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顧憐
常玟手提大小包甫一進門,就小叫著道是累死了。徐俊緊了手關掉監控畫面,撩起眼皮覷了眼,不禁好笑,卻見那人果真是自個兒找累吃,肩上後背手裡沒有閑著的地兒,也不知是去哪裡圈了這麼多貨,「你怎麼不找人幫忙?也虧你能幹。」
常玟不置可否,煞有介事辯駁道是公私分明,豈能因了幾個包包擾了公司秩序。
徐俊見她大義凜然的倔強模樣,也懶得去計量,天生就是不開竅的死腦筋,任你說破天,她還是自認山溝旮旯那一套,觀念一旦根深蒂固,便是稟性難移。
徐俊邊拿文件看邊隨口問去哪兒逛了,常玟一聽這不甚尊重的逛字就大不樂意,靠在深沙發里,噓了口長氣道,「我想著你頭一天復工,忙著去買了火盆,香紙,貢品,也好驅驅晦氣。」
徐俊擱了筆,蹙眉瞅瞅沙發里翹著腦袋的幾個包包問,「哪來的晦氣?你怎麼還信這一套?這可是辦公室,你就不怕影響不好?」
常玟歇了這會子喘息工夫,嘴巴伶俐了不少,她眨眨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脖頸往前梗,壓低聲兒道,「你不能不信,風水一說,自古至今,誰人敢不從?古有將王君相不也是祭天的嗎,就這時候,那些富豪家中都布有各路神仙供養。」
常玟這番神靈活現,卻獨獨忘了人家總裁可才是當之無愧,首屈一指的國際富豪,當了大家論小家,常玟也是糊塗了,徐俊壓著笑,附和著頷首,「原來是這樣啊,這倒也是個理兒,不能對神族不敬,不能對老天爺不敬。」
常玟眼瞅著徐大總裁被自己開化,這豈能不心花怒放,她得意忘形了,「是的吧?所以,我們要恭恭敬敬做一番法事,教那些纏人的小鬼不敢靠前。」
徐俊看她是動真格了,便悠長了聲道,「你怎麼就知道是小鬼纏身,是厲鬼惡鬼冤鬼也說不定,那這些個豈不是白讓你忙活?」
常玟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怎麼什麼都能出口?肆無忌憚,肆無忌憚,她急道,「吉人自有天相,總裁你闊面耳大,怎麼看都是仙石落入凡間,是小鬼一時失心,才衝撞了您。哪兒會有旁的什麼冤孽。」
常玟絮絮叨叨嘀咕了一大通,徐俊聽的仔細,他憋了笑意,一本正經道,「原來我是女媧娘娘補天的石頭,竟會一不小心落入凡間,那如此說來,寶玉哥哥豈不就是我兄弟?那我祖上就是富冠江南的賈家?」
這番話有點兒繞,怎麼又繞到了賈府?常玟還在忙著開腦洞,人家徐俊已經是坐到了她身旁,他噙了笑說,「我說怎麼初見你時,就有在哪裡見過的感覺。」
常玟憨憨的想,你時有去我們學校演講,你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或許真有面緣,也不足為怪啊。
可聽人家徐俊說出口,才知道是受了戲弄,徐俊說,如果我是石頭,那你不正是那枚相依相隨的仙草。
呃?林妹妹?虧你想得出,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常玟氣不打一處來,握了拳頭。
徐俊見她著惱的小臉布滿了殺氣騰騰,只攥了她的拳頭,收了戲謔,」你不信前世今生?我可是有幾分信服的。從前小的時候,媽媽時常給我講山海經裡面人妖的故事,在我的記憶中,媽媽永遠都是目含安詳的神態,媽媽說,但凡能有一己空間,妖也是不願害人的。「
常玟沒想到徐俊會由此想及他的母親,會觸及他那麼多感受,」阿姨心善,她願意化解恩怨,她或許是借那些古老的故事要傳達給你人生的本份吧。「
徐俊沉默了一瞬,終於開口,」其實我一直在想,媽媽那個時候是不是已經有了離去的打算。她寧願以她的性命換取她以為值得可為的交還,而其中的因緣必然是當初還年幼的我。「頓了一頓又續道,「她也只有我。」
徐俊神色蒼涼,這麼多年他寧願迴避這個困擾他的問題,說來還不就是心結,他總愧疚於是他拖累了母親。但他又何嘗不知,迴避只不過是愈發蔓延那種悲愴,屢屢讓他倍受折磨的悲愴,他自責自己不能保護媽媽,他恨過媽媽不管不顧的離去,他厭惡老爺子的道貌岸然,面對林姨無時不在的挑釁,他沒有掩飾過有相向報復的沖|動。在他的潛意識裡,害死媽媽的何嘗不是老爺子的始亂終棄,以及林姨的飛揚跋扈,只恨那時候他太小,即使有心,也終是無力。
常玟心中若有潺潺水意漫過,鏜直漢子,人說冰塊,殊不知背後竟有這般無常境遇,到底是人非我,怎能明白那種旁人不能承受之痛。
」不管怎樣,阿姨在天之靈,她看到總裁這時候已然是棟樑,會欣慰的。「這樣的話出口,連常玟都自覺苦澀無力,於徐俊來說,他未必需要這樣隔靴搔癢的安慰,他只是有訴說的需求。
徐俊攏她在懷,沉了聲兒道,」我媽走的時候,我就發誓,以後再也不要我在意的人離開我身邊,僅那一次,已是我的痛處。其實林姨背後做的手腳,我只是裝作不知。「
常玟想了想說,」阿姨是通透的,所以她才一直給你灌輸善念。林姨心在博文,女人么,難免心眼子小,總是為自己骨肉牽腸掛肚。「
徐俊心裡冷笑,那個女人何嘗是心眼小,那明擺著就是蛇蠍女人,雖然沒有有力證據證明她就是害死生母的罪人,可就沖她這些年樁樁件件,已是死有餘辜。他沒有動她,只是念及母親留下的話,那話如今縈繞心頭,卻實實是浸涼如寒夜,母親當時說,父母愛子,則為之計,人人如此,林姨本身卑憐,才會求的更多。
徐俊唇畔浮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她林姨為了博文不惜殺戳,自己的母親為了己出,不惜己命。母親的愛,果真都是如此沉重?
徐俊攬了常玟在懷,她的髮絲軟軟的蹭著他的脖頸間,微添了些暖意,上天到底還是顧憐他的,沒有剝奪了他愛的權利。兩人許久沒有再說話,只任由時光寸寸流逝,於身心疲憊二人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