第十七章完美
崇東問題似乎慢慢走上正規,徐俊給李秘書的解釋是,之所以將崇東繼續交由徐凱,他是料准徐凱已經劍走偏鋒過一回,這一次他即便作梗,斷也不會砸在他自己手上,所以由他來做反倒是最可靠。
一連幾日都是纏繞在崇東不能脫身,難得的清靜幾分,卻使人微染落寞,徐俊闔目靠在椅背上,有所細想又似了無邊際的瞎想一通。那神思遊離越來越遠,漸漸的入了虛無縹緲的夢境。
夢裡,徐博文啟著殘次不齊的幼齒笑著向他要糖吃,他刻意板著面孔,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老氣橫秋模樣,那個時候,他不過才剛過十二歲生日,應該是意氣勃發的年紀。林如玉卻總是半陰半陽的一手捏著櫻珠粒一邊吃吃笑言,道他是典型的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就懂得排憂解難,一邊又是冷哼了道,只怕天生就是徒勞無功的命。
博文小他八歲,天真無邪的時節,不懂人間疾苦的時節,不理善惡正邪的時節,他那個時候有多羨慕博文,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去知道,哪怕一點。唯一疼他的娘親已經去了好幾年。他有逃避,逃避娘親的去世,可是,博文的燦爛哪裡是他能有一分一毫的?博文的笑在他眼裡始終如刺一般,讓他不得安寧。
他恨過,很長一段時期的恨過那倆母子,那時的他,以為是他們掠奪了他的幸福。
事實上,也的確是歸咎於他們,雖然,不是全部。這是長大以後他領略出來的蘊意。所說命運,或者就是這樣子,沒人能夠擺脫他的過去,沒人能夠真正掌控他的未來。每個人都在盡心儘力演繹著屬於他的那個角色,正因為每個人的盡心儘力,繼而出現的畫面越發精彩,逼得或是誘著或是趕著去上演下一場。時而往返,他們又有什麼辦法?每個人都是主動的,又是被動的,說到底,不還是無力掙脫嗎?
林如玉在精心織著她的美夢,盼望有一天終會成真,那他呢?優雅的背後不一樣是藏著不可示人的目的嗎?
是命運的作弄。
博文一步步蹣跚著走近,含糊不清的要糖吃。他眼睜睜的看著博文不知羞的揪住他的衣角,將肉呼呼的胖手伸進他的衣袋,那衣袋裡怎麼可能有糖?他是林如玉口中的少年老成,怎麼會吃那些低級玩意?博文不知道,他掏出來一團揉的亂糟糟的紙團,徐俊眼見那紙團,臉色不由得白了綠了,他剛想伸手去奪回來。
事情總是趕巧的,好比戲台上那些情節緊湊的曲目,一環接一環,不給人喘息空隙。林如玉出現了,她是被博文的嚎啕大哭引了來。她眼尖的瞧見如玉樹般的徐俊在奮力的爭搶博文的寶貝。
博文哪裡會曉得他幼齒時候的那樁不值一提的事會引發一番壯闊波瀾,直接使得徐俊對人生從此改觀。
紙團理所當然的給林如玉繳了正著,毫無懸念的又承給了威儀清明的老爺子,後來的徐俊經過那一次之後,言語更加嚴謹,有時一天都難能有一語。
他是恨的,恨那個善於演戲、善於掠奪的女人,連帶著博文也成了眼中那根容不下的刺。
陽光偷偷移到了他臉上,和暖的光暈投在他的眉宇間,晃得他眉峰跳了幾跳,終於從輾轉的夢境醒了過來。他呆愣愣著好半晌,怎麼會憶起那一番光景?多少年了,他根本不能承受那一幕幕的經歷,那是恥辱,對一個已經知人事少年的莫大恥辱。可如今,竟是生生重新回放了一遍。
神思若是離了魂魄般,他明明是想起身,卻是被人縛住一般不能動彈。
接著,他看到了史密斯進了門來,他這才恍惚憶起,他約了史密斯。
史密斯以他醫生的直覺,敏銳的發現他精神的頹喪,他深邃的眸子在徐俊臉上停了一瞬,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人終究是人,不要承受那些不屬於你該承受的。」
徐俊緩緩起身,活動著僵著的手肘,他問,「博文確實恢復了意識?」
史密斯點頭,神情有些莫名的疏離,他終於問了出來,「你真正打算這樣做?」說著時候,便將目光投向徐俊,「林如玉她不是善類,你比誰都明白,何況去救一個恩將仇報的人?」
「你不會懂的。」徐俊踱步過來,坐到他身旁,邊布茶邊說,「何況博文他是無辜的,有他在,林如玉或者會收斂一些,且會阻攔徐凱繼續利用了他們。」
「我身為醫生,理應履行本職。我只是遺憾你並非是那樣堅強。」
「我明白。」徐俊吖了口茶,道,「等林如玉知道博文的情況,她會是怎樣?」他苦笑道,「若不是看在她是一母親份兒上,我寧願她——」說著便是頓住不忍心話下去,他不可避忌的想到了他的娘親。正是因了這一惻隱,他才選擇了饒過林如玉,縱然她做過太多不能饒恕的錯誤。
「老爺子他還好嗎?許久沒有看到他了。」史密斯掐滅了煙頭,回頭問徐俊,神情認真,「林如玉有時候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兩個人似乎不是太妙。」
「起隔閡不是很正常嗎?老爺子本來就是疑心疑鬼,且不說林姨她本身就有問題。」徐俊不置可否的一笑,然那笑中明顯是含了無奈。
「博文這幾日應是能醒過來,你還是有所準備才好。」
「他能平安就是好的,最起碼還我一個清白。」徐俊半開玩笑之後,斂了臉色續道,「我只希望他什麼都不要明白,看他好的差不離,還是送到國外去,待在這是非之地,於他無益。」
「你以為你能做得了主?」史密斯不可置信的挑眉,質疑道,「你別忘了背後有虎視眈眈的林如玉,還有賊心不死的徐凱。他們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到底是你想的完美了。」
「事在人為,博文他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