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左右
岳添一時間沒領會過林珺話中的玄機,但他明白,林珺此話絕非隨便出口,她顯然是劍有所指,可這指向具體意義在哪兒?是接?還是徐凱去接?或者只是對他本身的諷刺?
徐凱在岳添游移不定時候起身,一邊按滅餘下的半支香煙,一邊道是他去接了alma過來。岳添頷首著看似欣然,卻把目光投向一旁落落大方的林珺,林珺若無其事的笑言,「瞧見了吧?真正掛心的不是我們,心有所屬的這不就坐不住了。」
岳添焉能看不透林珺使迷障的把戲,看起來像是徐凱極好的給他解了圍,而暗裡卻是,林珺只提了頭,徐凱便迫不及待的配合。他們明明是心有靈犀,坐在這兒多餘礙眼的那個人正是他岳添啊。什麼叫反客為主、後來者居上,這時候的岳添感慨頗深,沒想到志得意滿的他竟輸在一個女人手上,還是一纖纖妙齡、名不見經傳的女人。
這很讓人挫敗。
徐凱走後,林珺仿似隨意般說起,「聽說孫偉平不單單是收了徐凱的錢。」說著便抬眼脈脈覷眼向岳添,「孫偉平跟岳總關係自來交好,難道這回子,岳總就沒打算插一腳?」
岳添聽了此話,哪裡還能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她明裡暗裡這是要他給一個交代。被拆穿了,一個交代是要給的,可是,她林珺憑什麼頤指氣使的理直氣壯?
林珺擺弄著腕間的玉鐲,安然說道,「岳總大約是怪我多管閑事吧?」她目睃過岳添一眼,輕飄飄道,「岳總別忘了,咱們如今共坐一船。如果帆落船翻,一個也別想逃。」
岳添吃吃笑開,他眉目間籠了揶揄,「以我一個旁觀者的立場看,林小姐應該不止著眼在利益二字上吧?」說著時,他眼色驀地就陰了下來,如同擺過落葉的涼薄秋風,「是女人不安分的心在作祟吧?」
林珺毫不為意,那瑩瑩泛澤的玉鐲已經從她腕間褪下,她半舉起玉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與岳添聽,「這鐲子很是昂貴,所言的貴,並不止是價錢,而是它在這世上的獨一無二。聽說岳總曾經拍了一副清代玉壺,那也是有價無市的極品。可是再好的東西,沒人憐惜也是空來一趟這世間。」
話已明了,岳添怎能不懂,這女人再聰慧,卻也是如今朝被情所困,若是以往,他樂得成全,只是,今夕非往昔,利字當頭,怎能輕易由了一己之宜,「因為喜愛才收了身旁守護,也因為它是物有所值,或者終有一日,有相宜的主兒出了高價,它會易主也說不準。世間本就無常,何況只是一身外之物,何必痴戀?」
「原來岳總對心愛之物居然這般看淡,難怪身邊的女子一直漂如浮萍。」
岳添並未被激怒,他笑的淡然,「女子嘛,天生可憐,趨的不過是錢財,招則來,揮之去。有啥可留戀的?世間女子皆為我所用,難道不是更盛?」
「那徐凱與alma之間呢?可否也只是招揮之間的事?」林珺並無反駁,她順承了岳添話意至alma身上,「若只是因了錢財,徐凱倒是太淺薄了。」
岳添眼見步步落塵,他心生惱怒,又不好明面兒發作,遂有意止住話題,alma無論怎樣的結局,他無心去計較,只是,眼前,這女人的步步為營卻是實實的讓人吃不住。岳添斂了臉色道,「徐凱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做糊塗事。」
林珺若有若無的唉了一聲,瞄過揪然變色的岳添,「他當然不糊塗,他這個人是被從前逼瘋了,即便前面是絕路,他也不願回頭。」
「那林小姐還有意為他付出?豈不是會連累了林小姐清譽?」岳添話里話外掩飾不住的諷刺,「林小姐既然是聰明人,何苦絆在一個瘋子身上?天下有的是良人,偏偏是自尋煩惱。」
「不知道岳總談吐竟是這般有深度,只可惜啊,你不是我,我不是你,終歸是人心隔肚皮,誰也不能懂得別人所想所念。說到底,只是一個妄為的猜度而已。」
「通常,猜度也是有八九不離十的,怕只怕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者居多。」
「誰又不是呢?岳總還有徐凱不都是一樣作繭自縛嗎?人啊,難能可貴有自知之明。」
「林小姐閱歷蠻深,紅顏知己大約就是這麼個說法。一會兒,咱們可要一醉方休,不然真對不住林小姐的一番細心點撥。」岳添刻意將閱歷二字咬得極為扭捏,他這是惱羞成怒有掀舊底兒的小人之舉。
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雖然不擇手段非好漢,在他的認知里,好漢是要上梁山的,既然他沒能上了梁山,那好漢之名還是讓賢給有志者吧。商人索利謀財,偶有醜陋舉動,但經年歲月里的樁樁捐款樂助,早已將那些不值一提的舉動給泯滅的了無蹤跡,冠其名曰:慈善家。
慈善家,多響的名頭,多少人為之趨之若鷺,多少人為之拜倒轅門,可背後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所行的齷齪,甚至是禽獸不如的行徑,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光環籠罩著的本來就是無可避忌的陰影,陰影和萬里輝煌如同孿生兄弟,親密無間,沒有人能分離得開來。
林珺沉默時,徐明坤摸進門來,矮胖的身材就著和暖的笑容,讓人頗有親近感。只是,細看他目光,那笑意儼然沒有進去一絲一毫,只停留在唇角,好似是秋天鬱郁的日頭。官場上久混慣了,形形色色的人日內不知要逢迎多少,哪裡還有真意可言,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久而久之,連面色都是一副標準的官場臉,走在街上,哪怕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能瞧出幾分端倪。
自己的一張臉,被歲月磨平,生生打上烙印,這本來是件無奈的事,悲哀的事,有誰會去憐憫?
人啊,行走的每一步,少有人能真正主宰的了,隨波逐流如是,力爭上遊如是,都逃不過命運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