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寧做無情扇一柄
真君殿內,那些飄飄拂動的紅綢依舊,卻與此時的寂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空氣隱有一股濃鬱的酒味,也蘊含著一抹愁腸百結的哀歎。
後院,冰緞黑袍的楊戩身子前傾坐在石桌邊,冷冽的眸光狠狠地盯著地下,如要把地麵那薄霧活吞了一般,那剛勁有力的大手把著一尊九環壺,唇角還沾著點點酒星,猛然一抬頭,壺中的酒徑直往嘴裏灌去。
曾經那麽高傲笑談三界的一個人,這時竟變得這樣失魂落魄,喪氣潦倒,令人不自然地想起一個醉夢一生的窮困漢子。
寸心站在回廊拐角處,雙眼淒淒,卻也是無力,心裏知道,上前相勸也是無濟於事,隻能是招到已煩悶到極點的他不冷不熱地恭敬,能在那種場合之下舍了別人帶著她回來,已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而他的顏麵顯然已經遭到前所未有的掃地,心恐怕也隨著那消失的雪點化為了碎片。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保留那決別時的美好眷戀!可天庭為什麽要下這樣一道聖旨?
一直有一顆傲視他心的她,感動有史以來的無奈,無力地拖著沉重的步子向旁邊一棟閣樓走去。
“真君!碧柔是告辭的,梅……”碧柔本跟著喬顏兒而去,怎耐當時喬顏兒氣場無人敢近,而整個事情讓她如真君殿的人一般也應接不暇。
慢慢走向回廊的她緩緩地回首,眼中那如尊玉石雕像的完美男人從未有的消沉,儼然已經陷入了迷惘苦痛之中。
“真君!梅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不在,你的話刺了她心口重重一劍。”
楊戩霍地回頭,醉態畢露,未曾撩眼皮,隻是唇角掛著一縷剛才瘋狂灌入的酒,“她剛才為何不說?”
“她怎麽說?事情就發生在你去見玉帝之時……她喝了三公主給的一杯茶水,就暈倒在了地下,剛醒來,聽得你出事,便急飛去找你……”
微卷發絲已淩亂的男人驀然站了起來,在酒壺重重摔落於地的同時發出一聲痛不欲生的怒吼,勢不可破的怒火直衝頭頂浮雲,刹時蕩開一片晴空。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真君!愛了你幾千年,深海中幻想著與你相聚,這一刻猛然到來,豈能容得下別人懷了你的孩子。”碧柔的眼底閃過一抹恨意流光,不管那愛多麽強烈,都不應該施於此卑鄙手段。
男人恨悠悠的目光浸了一地,猝然閃向剛才寸心站立的地方,轉瞬便移到了那酒壺上,冷冷地笑著,卻蘊藏著無限的淒涼,緩慢地抬頭之際,空洞無神的眸中突射出兩道流光,身子一縱,黑緞飄飛間,隻剩下了一個黑點,卻是向著空中那輪明月飛去。
月宮,真冷!像極了不久去轉身決然離去的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
楊戩站在空曠的霧蒙蒙境地,淩厲的雙眼環掃著四周,透過飄嫋的霧氣以及深宮殿宇,足尖一點,向著心中那抹雪色飛去。
古樸的小軒窗前,隱透的白紗透出一團模糊的金色光芒,透過那薄薄的白紗,屋裏的雪袍男子正雙臂擁著垂首的女子在懷坐在榻上,並輕輕地搖晃著……
“顏兒!你快些醒來,父皇已經下旨封你為湮世女神,居住月宮的清寒宮,若你不喜歡,就隨我回太陽神殿……”
。。。。
屋裏隻聞男子的低泣與低語,未聞女子的應答,而那一晃一晃的身子依舊保持著坐姿。
已是瞬間胡須點點玉麵的冷峻不凡美男人怔怔地聽著,未做出反應,才思敏捷的他心中已是知曉了個事情的大概,怪不得,在殿內恩準了辭職,卻中途反悔派兵包圍於他,原來就是為了引得她出來,而寸心的及時出現,恰到好處地傷了她的心,殺了罪魁禍首是她當時的想法……
一切的一切,機緣巧合加上配合得密切,連他一時都蒙在鼓裏,沒有反應過來,更別說處於傷痛之中的人,終是驚天陰謀,寸心的回來,儼然就是為了讓他們分離。
他親眼看著憂傷滿麵的表弟飛走,這才閃向那門。
躺在軟榻上的小女子雙目閉合,那小扇子的羽睫還掛著淚珠,小臉在大悲大痛之下更顯清瘦蒼白,而那腹部確實比歡愉時要平坦得多。
肅嚴冷麵的男人掀了黑袍坐在榻上,扶正了她坐好,雙掌平緩地推出。
倆人的周身很快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內功路數一致的他們真氣互相在體內遊走,手掌觸及後背心的女人很快動了動,埋頭吐出一口鮮*血,低低地回眸瞅著身後那片刺目的黑,未曾看驚喜交加而不敢鬆動雙掌的男人,那眸中的恨溢了一地,悠悠地散開,冷了屋裏。
“是生是死不要你管……”
強大的內力還在強製性地灌入,越發地令她反感,這算什麽,想以救自己博得同情還是博得原諒?
她霍地身形一震,心底的恨加上原身的倔強讓她突然有了力量抵製他的強大力量灌入,謹記心中刻守,再也不肯受他一點恩惠。
楊戩不由得擰著眉道:“顏顏!你聽我說……”
與剛才出現在夢裏的那話一樣!她的心更疼,頭不受控的高昴,卻是淩空又疾噴出一大口鮮*血,好看的點點嫣紅大小不一地濺上了粉紗帳幔,慢慢地在上麵呈現一幅逼真的臘梅傲雪美圖,而薄薄衣裙的她因此仿似氣息全無,軟綿綿地倒在了榻上。
手臂環來,把她嚴嚴實實地捂在懷中,痛不成聲的哭泣,“顏顏!我們都中計了,這是天庭的一個大陰謀……”
他緊緊地相擁著她,感到從未有的絕望,“顏顏!終是怪我……這確是一個陰謀……”
“恐怕……是你的陰謀吧?”垂首在他懷中的她驀然有了一絲力氣,卻再也無力掙紮,怨恨之氣又籠罩著整個屋裏。
他震了震,有感於她此時醒來,雙臂倏地收緊,那淚水浸濕的臉頰向低處的她小臉貼去,發出嗚嗚的哭泣聲。
寬厚的懷抱感覺依舊,哭聲浸入了心房,可這有用嗎?
“天庭……能讓你站著不動?能讓你看我……死而不管?又亦或是能讓你餘情未了?”
句句血淚擊在他破碎的心房,可,是實話,一向思路清晰,巧舌如簧的男人結舌了。
“寸寸血淚化為雨,春花秋月夢一場,寧做無情扇一柄,紫荊花山空遺恨。”
傷透心的小女人話音剛落,身軀逐漸變得透明,白色光芒‘嗤嗤’縈繞著她虛飄的身子,很快,一切塵埃落定,男人的懷中已空,而榻上靜靜地躺著一柄濕了水的墨扇,那水漬還在慢慢沁入榻單,無限擴大。
屋裏響起了男人崩潰而絕望大哭聲,顫抖的大手一直捧著那柄墨扇,無限的相思化作淚水嘩嘩而下,“顏顏!你出來……一切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