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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且向海上尋軍資

  上任頭一天,何澤吃了大虧,惡了上官,顏面掃地。然而這一迴向來錙銖必較的何家卻沒能想法子為他出一口氣——顧不上了。


  誠如程可貴所想,何家已不比從前。


  當年的景陽何是累世望族,門生、故舊、姻親,勢力盤根錯節,在士林中一呼百應。何家人受了慢待,甚至不需自己出頭,自有仰慕者仗義執言。


  然而由禮賢侯府寫給何氏那張休書開始,何家的威勢便逐漸崩塌。先是因在沈栗的縣試中下手,何家背上了玩弄科考的污名,被天下讀書人敵視;何氏不依不饒去找沈家的麻煩,卻使女孩們的閨譽敗壞,結不下好姻親;何溪擔了有傷風化的罪名,再一次讓家族蒙羞;被全力培養的何澤前程受阻,預示家族後勁不足。


  好名聲難以鑄就,要敗壞卻輕而易舉。


  頹勢愈顯,門生故舊便愈加疏遠,所謂望族,沒了聲勢,不過是個頗為富庶的官僚門第而已。


  一旦何宿致仕,家族還能支撐得多久?哪怕恨的牙癢,何家也不得不暫時收斂鋒芒。


  便是族長何密也忍不住心中疑惑,短短十來年,何家與禮賢侯府的境遇竟是彼此顛倒了。莫非真是氣運所致?

  何澤只得縮進鴻臚寺官署,每日里默默看著沈栗忙進忙出,時不時說幾句酸話,試圖挑撥離間。可惜,沒人聽他的。眾人反覺奇怪,到底也是世家子弟,怎麼行事如此荒唐?


  殊不知何澤也曾有過溫文爾雅、舉止翩翩的時候,然而積年不得寸進的經歷,非但沒有磨平他的稜角,反而讓他變得越發尖利刻薄。此番升職,又在上任第一天便受挫,何澤就是裝也沒耐心裝下去了。


  「我等身為上國之臣,本應自矜自重,以顯國朝風度。沈栗竟與那些外邦人勾肩搭背,實在不成體統!若是本官在督察院時,定要參他一本!」


  聽屋內響起的談論聲,溫易思勾勾手指,將程可貴喚過來:「又是怎麼回事?」


  程可貴踮腳向屋內望一眼,低聲笑道:「是何大人又在『譴責』沈大人呢。沈大人這幾天正與幾個海外來的紅毛番人走得近,何大人看不慣。」


  覷了眼溫易思的神情,程可貴稍稍遲疑,忍不住添了句:「聽說,那邊的禮節就是『勾肩搭背』的……」


  「西羅人!本官知道。」溫易思哼道:「難得你這滑頭竟肯為別人說話。」


  程可貴一貫油滑的臉上難得出現赧然之色:「瞞不過大人。想沈大人平日里待我們這些小人物十分平和……」


  「而何澤偏是個目下無塵的,」溫易思似笑非笑:「讓人看著不順眼。」


  程可貴畏懼道:「小人就是忍不住為沈大人辯上一句……但小人說的都是真話,萬不敢有矇騙大人之心。」


  「罷了,」溫易思擺擺手:「沈右丞呢?」


  「在司賓署那邊,正與什麼黎彥德斯子……子爵商量事情。」程可貴道。


  「無償租借是不可能的……」沈栗道。


  黎彥德斯使勁搖著顏色紅潤的肥胖手掌,操著一口不甚熟練的盛國官話:「不不不,不是租借,只是暫時借用,借、用。」


  沈栗哼道:「總之是不想付出代價。」


  「久聞上國仁德……」黎彥德斯拽了拽頜下鬍鬚。


  「仁德又不是犯傻。」沈栗忽板起臉,換了西羅語道:「我知道你們大約用這個借口誆了不少小國……大約還在海上佔了幾個小島。不成,子爵大人,不付出代價,就沒有好處。」


  黎彥德斯捲起嘴唇:「我們是帶著西羅君王的善意遠道而來的。」


  沈栗叩了叩手中茶盞,輕聲道:「只要向國王、或許只是個大貴族付出足夠的金幣,就可以得到一個沒有封地的小爵位,如果再付出一些金幣,就能『代表國王的善意』,嗯?」


  黎彥德斯瞳孔一縮。


  「甚至有的人連這些都不用付出,」沈栗曼聲道:「只要置辦些好行頭,偽造幾份文書,就可以大搖大擺來招搖撞騙,用些胡亂準備的貢品,騙取豐厚的賞賜。天高路遠的,不會有人揭穿。對不對,黎彥德斯爵士?」


  黎彥德斯轉頭看了看在場的官吏侍衛,舔了舔嘴唇。


  「他們聽得懂嗎?」黎彥德斯緊張道。


  「不,這裡只有在下熟悉西羅語,所以你才會見到我。」沈栗道。


  「我們是合法的,我確實得到了國王的認可。」黎彥德斯勉強道。


  「買賣的爵位,」沈栗冷笑道:「很難讓人相信你們的誠意。」


  「合法的。」黎彥德斯強調,繼而無奈道:「好吧,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據說你是個精明的貴族和商人,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談。」


  「那麼首先請你告訴在下,你們掌握了幾條航路?」沈栗微笑道。


  黎彥德斯沉默一會兒,試探道:「您想參與商隊?」


  「或許不只是在下。」沈栗輕聲道:「這將帶來巨大的利益,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們,黎彥德斯子爵。恕我提醒,我們的選擇並不只有你。」


  自傳來湘王謀反的消息,朝廷的運轉便陡然加快,東宮也逐漸繁忙起來。隨著不斷磨合,詹事府終於開始發揮輔助太子的作用。每隔一兩天,太子便召集自己的智囊們詢問疑難。


  「近些年頻頻傳來海寇襲擊往來船隻,窺伺沿海的消息,」太子皺眉道:「朝上還有人曾提議過禁海,你怎麼偏想到什麼……海洋貿易?」


  「為了銀子。」沈栗直白道:「朝廷缺銀子。殿下近來屢次為這個發愁,召集臣等想法子,微臣總要給殿下一個答案才是。」


  儘管朝廷對這場平叛之戰有所準備,參與其中的大臣連同皇帝邵英已經儘力謀算端詳,對於朝廷來說,戰爭仍是打的出乎意料的艱難。


  似乎去歲的日食真的預示著某些災難降臨,從三月開始,盛國各地便大大小小鬧了些旱災水災。雖然經過三晉窩案的震懾,地方官員們也算盡心儘力地主持抗災,但消耗的賑災銀子與糧食仍然讓稍稍恢復的國庫吃緊。湘王反叛剛剛舉兵,戶部尚書李意就苦著臉稟告皇帝:沒錢嘍,拿不出軍資。


  邵英:「……」李意,朕看你是真不想幹了!

  手裡沒錢,皇帝便心虛。戰爭總是要消耗大量人命與錢糧的。


  平叛之戰,朝廷要盡量小心翼翼,以免對治下造成太大破壞——打下一個空的湘州,要付出多少年才能恢復?所謂以戰養戰,那得是在戰場不在本國境內的情況下,否則誰捨得?


  而湘王本就是馬上王爺,手段心機都不差,耗費苦心準備了十幾年,哪是容易收拾的!偏那邊打起來又沒有如邵英一般的顧忌,對湘王來說,戰爭會對國家造成什麼樣的破壞,日後名聲如何,能不能坐穩皇位,現在都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趕緊打進景陽才是。


  此消彼長,邵英已經意識到,這場戰爭怕是不能在短時間內結束了。


  然而沒錢!

  戰爭伊始便沒了軍資,皇帝愁的大把地掉頭髮,太子也是夙夜不安。


  「要大臣、百姓們捐銀錢,一次還好,多了便是竭澤而漁,又容易引起恐慌。」沈栗分析道:「士農工商,做生意來錢最快,其餘皆是遠水不解近渴。」


  「為何偏是海貿?」太子問。


  「如今是戰時,不宜對國內商業造成影響,對外貿易便成了較為穩妥的法子。」沈栗道:「走陸路,要經過北狄境內,那邊正亂著呢,商路並不暢通。再者,原就有著祺祥商團承接生意,沒有必要再扶植一個新的勢力去搶那邊本就正在減小的利潤。」


  太子點點頭:「海路如今是暢通的?」


  「事實上,來朝貢的番人們有些是掌握著航路的。」沈栗輕聲道:「他們自己就從事貿易,或是被其國家中某些手握實權貴族所支持的。這些人多年從事海洋貿易,熟悉航路,知道哪些貨物在哪裡能賣出高價。」


  「因此你便想到與他們做生意?」太子笑道。


  沈栗微笑道:「先扶植一批商人,與他們『合作』,總能得些經驗,航路不能只握在他們手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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