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膽戰心驚易傑立
乍然被搶,易碩的表情是懵逼的,內心是恍惚的。
出了什麼事?沈栗是恨我考的更好?那他怎麼不奔著狀元去?
「沈……沈兄,」易碩結結巴巴道:「卻不知為何拘拿在下?」
沈栗斜著眼看他,忽地冷笑一聲道:「我也很奇怪啊,你說家父怎麼就看中你了?」
看……看中我了!這是什麼意思!易碩毛骨悚然,放聲大叫道:「救命,來人啊,救命……」
沈栗不耐道:「把他的嘴堵上。」
易碩還是有一兩個朋友的,他當街被搶,當日與他一起的月白衣衫領著兩人的僕人在後面追的上氣不接下氣:「你們站住!把傑立兄放下!告訴你們,我……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在內府供職,我給皇帝畫過雪中御兵圖!」
沈栗心中一動,當日他從大同府趕回來覲見皇帝時,倒是湊巧見過那幅雪中御兵圖,邵英還曾評價此人「做個畫師卻是可惜了。」
撥轉馬頭,沈栗笑問:「閣下何人?」
「在下馮修賢!」馮修賢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息不已道:「沈七公子,多謝您當日在聖上面前替在下美言。在下早就應該當面致謝,只是白屋寒門之人無言登門。」
沈栗似笑非笑。此人看似不急於要人,而是上來拉交情,但言語中先是提到雪中御兵圖以吸引沈栗止步,又暗暗透露出他知道沈栗曾與皇帝議論他的畫——能把一副並不算精品的畫送到皇帝面前,還能夠知道皇帝在乾清宮中品評他作品時的細節,說明此人還是有些門路的——這一番話說的親切,還有意無意地彰顯自己了的實力。沈栗若是個「知情識趣」的紈絝子,說不定還要忌憚他幾分。
這樣一個心思機敏的人,只做個畫師,確實可惜了。
沈栗抱拳道:「當日在皇上面前,在下也不過是據實而言罷了,足下的畫確實好。白屋寒門卻是笑談,馮兄如今乃是內府供奉,哪有寒門之說?」
馮修賢笑道:「在下軍戶出身,如今別無他長,唯以書畫為生耳,較之寒門亦不遠矣。」
馮修賢倒不是謙虛,他算是個比較「凄慘」的內府供奉。一般來說,內府供奉都是在某一方面十分傑出的人物,這些人被選拔出來為皇帝服務。馮修賢算是其中會鑽營的,倒也混了個位置。可惜,他的才華比他鑽營的能力差了些,到了動真章的時候只有靠邊站的份,偏又是軍戶出身。
軍戶啊,世代以當兵為職業,很多人連自己的土地都沒有。對那些文人騷客而言,貧農出身都不會被鄙視,軍戶——這些丘八居然還識字讀書?居然還跑到內府供職?
本來就家無恆產,又被人擠兌,馮修賢這個供奉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過得寒酸。在禮賢侯府子弟面前,可不就是寒門嗎?
馮修賢與易碩來往密切,沈栗在調查易碩時,自然會了解到馮修賢的情況。此時見馮修賢坦言家貧,殊無矯飾之色,沈栗倒要高看他一眼,笑問:「馮兄是為易碩而來?」
馮修賢雖有些畏懼禮賢侯府勢大,然而易碩與他交情實在是好,此時倒也鼓足勇氣,要為易碩仗義執言一番,滿臉賠笑道:「沈七公子,卻不知傑立兄哪裡得罪了足下?他不是景陽人,不識尊面,若是有甚冒犯之處,還請足下海涵。如今您與他乃是一榜進士,日後就是同年了,何苦這般拘拿他?有話咱們慢慢說,在下先替他給您陪個不是。」
「他卻沒有得罪在下,」沈栗笑道,忽然又似想到什麼:「原是在下疏忽了,誠如馮兄所言,易碩不是景陽本地人,身邊卻是連個像樣的長輩也沒有。唔,馮兄既然趕上了,不妨同去,也好給他做個儐相。」
一扭頭,沈栗招呼隨從:「把這個也帶上。」
禮賢侯府的隨從自來動作利落,馮修賢還沒反應過來,幾個人呼啦圍上來,再散開時,馮修賢已經被人拖上馬背。
沈栗喝到:「今日事忙,不要耽擱了時辰,快走!」
一隊人頃刻不見蹤影,只留下易碩和馮修賢的兩個僕人在原地獃獃發愣。易碩的書童不過十三四歲,哪裡見過這個陣勢,頓時放聲大哭道:「啊也,天降橫禍!少爺被人搶走了,我到哪裡去給老爺夫人賠一個榜眼少爺,嗚嗚!」
馮修賢本是為了易碩求情,未料人沒要下來,把自己也搭上了。在馬背上看著易碩苦笑道:「你到底是惹了什麼禍事?怎麼就對上了禮賢侯府?」
易碩被人堵著嘴,半句話也說不出,心下焦急欲死。他們說禮賢侯看中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沈栗懶洋洋道:「不要擔心,是好事。」這句話雖是出言安撫,但沈栗身為兄長,看著未來妹夫總是有些不順眼,這句話說得陰陽怪氣,易碩二人聽后非但沒有安心,倒越發忐忑起來。
到得禮賢侯府,沈栗吩咐人扛起易碩便走,馮修賢在後邊磕磕絆絆地跟著。七拐八拐,卻不是向正堂方向去,易碩二人愈覺膽戰心驚。走了半晌,終於穿過一個雕花門,來到一間屋前。沈栗踹門進去,讓人將易碩放下,鬆了綁,把堵著嘴的手絹取出,任由易碩連聲詢問,也不搭理。馮修賢再要進去,卻被人攔下。
馮修賢還想探問,沈栗似笑非笑道:「馮兄且到偏房用杯茶把。」說著,自顧自走了,自有人上前引著馮修賢往西頭屋裡去。
馮修賢哪有心思喝茶!禮賢侯府的僕婦們個個低頭而立,馮修賢到沒想著上前搭話,他知道這些大家僕婦都是經過訓教的,沒有主人發話,半點消息也打聽不出。
深宅大院,馮修賢也不敢出去亂走,只順著門口去看關了易碩的正屋。少傾,院子中忽來了一串兒人,馮修賢猜測怕是來了正主兒,八成就是禮賢侯府的主人沈淳。
見那人進了正屋,馮修賢涎著臉,一廂往正屋湊,一廂看著那一串兒人的臉色。倒也沒人攔他。馮修賢索性拋卻臉皮,就扒著門縫探看。
易碩雖則有些聰敏,到底年輕,又是個正經文弱書生,哪見過禮賢侯府這樣陣勢?二話不說,搶了人就跑。沈栗又言語模糊,不耐煩與他說清楚。被關在屋內,新出爐的小榜眼自己先嚇個半死。
眼見門一開,進來個華服中年,器宇軒昂,相貌堂堂,儀錶出眾,氣勢不凡。易碩驚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禮賢侯沈淳沈慎之。」
易碩大驚,這人就是沈栗說的「誰知道家父怎麼看中你」的那個「家父」。
新任女婿到門,沈淳當然要過來見見,嗯,順便敲定婚事。
易碩只覺沈淳笑容有些奇怪——當然奇怪,沈淳正琢磨怎麼開口把這小榜眼變成自己女婿呢。
沈淳問道:「易碩,本侯問你,家中可有婚配?」
易碩心下一轉,頓時答道:「已有妻子。」
沈淳皺眉道:「胡說!本侯早已查明,你還未曾婚配,家中只有父母兄弟,並無妻兒。本侯問你話,你要照實來講!」
這是早就盯上了!易碩魂飛天外,抱住屋內大柱躲藏在後面,膽怯道:「沈侯,在下乃堂堂新科榜眼。你沈家……雖然勢大,卻不能隨意當街搶人!您就不怕皇上問罪嗎?」
沈淳:「……」
他不知易碩被沈栗一頓好嚇驚破了膽,只覺這未來女婿似乎有些發癲,只是人選是早就看好了,如今萬事具備,只差易碩點頭。無論如何,今日婚禮一定要辦。旁的都放一邊,還是先說婚事。
沈淳一揮手,渾不在意道:「皇上不管這個。」
沈栗急匆匆跑到后宅,衝進八姐兒沈怡舒的小院:「快,快!八妹妹,七哥帶你去相女婿去。」
顏氏早就與沈丹舒一起候著,見沈栗過來,連忙帶著女兒匆匆出來。
沈丹舒自己倒是不在意,只道:「既然父親已經打定主意,我聽著就是了。有哥哥在,將來總不會叫我吃苦。」
沈栗跺腳道:「那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你快去相看,若是不中意,七哥無論如何也要為你轉圜。快,這是你唯一能反悔的機會。」
顏姨娘推著沈怡舒:「傻女兒,你還小,不明白這個。快去看看,不要讓你哥哥白費了心力。」
顏姨娘活了半輩子,知道這世上貌合神離的夫妻是怎麼過日子的。沈淳為沈丹舒挑選的人一定不差,但顏氏和沈栗還是希望這個人是符合沈丹舒的心意的。
沈栗領著妹妹從小路過去,跑到房間後頭,悄悄在窗紙上洇開個小洞觀看易碩。
易碩此時終於搞清沈淳的目的,原來是天上掉了餡餅,人家想要自己做女婿。
緩了緩神,新科進士恢復了從容氣度,看起來很有些風姿卓越的樣子,文質彬彬,聲音清亮,婉言推辭道:「沈侯當知在下並非出自名門。」
沈淳笑道:「鄉紳之家,素有賢名。」小富之家,名聲還不錯。
易碩道:「貴府何等門第?余雖有幸得中榜眼,也不過一平常書生耳,怎堪配公侯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