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糟糕
車子繼續高速行駛中,常玟下意識地把身子縮緊,讓自己盡量少些存在感。
車子行駛的方向似乎不太對,常玟為了避免他少繞路,覺得有義務提醒他,她囁喏道,「徐總,這好像不是去學校的路。」
車子嘎的一聲刺響,又是意外的緊急剎車!後面緊跟的桑塔納差點追尾。
桑塔納的胖司機氣急敗壞,探出頭來,剛要破口大罵前面趕著投胎超生的傢伙,只是當他的眼睛被那錚亮的幻影晃得眼痛時,他不自信地眨了眨眼,看了又看,自覺氣餒,到了嘴邊的狠話生生給吞了回去,懨懨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常玟望著他像刺蝟一樣豎起滿腦袋的黑刺,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這又是哪兒錯了?
她的牙縫絲絲灌進涼風,牙根隱隱發痛。
牙痛不是病,痛起來真要命。
看起來,在他面前只有做啞巴才是最安全的。
沉默是金。
也許他真的是喜歡別人裝啞巴、做隱形人。
那就依了他吧,又啞又隱,應該不難做到。
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縮回目光,威襟正坐,目不斜視,像是課堂上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看著我。」徐俊冷得徹骨的聲音炸在耳邊。
做隱形人都不行?常玟茫然,乖乖的聽話,乖乖的扭頭看著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很高很挺,看得出是一個控制欲|望極深的人,也就是說,這樣的人不好惹。
很不幸的是,她一根筋的、傻傻的,已經招惹了。
惹火燒身。
他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敷衍,聲音更冷冽了,「看著我的眼睛。」
她跳進反射似的未經思索就把無辜的眼神往上挪了三公分,那裡是他的眼下,相對安全,沒有熾熱的烈焰。
「再往上兩公分。」他很精明,雕蟲小技根本糊弄不了他。
她的目光輕輕微微往上挪了一挪,就是兩公分,那裡是熊熊烈焰的中心地帶,可怕、恐怖、驚悚、用在這樣一對眼神中毫不為過。
他看著馴化的她,眸子里的兇相斂了下去,冉起了些許溫柔,「要聽話,知道嗎?」
車子在她的悸動起伏的心情中平穩啟步,她出於慣性原理還在注目著他,看他的臉色似乎略有緩和,再看他平穩的車速,他的心情應該不算太壞。她懨懨地猜測,可是,下一秒呢,上帝都不一定知道他下一秒會怎樣,因為,因為他就是一個變|態的惡魔。想到這兒,她的眼神有了明顯的變化。
徐俊似乎感受到了兔子的變異,他轉頭深奧地朝她咧嘴一笑。
她看著那口讓人心跳紊亂的白牙,身上猛地一激靈。
好冷啊!該是冷氣開得過了頭吧?她只能找到這樣一個頗有說服力的理由。
她的憨態可掬絲毫不落盡收他的眼底,他狡猾地不動聲色,心情越發地好,專心開著車子,隨手按開了音樂,他好心地選了一首舒緩輕快的田園樂,很適合放鬆情緒,算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吧。
音樂果然是神奇的東西,美好的旋律漾進心裡,漾進每個緊張不安的細胞。
它讓人生出錯覺,常玟在音樂的極致效果中,仰靠在軟軟的椅背上,眼瞼隨著那輕快的拍子,不知不覺闔上,竟就那樣沉沉睡去。
車子劃了一道漂亮的弧形之後,車速微有減慢,駛進了自家院里。
車子緩緩停在,他俯過頭去看著她熟睡的小模樣。剔透的肌膚,長長的睫毛,微揚的唇角,像是很享受的樣子。
他的唇畔噙著鮮活的笑容,有些不忍心打擾她的美夢。
心思是善良的,行動是殘酷的。
他伸出了他罪惡的爪子,替她解去安全帶,「喂,該醒了。」
轟隆隆的噪音,是打雷了嗎?常玟迷迷糊糊中,眸子倏然睜開。撒眼四望,周圍暗朦朦的看不透徹。應該是天陰得太厲害了吧,夏天的天氣就像是某人的臉,說變就變。她很大膽得獃想。
「發什麼呆?快下車。」某人的聲音再度揚起,在這樣陰森森的晦暗裡更加陰冷可怕。
她行屍走肉般隨他下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感應燈明明滅滅。常玟這才後知後覺得想到這裡原來是地下車庫,森森冷風撲面而來,空曠闊大的車庫裡,只有他們兩個相對弱小的身影。她不由得聯想到鬼片里的恐怖鏡頭,多半都會採用這樣陰森的場景做鋪墊。她的小腦瓜里浮現出那些缺鼻子少眼、滿面是血的惡鬼,她身上瑟瑟發抖,腳上緊了幾步,與他前腳接後跟。
這段路似乎還很長,七轉八轉,還不見出口。或許是她心裡太急的單純緣故,她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絆住,身子一時之間失去平衡,而她又很怕這樣惡劣的環境,遠遠勝過怕他。
她本能得抓住他的胳臂尋找支撐。
他掉轉過頭,面無表情。
他生氣了嗎?很糟糕。常玟的心像落入冰窖,她垂眸看腳,躲開那樣讓人不安的眼神。
「怎麼?你急不可耐了嗎?」他的唇畔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神里充斥著別樣的光彩。
「啊?」她天真無邪,懵懵懂懂沒聽清他的話。
「你又開始接近我了。還沒進屋你就這麼急不可耐了嗎?」他的雄性生理機構蠢蠢欲動,在這樣隱冷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合適。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徐先生,您,您誤會大了。」她結結巴巴、磕磕絆絆不知如何才能解釋透徹。
「有了這樣的心思是好事,我很喜歡。你就不要抵賴了,溫柔點。」他根本不理會她的無辜,順著自己曖|昧的心思往下想。
他的爪子鉗住她的下巴,眼神暖暖的,她開始心律不齊,胸膛里響起激烈的敲鼓聲。
「徐先生,在,在這裡好像很不安全,不如,不如,我們上去吧。」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敷衍他道。
我們?他好像很受用這兩個把她和他連在一起的詞,聽起來像是親密無間的連體人。
「好啊,記住一會兒進了房間,要好好表現,不然,我就把你丟到車庫裡。」他又故作神秘壓低聲音道,「這裡好多年前死過一個女人,是他殺,至今沒找到那個變|態的兇手呢。」
原來他早就看透她了,老謀深算!
常玟顧不得生氣,腦際里盤旋著是他話里那個滿臉是血、缺鼻子少眼的女鬼。
該不該信,能不能信,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怕,很怕呆在這樣的地下,像是陰曹地府的感覺。
她的唇隱隱抿住,一副要哭的模樣。
徐俊善解人意得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的大爪子有幾分溫度,讓她的心裡稍稍有一點安慰,最起碼,他不是厲鬼。
厲鬼生前怨氣太重,聽說他們死後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眼前的這個人,雖是陰晴不定、反覆無常,他到底還是有血有肉,是她的同類,總不至於把她大卸八塊。
她的心律漸漸找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