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開局
原本已成廢人的兒子機緣巧合得了太子青眼,自然是意外之喜。但丁同方剛剛出頭就想要擺脫家族卻是丁柯所不能接受的。「辛辛苦苦」把兒子養大,沒得了半點益處,羽翼未成就想飛,這就是忤逆!更何況,還有先妻之死的事。這小子看來對自己沒有半點感情,日後萬一教他得知往日秘辛,焉知不會反手報復。
大同府的救災工作頗見成效,太子的心情逐漸好轉。這幾日頗有雅興,令丁同方做大同觀雪圖,教把救災情況描繪進去,回宮后給父皇一觀。
想到自己的畫有機會被皇帝賞閱,丁同方不由熱血沸騰。連日來廢寢忘食,又是觀景,又是調色,精心盤算,細細繪就,得了一幅長卷。眼看就要完工,不過半夜口渴喝了杯涼茶,竟致腹瀉,一病不起了!
沈栗皺著眉埋怨道:「天寒地凍的,世兄怎就喝得下涼的?」
丁同方苦笑。他往日過得辛苦,家裡奴才們都帶搭不理的,便養成了盡量自己動手的習慣,因此並不像其他世家公子,穿衣吃飯都必須人伺候著。加之又是寄宿在沈栗這裡,也不想因為一口茶半夜裡折騰僕人,正好手邊有一壺涼的,便馬虎拿來解渴。哪知如今竟反倒勞煩沈栗為他延醫請葯。
雖然已經病得氣喘吁吁,丁同方仍然惦記著他的畫,抓著沈栗的手道:「為兄命運不濟,大約天生是享不得福的。如今才有轉機,閻王卻要相召了。這幅觀雪圖大約是為兄能留在世上唯一像樣的作品,如今還要托賢弟尋人裝裱。若是殿下不喜歡,便留給賢弟做個念想吧。家父大約是不會想起祭奠我的,日後賢弟偶爾想起來,便給為兄燒些紙錢。」
沈栗哂道:「世兄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也能入得閻王爺的眼,得他老人家相召!好在隨侍太子殿下的太醫也在這裡,愚弟已經去求殿下應允,請太醫來為世兄診治。世兄且安心活著,等哪日熬出頭來,做個名滿天下的大家,再考量閻王能不能得知您的名號。」
聽沈栗說的有趣,丁同方心裡倒輕鬆了不少。他如今一則擔憂自己的病情,二則怕沈栗忌諱病人,將他交給丁柯。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對丁柯的小心眼丁同方最有體會,他才與父親鬧了一場,這時回去,哪能有好結果。
待太醫看過,沈栗忽然大發雷霆。原來丁同方竟不僅僅是因為涼茶染了病——那茶里竟被人添了東西!不是沈栗多事,看不上民間郎中,特意央求太子殿下傳了太醫,說不定就被忽略過去。
凡是在沈栗院子里伺候的,不管是侍衛還是奴才,都叫暴跳如雷的沈栗送到才經武處。要知道,太子殿下如今也在這座客棧中住著,如今竟出了投毒案,這還了得!
別人不過是走了個過場,萬墩兒卻被實實在在地收拾了一頓。不過一個時辰,就看不出人樣了。
才經武冷笑道:「別撐著了,實話告訴你,今天這麼大張旗鼓的,就是為了你!」
萬墩兒有氣無力哭道:「奴才冤枉。」
才經武哼道:「你有什麼冤枉的?蠢材,你下藥的時候別人正看著呢,就連你手裡的毒藥都是被人換過的,要不然丁同方怎麼能挺過來呢?」
萬墩兒驀然抬頭,眼睛都要掉出來。
才經武似笑非笑:「你主子還想算計別人,卻不知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了。」
牢門輕響,卻是沈栗帶了幾個人進來。
萬墩兒撲過去保住沈栗的腿大哭道:「少爺,救命啊,少爺,看在多米的面子上……」
沈栗還未搭話,他身後忽然竄上來一人伸腿就把萬墩兒踹開:「王八蛋,你也也配提多米!」
萬墩兒被踹的打了個滾,好容易忍著痛爬起來看時,卻被嚇的肝膽俱裂:「你……你……」
「我什麼?」那人獰笑道:「你這個假貨沒想到還會遇到真主兒吧?」
原來這人竟是多年不見的「萬十一」!
「萬十一」罵道:「你有什麼資格提多米,嗯?你做下這等喪天良的事,不擔心他受到你的連累,竟然還扯著他的面子求情?好大的膽子!」
萬墩兒,如今該叫他萬十一,伏地哭道:「堂兄,堂兄啊。我也有難處啊,我……我兒子在人家手裡頭……少爺,奴才先時只是想認下多米,得些好處,誰知道丁大人竟扣下了奴才的兒子,我可就這一個兒子……」
真萬墩兒怒道:「我如今也只有多米一個親人了……萬十一,老子卻不能讓你牽累了多米!」
沈栗嘆道:「萬十一,你是傻的,丁柯既然用你殺人,自然會滅口。丁同方若是死了,你們一家包括你那兒子都得死。」
萬十一嚎哭道:「奴才沒有別的辦法,丁大人給了奴才一根手指——是我兒子的手指啊啊!」
聽他哭得可憐,沈栗面露同情之色。
萬十一見沈栗面色鬆動,撲過來連連磕頭:「少爺,救我一救,不不,奴才罪該萬死,您救救我的兒子吧,他可從來沒做過壞事,奴才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
沈栗猶豫了一會兒,耐不住萬十一苦苦求饒,嘆了口氣道:「聽你這樣說,倒是被人要挾,做了壞事,其情可憫。只是你兒子如今在丁柯手裡,卻是要不出來的。」
萬十一額頭磕出血來,只一味哭號。
才經武冷冷道:「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試試。」
萬十一眼巴巴望向才經武。
才經武盯著萬十一道:「你先說說,你是想要保自己的命呢還是想要保你兒子的命?」
萬十一抖著嘴唇道:「奴才自知罪不容誅,只求兒子活命。」
才經武點頭道:「倒是個清醒的,若是只想著保自己,咱家倒不肯搭理了。想要你兒子活命嘛——你出告丁柯吧?」
」
萬十一磕磕巴巴道:「出……出告丁大人?」
才經武似笑非笑道:「丁柯命您在沈公子處下毒害人,哪怕是殺他自己的兒子呢,也是犯了律法的。丁同方死在沈公子處,也會牽連沈公子不是?你去衙門裡自首,這人證物證俱在,丁柯必然倒台。他倒了,下人們自會被發賣,到時候憑沈公子的身份,要出個奴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萬十一去看沈栗,沈栗遲疑一會兒,嘆道:「也罷,好歹你一家在我這裡鞍前馬後地伺候了一段時間,若丁柯倒了,我便幫你找找你那兒子吧。」
萬十一思來想去,要告倒丁柯的希望固然不大,但如今也只有這一個法子可能救出自己的兒子,咬了咬牙,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栗:「少爺,您可一定要記得救奴才的兒子啊,他叫個萬富。」
拿著萬十一的口供,沈栗與才經武出了牢房。
才經武嘟囔道:「看看,惡人都叫咱家做了,那夯才還在對你感恩戴德呢,卻不知這些事都是你的算計!」
沈栗笑道:「學生只不過是推了一把,他們若不作惡,又怎麼會入套?」
才經武搖搖頭,轉眼道:「這便要開始了?」
沈栗收起笑容,正色點頭道:「以後就要真刀真槍的拚命——也到了將軍一展身手的時候了,將軍可準備好了?」
才經武拍了怕腰刀:「什麼都叫你算計倒了,要還是打不贏,咱家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沈栗回到住所時,正逢丁柯派班子寧過來苦勸丁同方:「少爺病體沉重,住在這裡實在不便,還要勞沈七公子費心,又不得去見太子殿下。不如暫時回去。」
其他都不在意,丁同方到底不好意思在別人這裡養病,心下有些動搖。
竹衣道:「丁公子實在見外了,我家少爺可從沒拿您當過外人。況且您就是要走,也得等我們少爺回來說一聲不是?不然少爺還以為是我們這些奴才照顧不周,惹了您不快呢。」
「是哪個惹了世兄不快?」沈栗從外面走進來道:「拿下去打!」
竹衣笑道:「少爺只聽了個尾巴,就要拿人!是丁公子想要向少爺辭行。」
沈栗皺眉道:「敢是丁兄在這裡住的不慣,或是世兄埋怨愚弟沒有管教好奴僕,才出了亂子。」
丁同方連忙道:「哪裡,原是愚兄自己不當心,只是我如今病著,怕打擾賢弟……」
班子寧道:「是我家大人怕三少爺打擾了沈七公子,沈七公子如今諸事繁忙,我家少爺病著晦氣。」
沈栗冷笑道:「丁大人家裡真是好規矩!學生還是頭一次見到下人敢打斷少爺說話的,還說自家主子病得晦氣,真是好大威風!竹衣,快請這位爺出去吧,我這裡廟小,看委屈了他!」
班子寧在丁柯面前也是很得臉面的,沒想到沈栗一聲攆人,頓時就被轟了出來。恨恨走了。
丁柯猶豫道:「見你攆了他,為兄心裡倒高興。只是他到底是父親身邊得用的……」
沈栗嘆道:「世兄還是先看看這份供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