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禮賢侯府的天枰
沈栗打沈丹舒院子里出來,想了想,又轉頭回了合安堂。
此時田氏與沈淳等人還未走,見沈栗回來,田氏忙問:「如何了,可安排妥當了?」
沈栗點頭道:「祖母放心,孫兒囑咐了伺候的丫頭們,不會出事的。」
沈淳怒道:「出什麼事?她還要鬧?」
沈栗忙道:「沒有沒有,六姐剛剛想通了。」
「什麼?」田氏吃驚道:「真的想通了?就這麼一會兒?」
沈栗笑道:「其實六姐並非是要搶二姐的婚事,只不過是不知從哪兒聽說宮家那位不太爭氣,怕咱們是把她隨便許了人,將來無人撐腰罷了。」
「這孩子!」田氏埋怨道:「話都說不明白,只顧撒潑,我就說,咱們家的孩子,總不會是嫌貧愛富的。」
沈淳疑道:「真是這樣?她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沈栗斬鐵截釘道:「六姐養在深閨,能有多大眼界?父親覺得是小事,到六姐那裡就是天大了,她又沒人商量,可不是就鑽了牛角尖?如今與她說開了便好。」
郡主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是虛驚一場,母親可放心了?」
田氏今日折騰一場,十分疲累,如今便要回何雲堂休息去,郡主陪著他。
沈栗見再無事了,隨即告退。
沈淳看向世子:「栗哥兒的話你可聽了?」
沈梧忙恭聲道:「兒子聽得了。」
沈淳沉聲道:「我知你常擔心栗兒會覬覦你的世子之位。」
沈梧心中一跳:「父親……」
沈淳打斷道:「此乃人之常情,當初為父也曾如此擔心你三叔,後來你三叔也果然起了異心!」
沈梧遲疑道:「父親,那七弟他……」
沈淳搖頭道:「你知道栗兒和你三叔最大的不同在於何處么?」
沈梧茫然看著沈淳。
沈淳道:「栗哥兒的眼界從來不只拘於這侯府里!」
「他也從不以庶出自怨自艾,他想要的,從來都自己去拼,何嘗搶過別人的?」沈淳看著長子柔聲道:「梧兒,你是這侯府將來的主人,你不單要學會防備別人,還要學會容人!不能容人,肯站在你身邊的就會越來越少,最終不過是個空頭爵爺罷了。」
沈梧漸漸低頭道:「兒子讓父親失望了。」
沈淳道:「梧兒,你是為父的長子,自小為父最重視的就是你,你放心,只要為父在一天,就不會容忍別人惦記你的東西,然而為父也不希望你們最後鬧得兄弟不和。」
沈梧道:「兒子明白,再不疑心七弟了。」
沈淳教訓了長子,嘆了一聲,也去了何雲堂。
此時郡主已請了府醫過來給田氏診脈,沈淳驚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郡主忙道:「侯爺不必擔心,是妾身見母親有些疲乏,請李先生過來看看,其實並無事的。」
田氏也道:「不過是年紀大了嬌氣些,無需大驚小怪。」
沈淳去看李郎中,李郎中也道:「春乏秋困夏打盹,老人家反應的明顯些,不礙的,也不必吃藥,把熏香撤了,好好睡幾覺就好。」
沈淳方放心。
郡主如今掌家,瑣事繁多,見這邊安生了,便即告退。
田氏問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麼事?」
沈淳嘆道:「梧兒日日拘在府中養病,眼界格局越來越小了。」
田氏皺眉道:「是不如小時候爽朗——他又忌憚栗哥兒?」
沈淳道:「我三番兩次說不聽,待栗兒好一陣壞一陣,栗哥兒精似鬼,能猜不出?就怕把兄弟情義磨沒了,我們在時還好……」
沈梧再這麼三天兩頭陰陽怪氣地折騰,沈栗就是個佛也忍不得了。
沈淳正當壯年,還彈壓得住,日後沈栗成了氣候,就是親爹也不能總摁著兒子的頭叫他吃虧不是?
田氏也犯愁,兒子們真要打架,就是皇帝都沒轍,沈家也沒有靈丹妙藥。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你……你心裡怎麼打算?」田氏問。
沈淳鬱郁道:「這一問真是難為我。」
田氏道:「既然錯不在栗兒,你就好好管教梧兒,他將來是要承爵的,這麼小心眼可不成。」
何雲堂里母子兩個對坐嘆息,合安堂里紫山郡主正訓斥齊嬤嬤。
「你是有多沒眼色?就敢去扯六姐兒的頭髮?」
齊嬤嬤囁嚅道:「奴婢是不忿六姑娘對郡主不敬。」
郡主冷笑道:「如今解氣了嗎?她不好,自有規矩管著,說到底是她不尊嫡母。現下成什麼了?我剛嫁過來一個月,手下人就敢對家裡姑娘動手,叫人以為我多麼心狠手辣呢!」
齊嬤嬤慚愧道:「奴婢莽撞了。」
「你是莽撞了,」郡主板著臉道:「你大約心裡還埋怨沈栗喊住了你。」
齊嬤嬤忙道:「奴婢不敢。」
郡主擺擺手:「你是我的奶娘,我能不知道你?」
齊嬤嬤訕訕道:「宰相門前七品官,打狗還要看主人,七少爺也太……」
郡主嗤笑道:「你知道六姑娘的生母是怎麼死的?」
齊嬤嬤悄聲道:「聽說是自盡?」
郡主道:「你再想想六姑娘今日大吵大鬧的樣子,是想給自己留後路的嗎?」
齊嬤嬤嚇了一跳:「郡主是說……」
郡主低頭擺弄自己的手絹道:「你該謝謝沈栗叫住了你——林姨娘死時可是拽了前頭那位的一個嬤嬤下去!」
齊嬤嬤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郡主道:「別小看了那位六姑娘,要真按照她的打算,不但是你,連我也要受連累,我這裡不好,禮賢侯府和晉王府的關係也好不了。小丫頭還真狠,難為沈栗勸住了她。」
齊嬤嬤顫聲道:「奴婢這就著人看好了六姑娘。」
郡主道:「怕是不用你了,我這繼子是個周全的,應該已經安排好了。」
齊嬤嬤眨眨眼睛,低聲道:「奴婢也覺的這七少爺不是池中之物,較之世子……」
「世子日常連自己院子都不出,心眼兒養的像女人,」郡主向綉椅上一靠,輕笑道:「我看咱們侯府日後怕是要指望著栗哥兒了。以後待他恭敬些,懂嗎?」
齊嬤嬤殷勤應道:「奴婢明白了,以後再不敢對七少爺不敬。」
禮賢侯府的天枰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傾向於沈栗,沈栗自己卻是沒有感覺的。
他如今正忙著去尋六姑娘未來的那一位——宮淅宮浦和。
此人很好找,他如今是滄瀾棋院的常客。滄瀾棋院還是沈栗出主意開的,如今他手裡還有棋院的份子,找人容易的很。
兩盞清茶,四樣時鮮點心,宮淅笑道:「不意今日得見沈七公子當面,在下不勝榮幸。」
沈栗似笑非笑道:「您太客氣了,說不定日後還要稱您一聲姐夫,在下還未有字,如不見棄,跟著家中叫我一聲栗哥兒就是。」
宮淅心下一喜,道:「那在下就厚顏稱一聲栗賢弟了,不知賢弟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沈栗曼聲道:「唔,浦和兄還不知道——大約回家後會有人告訴你,我那六姐對這樁親事不太滿意。」
宮淅愣了一下,緊張道:「那貴府是想要退親不成?」
沈栗輕笑道:「浦和兄就不問問在下六姐為何不滿?」
宮淅輕嘆道:「多半是因為在下家道中落吧?」
沈栗的六嬸宮氏與沈沃成婚時,宮家乃是侍郎府第,可惜,宮家老太爺和大爺相繼去世,宮家頓時沒落下來,如今只有宮淅的小叔在外一任知府,國都里早沒宮家這一號了。
沈栗笑道:「六姐到沒嫌棄貴府門第如何,卻是嫌棄浦和兄本人似乎,嗯,前程不明。」
叫沈栗一說,沈丹舒的心氣高就不是嫌貧愛富,而是嫌宮淅沒出息了。
若是旁人,聽到女方看不起自己,說不定立時就惱了,然而沈栗卻篤定這宮淅十有八九不會。
沈栗在這人眼中看到的是熊熊野心。
以宮淅的身份來聘沈丹舒,確實有高攀之嫌,然而宮淅仍然堅持求娶,說明他心裡未嘗沒摻雜這個主意,既然如此,沈丹舒的嫌棄應該在他的預料之中,並且反而會激起他的好勝之心。
果然宮淅聽說沈丹舒並未嫌棄宮家門第,反而放鬆笑道:「要是沈六姑娘擔心在下日後沒出息,不妨,還請待今年鄉試之後再看。」
沈栗輕笑道:「浦和兄有這個心氣是好的,婚事既已經祖母和家父拍板,無論浦和兄登第與否,沈家都不會悔婚的。會受浦和兄鄉試影響的,大約只是六姐對浦和兄的看法了。」
宮淅傲然道:「無妨,請六姑娘拭目以待。」
沈栗點頭道:「如此就好。不過,我這六姐性格稍顯倔強,浦和兄若心有芥蒂,不妨趁早言明,若是成親之後又起齷蹉……」
宮淅仔細看了看沈栗,輕笑道:「久聞栗賢弟聰敏細緻,果然如此。賢弟不是可以輕易糊弄的人,在下就直說了吧。聘娶貴府六姑娘,在下的確是有走捷徑的心!既然如此,在下心裡早有準備,日後只要六姑娘不太出格,在下一家人都不會多話的。「
沈栗似笑非笑道:「但願浦和兄日後出息了,不要翻臉不認人就好。」
宮淅鄭重道:「賢弟放心,在下雖愛取巧些,卻也不是沒底線的。」
宮淅回家果見小姑宮氏來勸宮淅母親朱氏放棄這門婚事:「不像樣,跑到正院去大吵大鬧,這閨女向來尖酸,娶她進門那還了得。拼著我在老太太面前沒臉,也不能教浦和娶那丫頭!」
朱氏問兒子:「你姑姑不叫娶,說是今天那姑娘鬧著不嫁咱們家。」
宮淅點頭道:「沈家七少爺今日找我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