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可不中
PS:出現了一個疏漏,沈栗已經中過解元,此次他參加的是德彰十九年三月的「會試」,誠儀鯉寫順了手,一直作「鄉試」,在此向大家誠摯道歉〒▽〒。誠儀鯉會儘快修改過來。另外,感謝「大屏幕」的提醒。再次對造成大家閱讀上的不便道歉。
在場的人中,數顧臨城的碟子最淺,因牽涉進會試的渾水,心中忐忑的顧臨城抓緊一切機會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只是他這一嗓子著實有些突兀,邵英幾人都去看他,順天府尹頓時越發心虛氣短起來,唯唯道:「微臣惶恐,微臣罪該萬死。」
「哦?」邵英似笑非笑道:「顧愛卿為何罪該萬死啊?」
顧臨城:「……」自他坐上順天府尹的位置,便誠惶誠恐,整日里把「罪該萬死」掛在嘴邊上,已經成了習慣。邵英最厭煩他的也是這點。
平日里這個口頭禪也不算大毛病,只是如今幾位考官還在嫌疑中,顧臨城一句罪該萬死,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正正好好把自己裝了進去。
看著顧臨城臉色已經開始發青,邵英終於放過了他。
「簡愛卿,此次會試的題目你還記得嗎?」邵英又尋上了簡延志。
「回皇上,微臣記得。」會試的題目都是簡延志擬的,又一連審閱了這麼多天的試卷,對簡閣老來說,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朕倒是有些忘了。」邵英意味不明道:「愛卿給朕說說。」
「是。」會試的題目明明是皇上親手抽取並審閱過的,但看著皇帝神色不對,簡延志老老實實又把題目複述一遍。
會試雖然重要,但對首輔封棋來說,書生們沒有經過殿試,成為進士之前,並不需要太關心。此次若不是牽涉進一位閣老,封棋也不會參和進來。因此,此前封閣老並未對會試投注太多注意力。
但隨著簡延志將會試的題目又完完整整的念叨一遍,封棋不由「咦」了一聲。
簡延志見封棋神色有異,心下頓覺不妥,莫非是會試題目出了紕漏?哎呀!簡閣老原本認為自己問心無愧,完全是被別人連累,若真是題目有差……簡延志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邵英似笑非笑道:「怎麼?封愛卿想到了什麼?」
封棋稍稍遲疑,試探道:「微臣聽著,此次會試題目似乎偏重於賑濟,宗室及與國等事?」
「簡愛卿?」邵英抬了抬下頜,示意簡延志。
簡延志仍有些迷糊,膽戰心驚地點頭道:「近年來皇上恩澤天下,唯湘王殿下多年不入景陽朝拜;另有北狄心懷詭計,時時犯我邊疆;去歲天降災難,邊民飽受大旱與雪災之苦。故此今年會是臣擬定的題目俱與這些事有關。」
這些事都是朝廷目前面臨的大事,簡閣老覺得科考既是為國家取士,不如早些便考些實事,總比取些只會看重德行名聲和風花雪月的「清高之士」為好。
簡延志算是個比較務實的主考,比起那些將文章做得花團錦簇,實際上萬事不通的考生,他更偏愛取些能想著解決實際問題,理解民生國事的良才。
這題目到底是有什麼問題?若是不妥,當日抽取試題時,皇上明明沒有表示不對啊?百思不得其解。不但簡閣老心裡納悶,幾個考官心裡都在犯嘀咕。
邵英微笑道:「詩賦倒還罷了,朕記得此次策論題目是議論賑濟之法?」
簡延志懵然點頭:「回皇上,是。」
邵英看向封棋。
封棋嘆息著提點了一句:「簡大人,想那沈栗跟隨太子前往大同府,才剛回來。」
簡延志仍有些不解,沈栗剛剛回來,這事兒他知道啊,他還同情沈栗連日奔波,以致在貢院中疲乏酣睡……
封棋又著重提了一句:「太子殿下是往大同平息民亂,賑、濟、災、民的!」
哎呀!簡延志只覺頭腦中轟的一聲,頓時明白過來。
疏忽了!簡閣老欲哭無淚。
也是太子在三晉做的太過轟轟烈烈。
他一開始的確是奔著到大同府賑災兼平亂去的,可到了地頭不是正好撞見了三晉窩案嗎?民亂變成了「官亂」,太子把三晉官場從上到下血洗了一遍,緊跟著又有北狄攻打大同府之事。這兩件大事下來,眾人的注意力頓時就被轉移了。
此時簡閣老才意識到,太子把三晉攪了個天翻地覆,卻也沒耽擱賑災啊。不但沒耽擱,而且做得很好。太子儀仗回景陽時,後頭還跟著一溜兒萬民傘呢。
作為閣老,別人或許不知道,簡延志獲得的信息更多些,起碼,他知道沈栗輔佐太子,在三晉的活動中還是起了比較重要的作用的。因為出身侯府,為了避嫌,沈栗尤其迴避兵事,相對的,在文事民生上,沈栗參和的就多些。
在賑濟大同府災民這種事上,肯定有沈栗的手筆。
大同府的事辦得怎麼樣?一個字「好」。
大旱之後是雪災,在遍地餓殍的情況下,硬是穩定下了局勢,沒有爆發第二次民亂,便是隨後又面臨著北狄人攻城,大同府也沒出現大的波動。
在丁、安等人已經讓百姓對官府失望的情形下,能迅速使百姓恢復對朝廷的信心,甚至送出萬民傘,能臣幹吏不外如是!便是簡延志,也曾捻著三晉送來的摺子大加讚賞。
會試之中,別的考生寫出的策論,不過是空中樓閣,能不能用、好不好用還在兩說;沈栗寫出的策論——他都親身參與過的,而且整個大同府賑災之事已經得到過包括皇帝之內的一致好評,誰能挑出毛病來?誰敢挑出毛病來?
盛國治國的風氣與前朝的浮誇不同,也是國庫一直比較緊張,官員們沒心思弄些什麼花團錦簇的東西裝點門面,尤重務實。這種價值取向自然而然會影響科舉,因此,這些年的科舉考試並不太看重詩詞歌賦之類,詩詞乃小道,選取人才還得看策論。有一篇好策論,在科考中會佔極大的優勢。
換句話說,沈栗只要認真作答,不交白卷,整個考試又沒有出現損毀的試卷,他就不該落榜!
邵英幽幽道:「前些天簡卿送來三套試題,朕隨意抽取一份,正正好好就是這個題目。朕當時還想著,這事情也是巧了,簡卿偏擬定了這個題目,朕偏抽出這個題目。想考生們臨考前都有押題撞大運只說,若是為著避嫌特意換了,反而對沈栗不公了。這也是他的運氣。誰成想他還真就落了榜!簡卿?你怎麼看此事?」
簡延志手指都微微顫抖。
大同府之事,朝廷早有公論,太子轟轟烈烈地祭拜了宗廟。現在沈栗落榜,不但是打了自己的臉,還是打了太子的臉,打了皇帝的臉!
這不單是會試的結果出了問題,蹊蹺地輟落了一個考生。往嚴重里說,這是一樁政治性的錯誤,表明會試考官們的政治取向與皇帝、太子和朝廷主流出現偏差,如若不然,本該穩穩噹噹得中貢生的沈栗,怎麼就莫名其妙落榜了呢?
作為主考官的簡延志欲哭無淚,其他人意識到個中緣由,也都兩股戰戰,面色發青。
完了,自己的官途算是交代了。
顧臨城低著頭,雙目獃滯。自己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沒成想,這下真的要罪該萬死了。
封棋微微嘆息。老首輔能體會些皇帝的用意。
太子往三晉一行,沈栗是立了大功的,甚至還累到病倒。才幹有了,忠心也有了,按理,是應該大加封賞的。
可沈栗偏偏就不好賞。
賞財物?太不莊重,一則沈栗出身侯府,大小就沒缺過這個,與他立的功相比,金銀財帛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提陞官職?這小子如今還未出仕,已經是從四品騎都尉,正七品承事郎!再提升位階?別說朝廷上不好交代,皇帝明擺著是要把沈栗留給太子,現在位置升的太快,等太子登基,還怎麼封賞?
推恩到親屬身上?禮賢侯沈淳是皇帝有意識地閑置下來的,邵英絕不會再反過來封賞他。沈栗沒有其他的同母兄弟,世子沈梧與他關係又很不好,唔,聽說還有個沈柿,且輪不到他。若是沈淳如今沒有繼室,倒是可以給他的生母賜個誥命,沈淳又娶了紫山郡主,別說皇帝沒有給侄女添堵的道理,人家紫山郡主還曾救過太子呢。
封不好封,賞也不便賞。估計皇帝正在發愁,機緣巧合,此番會試恰是個好機會!
會試題目是簡延志自己擬定的,皇帝隨手一抽,偏碰上了這樣一個題目。皇帝事先沒有和簡延志通過氣,不存在擾亂會試,給沈栗特意留後門的嫌疑。
而沈栗肯定會穩穩噹噹、自然而然地上榜!
題目發到手裡,沈栗自會明白皇帝的用心,這是個不算封賞的封賞,用在沈栗身上,既不顯山露水,又算是一償沈栗之功。再妥帖也沒有了!
誰能想到啊,本該得中的人被輟落了!皇帝的「封賞」竟落了空!
與沈栗的默契被莫名其妙的破壞掉,皇帝又失了面子,難怪會突然抓狂。
封閣老思來想去,也沒找著好借口給簡延志求情。
簡閣老已經開始想著如何認錯才能使皇帝減輕怒氣,讓自己得個相對好些的結果,犯了********,丟官去職是肯定的,千萬不要落個亂臣賊子的罪名。
馬司耀自然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倒台,還要做最後的掙扎。伏地叩首,顫聲道:「皇上,沈栗固然參與了大同府賑災一事,但策論畢竟是文章,或是他文章寫得不好,實在言不達意,因此才會被輟落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