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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裝神弄鬼

  對沈栗來說,要逃脫還不算難處,難的是如何走出這深山密林。


  此處有毒蟲瘴暍,虎豹豺狼;巨木遮天,荊草蔽地。既不是沈栗前世遊覽的風景區,也不是今生在李朝國見到的低矮丘陵。就憑沈栗那點身手,頭拱地也走不出去。何況他雖知道如何折葉為記引來夷民,卻不通夷語。夷民兇悍排外,在別人的地盤裡走,沈栗也要擔心什麼時候被當成肥羊剝了。


  童辭顯然比沈栗了解這些人。


  沈栗笑道:「如今先生與我也算同生共死,若有所求,不妨坦然說來。「


  童辭怔了怔,苦笑道:「什麼都滿不過少爺。」


  「先生來的蹊蹺。在下原覺您是哪家細作,使人仔細觀察,卻又不像。沒有哪家細作向您這麼光明正大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沈栗輕聲道:「然而先生才學出眾,便是欲謀前程,為何非奔著在下來?」


  平心而論,童辭的才學很能拿得出手。雖不得出仕,但要謀差事,做師爺,投奔哪家不行?沈栗明明不肯交付信任,童辭卻死活都要賴上來。


  「再者,從您入我沈家門下以來,並不熱衷積累人脈,看得出先生並非醉心鑽營之人,膽量……」沈栗遲疑。


  「在下確實有些膽小怕事。」對自己輕易被尤行志嚇暈,童辭頗為赧然。


  「是啊,先生膽氣不壯。在下不信當時您看不出隨我追擊逆匪的危險,然而閣下還是執意伴我出生入死。」沈栗道:「從景陽到齡州,如今又到湘州,您一直試圖跟隨我,一再表現自己,顯然,你急於『立功』,急於在我面前展現自己的價值。」


  「一個淡泊名利,膽量平常,卻又急於立功的人——您必是有所求!故而想要持功相抵。」沈栗輕聲道:「可在下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有什麼是在下手中獨有,而先生自他處求不來的?」


  童辭默然,良久方緩緩舒一口氣,正色道:「少爺所料不差,小人確實有些難事相求。只是確實不好開口,先時少爺又一直不肯信任小人,故此……」


  「先生不妨直說。」沈栗笑道:「好歹是共患難,但凡不違律法,在下力所能及,定為先生解憂。」


  童辭喉頭滾動,面現難色:「若是……若是與律法稍稍有礙……」


  見沈栗滿臉詫異,忙補充道:「其實也不算……」


  沈栗嘆息:「先生且說說吧。」


  童辭心下一橫,囁嚅道:「在下想和少爺打聽個人。」


  沈栗凝神細聽。


  「丁同方。」童辭氣短道。


  沈栗心下電轉,上下打量童辭,恍然道:「童辭,同章,丁同章?你是丁柯那遠走的兒子?」


  「因家父貪賄殺人,丁氏全家獲罪。小的雖早年遠走,也算逃犯,卻不知少爺是否會拿小人問罪?」童辭心虛道。


  沈栗輕笑:「先生既怕被問罪,為何又找上門來?」


  童辭嘆道:「三晉大案驚動天下,小的得知家族敗落,便忍不住要回去看看。」


  丁柯害死先妻、二子,童辭那時已經十多歲,知道些緣由。因怕被已經喪心病狂的父親滅口,懾於丁柯權威也不敢到衙門中出首親父,只好包袱款款溜之大吉。他對父親已經失望,唯獨擔心被拋在家中的幼弟丁同方。


  孤身漂泊,年紀越長便越後悔當年沒有帶幼弟出來。


  丁柯連年高升,到後來權傾三晉,童辭始終不敢回去。直到丁柯入罪,童辭才急慌慌奔回家鄉……丁家人墳頭都長草了。因被百姓憤恨,也無人斂屍,俱都埋在一起,也沒個棺材。


  童辭可憐幼弟,假託故友給家人修墓,結果沒找著丁同方屍體!想方設法打問,終於隱隱約約聽說兄弟可能沒死!

  天降之喜!若兄弟果然活命,無論如何得把人找到。


  父親已逝,自己需盡兄長之責。據說弟弟腿壞了,還不知怎樣受苦。


  找來找去,當時只有沈栗與丁同方接觸最多,自然要找到沈栗頭上。


  沈栗恍然。丁同方出首親父,改名換姓都是自己經的手,再有就是皇帝、太子知道詳情。童辭總不能找到宮裡去,憑沈栗的地位,他不講,童辭也不可能來硬的。只好死皮賴臉跟著,立功相抵也好,尋機打探也好,總要得個結果。


  沈栗沉思道:「丁兄如今就在景陽,你若想見倒是能見著。不過閣下雖是早年出走,亦未參與令父貪腐之事,但閣下戶籍卻仍在丁家。若想光明正大現身,卻是不可能的。」


  童辭聽出沈栗並未有拿他入罪之意,心下一松。喜道:「能見著舍弟便好,不敢有他想。」


  有了盼頭,童辭心中熱血沸騰,板著手指計劃道:「若要走出禺山,不能順著原路往回走——繞遠,沒準兒尤行志還等著呢——咱們向西走,過纏頭夷、彎道夷,從賀州那邊出去。遠離戰場,還能快些回景陽。」


  沈栗微笑道:「俱聽先生安排。」


  兩個人不敢深睡,熬到天亮便從樹上下來。童辭看看方向,當先引路,並囑咐沈栗將頭髮散開,衣裳也不好好穿,左疊右掖,又折了樹枝做帽子,甚至還用花汁草葉塗面。


  「委屈少爺了。」童辭解釋道:「夷民排外不是笑話,便是小的在這山裡活過幾年,也不敢說各支的夷民都肯相容。咱們盡量學著他們打扮,以免被認作肥羊。」


  沈栗俱都聽他建議。只奇道:「先生當年從家裡出走,為何跑到禺山居住?」


  三晉到禺山可是大半個盛國呢。


  「為了藏身。」童辭苦笑。


  他一跑,丁柯自然要抓。童辭那時年少,覺著丁柯是朝廷命官,要抓自己兒子,在朝廷的地界上都有人協助。乾脆挑個朝廷插手不到的地方。


  「湘州。」沈栗失笑:「湘州不易居。」


  童辭嘆息:「少爺機敏。」


  童辭年少,看著出身不錯卻無戶籍,難免惹人注意暴露行跡。湘王惦記謀反,對在自己地盤上生活的朝官之子自然會多加監視。待丁柯累遷高官,不知道丁柯其實恨不得長子去死的湘王便想抓住童辭用以威脅那位三晉掌控者。


  童辭:「……」我沒有威脅丁柯的價值!被抓住會死!

  千辛萬苦逃出湘州,帶著渾身傷病進入禺山。駝背毀容,替夷民與山外百姓交換貨物為生,變成今日童辭。


  沈栗微微感嘆,童辭的經歷著實複雜。


  連說連走,行動並不快。他二人一個不善山路,一個駝背難行,又要時時防著野獸毒蟲,半天也未走出多遠。


  野獸毒蟲沒有來,先來的是夷民。


  休息時沈栗無意間拿著樹藤閑玩,做些前世跟著視頻學的繩結魔術。這些前世爛大街的小魔術落在童辭眼中卻十分神奇。正要湊近前去細看,一聲唿哨,圍上一圈更覺神奇的夷民。


  沈栗嚇了一跳。這些夷民與昨夜所見花膊夷裝束迥異:長袖長衣,纏著頭巾,身上不塗花紋——在臉上!武器顯然更整齊,行動也頗有法度。


  沈栗不語,看向面色煞白的童辭。


  童辭微微搖頭,示意沈栗不要講話。


  磕磕絆絆與對方應答幾句,低頭對沈栗比比劃划,示意他將戲法再變幾次。


  沈栗明悟童辭教他裝啞人,不可口吐盛國語。垂目低頭,將繩結魔術變了兩次,又添些其他花樣。


  他覺著那些夷民是看戲法,只要哄得他們高興,看過就罷。卻不知這些魔術從未現世,難免教人思及神術,越信神明的地方越覺神奇。


  一聲令下,諸人扛起沈栗與童辭便跑。在人背上顛了半日,才被放下來。


  沈栗木著臉,只看童辭。


  童辭夷民互相吵鬧覷著無人注意,低聲對沈栗道:「他們以為你是巫祝。」


  沈栗:「……怎麼辦?」


  童辭苦著臉:「花面夷特別兇橫,他們不講理的……你最好能扮巫祝,最好多會些『神術』。你會吧?他們能容得下盛人的巫祝,可不一定能容得下普通盛人。扮不好會被當肥羊。」


  沈栗:「……」


  別人穿越都是揭露奸徒裝神弄鬼,我穿越偏要想方設法裝神弄鬼才得保命。


  同是穿越,這際遇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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