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撿破爛的二皇子
陳季獃獃聽著,腦袋裡卻瘋狂轉著念頭:是我啊,你們說的那個道德敗壞,和沈栗過不去的就是我啊!
哎呀!沈栗!沈七!
陳季咬牙切齒。沈栗在樓上百般推脫,就是不作詩。所以陳季才在沈栗走後肆無忌憚地評價沈栗是才疏學淺,不敢應戰。
結果呢?結果啊!
這缺德的殺才竟然在下樓后留下了詩!
還是首膾炙人口的好詩!
什麼叫沒有才學?什麼叫驕矜過分?什麼叫咄咄逼人?
陳季自己說出口的話變成了一個個巴掌噼噼啪啪打在自己臉上!
陳季迷迷糊糊原地轉了個圈,想到那些先告辭的同年,下得樓來,必定個個先看到沈栗的留詩!
他們會如何看我?他們會如何譏笑我不知進退?他們會如何在心底暗笑我自取其辱?
陳季又氣又悔:氣的是先下樓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返回來透個信,竟由得自在樓上醜態百出;悔的是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出來,偏偏熬到最後才走!到此時才知沈栗此事!
沈栗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走後我肯定會說他不無學術,才故意在樓下留詩,就等著我上當呢!
那扶著陳季的書生都忍不住用憐憫的眼神看陳季了,這倒霉孩子怎麼就想到和沈栗過不去呢?
完全不是對手啊。
我怎麼就落到這個地步?明天,不,都不用等到今日晚上,怕是我陳季的大名就要響徹景陽了吧?
可惜不是什麼好名聲?陳季獃獃地想著,只覺胸口憋悶,「噗」地一聲,頓時狂吐不止。
沈栗二人出了十里杏花,李顆輕嘆道:「為兄欲說你盛氣凌人、不留餘地,那陳季又是自己湊上來的;欲說你義正辭嚴,有理有據,你處事又有些得理不饒人。那陳季好歹也是名家之後,何苦如此往死里得罪他?」
沈栗笑道:「若是旁人,愚弟還當他只是文人相輕而已,可此人偏偏是陳文舉的兒子。他老子當初請辭太子太傅之職雖是咎由自取,卻也和愚弟有些關係。和這人的矛盾既然不能和解,若是表現的溫和了,只會讓旁人覺得軟弱可欺,不如索性拿他立威。」
李顆想了想,搖頭失笑道:「也不知你怎麼長了這麼多心眼,罷了,既然你心中有數,為兄就不贅言了。」
兩人回了李府,到書房挑了個題目,開始練習文章,剛剛寫了不到一篇,竹衣跑進來,笑道:「表少爺,少爺,今兒個可見到笑話了!」
邊說著,竹衣憋不住直樂。
沈栗二人回來時,叫竹衣留下看風頭,這是沈栗的習慣,以防事情出了紕漏。竹衣既然神情如此輕鬆,那邊多半並無異常,沈栗放下心,自然不急,把剩下的一句寫完,才撂下筆。
李顆笑問:「到底出了什麼趣事?快快講來!」
竹衣早耐不住了,李顆來問,抬手一拍大腿道:「表少爺,少爺,你們都猜不到。」
遂將文會學子們紛紛告退,下樓看到沈栗提詩,有讚揚的,有傳抄的,有深思而走的,一一學來。
「偏偏沒有一個人回去給那位陳公子透個信!」竹衣嬉笑道。
李顆失笑:「看來這陳季兄的人緣也不怎麼好。」
沈栗微笑道:「看陳老先生的為人就知道了,他信奉『恭默守靜,退無私交,非公事不言』,在東宮任教好幾年,也沒攢下什麼好人緣。」
李顆搖頭不語。
陳季平時為人頗有些孤高自賞的味道,他出身好,父親是名滿天下的大家,因此平日里眾人就算有些不滿,也都捧著他。直到陳文舉失事,眾人才不太買他的賬,他不覺是自身有問題,反而越發覺得旁踩高捧低,結果人緣越來越差。今日竟沒一個人肯去給他透個信。
竹衣笑道:「可樂的還在後面,那陳公子偏偏是最後下來的!」
沈栗與李顆面面相覷,心下暗嘆,若是陳季早些收場,還可早些發現沈栗的後手,偏偏他詆毀起沈栗來沒完沒了,直到眾人都散去了,再無聽眾,方才結束,結果「使心用心,反害自身」。
竹衣噴笑道:「陳公子見了少爺的詩,發了一會呆,最後氣得吐……哈哈哈,吐……」
竹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李顆聽了一個「吐」字,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難不成被氣得吐血了?「
為了幾句口角把人氣吐血就不好了。
竹衣笑得弓著腰,顫顫抖抖伸出一隻手來搖了搖:「不是,哈哈,他大約喝得太多,到樓下一氣,吐……吐了人家一地!哈哈哈哈……」
什麼?沈栗二人愕然。
若是被氣吐了血,固然表現的有點小心眼,經不住打擊,而然落在別人眼裡,說不定還能博得些同情心,覺得沈栗做事也有些過了如何如何,這吐了人家一地食物……
竹衣笑得索性坐到地上,哈哈大笑道:「樓下飲酒的人都嫌噁心,立時要走,結果掌柜的和夥計們把陳公子圍起來不讓走,說是影響了十里杏花的生意!」
沈栗與李顆也忍不住大笑。
一個書生,醉酒至嘔吐,真是風度無存,顏面掃地,若是傳揚開來,陳季怕是有好長時間不好意思出門了。
竹衣又道:「事情到這兒還沒完呢,那陳公子的同伴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拿不出銀子賠人家,就報出了陳公子的名字,還提起了陳老先生,結果哈哈哈哈!」
真是豬隊友!趕緊派人回家取銀子也就是了,出了這樣的事怎麼還把名字宣揚出來?藏都藏不及!
沈栗嘆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陳季腦瓜不夠用,他的好友竟也如此不走心。」
竹衣拍著地笑道:「結果那掌柜的說就是原太子太傅的兒子也不能不講理,就是把官司打到順天府十里杏花也不怕,該賠錢就得賠錢!」
沈栗與李顆暗嘆。
能在景陽開起十里杏花那麼大的園子能是一班二班的人嗎?十里杏花背後站的是晉王邵榮!皇帝邵英的親弟弟!
詆毀沈栗碰到了鐵板上,威脅人家掌柜的又碰了壁,陳季這下要變成魷魚,滋味鮮美兩面焦了。
第二天,果然陳季諷沈栗不成被打臉事件傳遍景陽,因為事件的兩個當事人都是頗有聲名或其父頗有聲名的,這件事還有向外地傳播的趨勢。
太子笑道:「那傢伙真的被你氣吐了?」
沈栗笑道:「多半是喝得太多,遇事一激,就吐了。」
太子搖頭道:「不成體統,有失讀書人的風骨。」
沈栗訝然,到底是原太子太傅的兒子,沈栗覺得太子多半對此事會不予置評,沒想到太子如今竟會給陳季這麼個評語。
不同人說話的分量是不一樣的。太子是國之儲君,他說覺得陳季不好,那陳季以後可能就真的不好了。
這陳文舉一家又做了什麼好事?
這個疑惑直到沈栗和郁辰一起出宮,在宮門口遇見二皇子時才得解惑。
如今二皇子已經出宮建府了,這次是進宮請安,身後跟著不少人,當然,有些是沒資格進宮的,都等在宮門之外。
二皇子看起來比幾年前陰沉多了,見到沈栗,輕笑道:「沈栗啊沈栗,本王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誠心與本王作對。」
沈栗心裡輕嘆,要是二皇子真的對東宮虎視眈眈,沈栗還真就得和他作對!
沈栗抬頭笑道:「殿下,您此言何意?學生想來想去,自幾年前福榕寺一別之後,學生就沒再見過殿下的面了,學生怎麼會與殿下作對呢?再者,您貴為皇子,學生怎麼敢,又有什麼資格與您作對呢?」
二皇子幽幽道:「沈栗啊,你知不知道,陳季如今是本王的伴讀呢?」
沈栗嚇了一跳:噫,二皇子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陳季這號人?怪不得太子剛剛給陳季下了那麼個評語,原來如此。
「殿下,學生真的不知,學生今年才剛出孝,之前又一直忙於玉米土豆種子的事,這個,對這位小陳先生,學生並不熟悉。」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沒事不關心你的伴讀。
「其實在十里杏花學生也是和小陳先生第一次相見,學生但是還在奇怪小陳先生為何對在下如此敵對。」
你的伴讀不先惹我,我也不會閑的沒事找人掐架。
「咦,莫非小陳先生是得了殿下的意思……」
難不成是二皇子你暗示陳季與我為難?
二皇子嚇了一跳,這沈栗打蛇隨棍上,得了機會就挖坑,一坑接一坑,連綿不絕!
二皇子示意伴讀去找太子伴讀的麻煩,這話要是叫別人聽了,不就成了二皇子野心勃勃的表現了嗎?
鬱悶!和沈栗說話怎麼就這麼費勁?
二皇子忙道:「本王是聽說元魁與你起了齷蹉,被人狠狠羞辱,今日恰巧見了你,故此有此一問。你與元魁有何過節,本王並不清楚。」
我一個堂堂皇子,怎麼就落得上趕著給一個小小伴讀解釋事情?
「原來如此,果然是學生多慮了。其實也是小陳先生過於倔強了,若小陳先生早早告知學生他是殿下的伴讀,學生看在殿下面上,也萬萬不敢冒犯小陳先生的。」沈栗笑道。
二皇子沉默不語,只覺沈栗的話滿是槽點。
合著本王的用途就是給人狐假虎威的?陳季就只有打著我二殿下的招牌招搖撞騙的份兒?那他對我還有什麼用處?
二皇子有氣無力的揮揮手:「無事告退吧。」
沈栗二人恭聲應是。
出了宮門,沈栗方才奇道:「這陳季怎麼成了二皇子的伴讀?」
郁辰笑道:「陳老太傅請辭后,陳家的聲威大減,陳老先生還耐得住,這陳季卻是不甘平凡的。」
沈栗問:「那他怎麼不來求太子,反而跑到二殿下那裡?」
原太子太傅的兒子跑去支持二皇子,像什麼話!
郁辰笑道:「誰說他沒求,可惜他實在迂腐,太子沒入眼。」
如今太子已經不是當初連位子都搖搖欲墜的太子了,手下不缺人。
「所以他又跑到二皇子那裡去?」沈栗失笑道:「二皇子還就收攬了?」
郁辰哼了一聲。
沈栗搖頭嘆道:「當初杜凝就是離開東宮又去了二皇子那裡,如今又是陳季,這二殿下……」
這二皇子怎麼總是撿東宮的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