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才茂的志向
看過得自桂豐的證據后,太子一直懸著的心算是落下一半。三晉的問題,終究要歸結到兩座大山——丁柯、安守道身上,沒了他二人,其餘人等是掀不起大風浪的。盤桓這麼多天,終於有了像樣的收穫,有曲均偷偷交上來的材料,有桂豐上呈的證據,丁柯已經不足為懼。
太子指示:立刻派人前往景陽,核實證據,若有可能,要把人證物證都帶來。
才經武領命而去,太子對沈栗道:「那丁同方若果真的能狀告其父,吾可以保證為他換個新身份。」
沈栗道:「如今學生與他交淺言深,其實不甚了解此人。不過學生會盡量說服他。」
太子點頭道:「小心,不要反倒讓他給丁柯示警。」說著,太子失笑道:「原以為才公公的義子是個糊塗蛋,沒想到他倒也有清明的時候。」
沈栗微笑道:「他和丁同方不同。說起來丁同方被其父苛待,又被殺死了母親和兄長,是受害者;才公子被才將軍自牙人處挑出來,成為公子少爺,與他原本的境遇相比何止天差地別,就算才將軍總是責罵他,也不過是恨鐵不成鋼,他是受益者,沒有理由背叛養父的。」
「這話說的有理。」晉王世子笑道:「丁柯對不起丁同方,才公公可沒有對不起才茂。」
「他對不起我!」才茂嚎啕道:「如今我連個隨從都比不上!您知道易十四吧?一個侍衛而已,就敢給我這少爺臉色,嗚——」
丁柯兩眼發直,雙目無神。
這渾人已經期期艾艾哭了一上午,要不是還指望才茂給他監視才經武,丁柯殺人的心都有了。
魔音灌耳,如之奈何。
「對了,我都把正事忘了,今日來尋大人,是為了告訴您一個消息,」才茂道:「今天一早禁軍里好像打架了。」
丁柯心中一動,勉強提起笑容問:「賢侄請講。」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才茂撇嘴道:「雖然大家都是府軍前衛里出來的,不過其中一些出自騰驤左衛,另一些來自左掖班軍,自然誰都不服誰。原忙著趕路還好,現在閑起來,自然會有摩擦。一來二去,就打起來了。」
「哦?」丁柯忙問:「鬧得厲害嗎?」
才茂左右看了看,湊近丁柯耳邊神秘道:「死人了!」
「真的?」丁柯驚道。
「那還有假!」才茂指著眼睛道:「我當時就在家父身邊,親眼看見左掖班軍死了一個!家父大怒,命人把騰驤左衛動手的人打死,以儆效尤。哎呦,足足打死了三人,嘖嘖嘖。」
丁柯有些失望:「這麼說,參與鬥毆的人並不多。」
才茂哼道:「其實不少,可是家父總不能把人都打死了吧?其餘人也都領了軍棍——叫我說,何必呢?左掖班軍還好說,都是些沒根基的,死了一個,叫他們自己私下裡陪些錢財了事便罷,何苦非要說什麼軍法處置。騰驤左衛裡面不少是勛貴子弟,本來就看不起家父得罪他們有什麼好處。」
「我不過說了幾句,家父就翻了臉,罵我是非不分,又拿鞭子抽我。您說,我這不是為他好嗎?」說著,才茂又委屈上了:「自打他見過沈栗,就總想抽我,我就說沈栗那小子不過是仗著禮賢侯的勢,其實不過虛有其表罷了,他還抽,還抽!哇——」
丁柯的眼又化作蚊香。
好容易哄走了才茂,丁柯頗有再世為人之感。不過能得知才經武手中禁軍不穩,倒也值得聽這蠢貨一哭。
才茂腫著兩隻眼睛回了住處,看見「童養妾」萬大丫晃蕩過來,不禁呻吟一聲,掩面而走,在萬大丫不解的目光中衝進了才經武的書房。
「父親,快把那丫頭送回去吧。若是回了景陽,孩兒豈不是要被朋友們笑死。」才茂央道。
「你不是還在自稱孩兒嗎?」才經武哼道:「想來這丫頭與你的年紀正相配。」
才茂:「……」他自稱」孩兒」原是為噁心才經武,沒想到最後竟噁心到了自己。
「兒子不管,那丫頭絕對不能帶到景陽去。」才茂道。
才經武嘆道:「你成天就只能注意到這些婆媽事——要你說的話都說了?」
才茂自案上盤子里摸了塊點心道:「說了,一字不差。」頓了頓,才茂笑道:「兒子看丁大人好像要吐。」
作為才茂的養父,才經武自然知道這便宜兒子噁心起人來能做到什麼地步。搖頭道:「你在他面前收斂些,這是個親兒子都能下手的主兒。」
才茂眼睛一亮:「兒子知道,萬不會教父親擔心。」
才經武冷笑道:「你若是到軍前效力,老子倒還替你擔心一翻,成日里只想著美酒女人,蠢死你才好。」
才茂立時苦了臉:「父親又說這個,兒子這小身板,哪裡能在軍中混。」
才經武恨道:「叫你做個兵卒,你他娘連個大刀都扛不動!叫你在軍中做個文書,連個呈文都能寫錯。便是叫你去喂馬,那馬都叫你喂死兩匹!你說,你還能做什麼?」
「父親您不能因為自己做了將軍,就非得讓兒子在軍中找營生。」才茂道:「我不愛這個,軍中紀律嚴明,危險又多,您覺得兒子這性格能合適嗎?」
才經武罵道:「老子實話告訴你,我才經武是個內監,人家正經出身的文臣武將都不買我的賬,老子的勢力都在軍中,你這文不成武不就的夯才還能在哪裡混?」
才茂囁嚅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沒事就去找丁柯賣賣假消息,既不用念酸文兒,又不用耍大刀,便是行為稍有失當之處,他有求於我也得忍著。」說著,才茂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來:「輕輕鬆鬆銀子就到手了。」
「我叫你到手!」才經武不知從哪裡又抽出鞭子,暴跳如雷:「打死你這個不務正業的王八蛋!」
萬大丫在院子里歪著頭,聽見才茂的鬼哭狼嚎,心裡發愁。爹爹總是叫自己打聽才大人的事,可才大人每天除了打兒子就是打兒子,也沒什麼可說的啊。
安三姑娘歡歡喜喜坐著小轎回安府,安夫人親自迎出來。
「母親何苦講這些虛禮。」安三姑娘道。
「要的要的,」安夫人笑道:「您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
娘倆個相互攙扶進府,至安三姑娘出閣前的院子。
「前兒四丫頭還向我要這院子住,」安夫人道:「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安三姑娘撇撇嘴:「反正女兒出閣了,這院子空著也是空著,她既然惦記著,不妨予她,省的荒蕪了。」
安夫人的丫鬟介面道:「夫人說了,姑娘如今身份不同,這院子得給姑娘保留著,以示尊敬。這院子夫人吩咐人時時打掃,姑娘出門時什麼樣兒,如今還是什麼樣兒。」
安三姑娘坐到安夫人身邊道:「還是母親知我心思。」
安夫人笑道:「你是我生的,難道我不護著你,還要護著旁人的孩子!」
自打安三姑娘進了太子處所,安夫人在府中的言行也放開了不少。
「我還當你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不想太子殿下竟允你回家探望。」安夫人道。
「殿下說,趁著還在太原,要多回家問安,不然等回了景陽,就在深宮中了,再想見親人卻不容易。」安三姑娘眼圈微紅。
安夫人頓時也淚如雨下。
「太子殿下對你可好?」母女倆抱頭哭了一會兒,安夫人屏退丫鬟,輕聲問道。
「好。」安三姑娘紅著臉點頭道:「太子殿下贊女兒長得好,說徐良娣也比不得。」
「那太子妃呢?」安夫人急忙問。
「殿下說,太子妃賢良淑德。」安三姑娘得意道。
只贊賢良淑德,想來顏色必然差了些。安夫人喜道:「阿彌陀佛,我兒命好。」
又囑咐道:「聽說太子妃已經有了身孕,你也要趕快為太子殿下誕下小皇孫才好。趁著如今獨寵……」
安三姑娘紅著臉道:「太子殿下說,如今女兒還沒有名分,不好就這樣叫我糊塗伺候著。要回了景陽請皇後殿下頒下諭旨,正正噹噹叫我做個良娣才好,省的日後被人輕賤了,連小皇孫也叫人看低。」
安夫人嘆道:「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就是這個道理。可惜時機緊迫,只好叫你這樣進去,委屈了我的女兒。」
安三姑娘搖頭道:「沒什麼委屈的。太原府有什麼好人家,能和東宮相比?雅臨公公——就是太子殿下身邊的東宮總管太監——他說女兒的福氣還在後面,如今看著潦草些,不妨事的,等皇后諭旨一下,女兒就名正言順了。」
安夫人拍著女兒的手,笑道:「好好,你自小顏色好,人又聰敏,我就說你是有福的。你哥哥們還怨我偏疼你,如今看看,等你入了東宮,他們的前程還要著落在你身上!」
安三姑娘笑道:「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有什麼大不了的,別說兄長們自小就護著我,就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難道女兒還能忘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