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暗箭難防
沈栗二人尋聲看去,卻是李雁璇領著胡嬤嬤並貼身丫鬟站在門口。
李雁璇本是欲敲門進來,不料正好聽到沈栗恬不知恥的大聲宣揚疼老婆論,一時又氣又笑又羞又惱,手上不覺一使勁,竟把門推開了。
一時間屋內氣氛尷尬異常。
唯獨沈栗心眼轉得快,索性裝著毫不知情道:「咦,二表姐是來與表兄借書的嗎?」
李雁璇是本來都要跑走了,聽到沈栗裝糊塗,卻又不好走了,不然豈不是自承方才偷聽到沈栗與李顆的談話?稍稍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相見沈栗的情緒佔了上風。
移了目光,也不去看沈栗,只向李顆低頭道:「上次哥哥許我的塔影齋記不知可得了么?」
李顆暗暗咬牙,後悔今日欲成全沈栗見妹妹的想法。禮賢侯府近來是非頗多,件件都少不了沈栗出頭,妹妹雖然面上絲毫不顯,私下裡卻偷偷打聽沈栗的安危,時常為這臭小子擔憂。
今日母親態度曖昧,李顆便順水推舟著人去請妹妹,想著兩人本就是表姐弟,又有自己這個親哥哥並一眾丫鬟婆子在側,便是瞄一眼也不妨的,哪知這臭小子竟如此無恥!
只是事到如今,李顆也只能大方應道:「剛剛著人搜羅到了,妹妹儘管拿去。」
又瞟了一眼沈栗,不情願道:「這是姑父府上的栗表弟,說起來你二人還未正式見過禮。」
沈栗小時候不討人喜歡,李氏回門從來不帶著他,至於上次福榕寺之行,沈栗本是偷窺,後來眾人下山時又狼狽,是以這次才是沈栗與李雁璇正式被人引見。
沈栗肅容施禮道:「沈栗見過二表姐,這廂有禮了。」
李雁璇遲疑了一下,到底不好意思近前,只在門口回禮道:「表弟萬福。」
李顆沉聲道:「香梔,還不與你家姑娘把書取了。」
香梔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意,只管緩緩在書架上來回尋找。李顆兩眼望天,故作糊塗。
沈栗不好和李雁璇搭話,只笑著向胡嬤嬤道:「胡姑姑安好。」
胡嬤嬤笑道:「不敢當七公子如此稱呼,不過是個老宮女罷了,又早離了宮,叫老奴胡嬤嬤便是。」
沈栗笑道:「胡姑姑謙虛過了,您是當初在綉綺宮裡來的,當得小子一聲姑姑。」
綉綺宮是當年沈太后居住的,儘管那時胡嬤嬤也不過就是個小宮女,如今歷盡風霜,倒也當得沈栗看重。
胡嬤嬤謙虛道:「老奴都是得了先皇太后的恩典。」
沈栗笑道:「到底是先皇太後身邊的人,小子見您一言一行,都是大家規矩,再沒有更好的了。」
胡嬤嬤笑道:「折煞老奴了。」
沈栗誇胡嬤嬤規矩好,胡嬤嬤可是李雁璇的教養嬤嬤,這和直接誇李雁璇有什麼兩樣?所謂大家姑娘,將來的掌家主母,容貌打扮還在其次,最要緊的就是規矩二字,沈栗就差直接說我覺得二表姐很好,將來能娶她進門我很滿意。
李雁璇側著身子,羞得低頭不語,只覺心裡春暖花開,甜蜜異常,這小半年來的忐忑不安全都不見。
李顆不順眼喚道:「香梔,怎生找的這樣慢?」
香梔囁嚅道:「是,奴婢……奴婢認得字少,所以……」
胡嬤嬤介面道:「大爺,老奴如今認得幾個字,不妨老奴試試?」
沈栗嘴快道:「不愧外祖家是連出兩代狀元探花的書香門第,文華之香,惠及從人。」
又誇上了。
胡嬤嬤笑道:「是老太爺和少爺小姐仁慈。」
李顆氣結,他方才本想親自快些取了書,叫沈栗與胡嬤嬤這麼一搭話,愣是把話頭岔過去了。
沈栗又道:「如今天氣寒冷,嬤嬤出來進去,可要注意身體。」
胡嬤嬤飛速瞄了一眼李雁璇,笑道:「勞七少爺挂念,老奴早備下手爐,向來不敢忘的。」
李雁璇捧緊手中紫銅爐,這本是胡嬤嬤為她準備的,叫沈栗這麼旁側敲擊地一講,似乎其中也有了未婚夫的心意。
沈栗又道:「二表姐找的塔影齋記,可是先塔影書院永年山長所著?」
李雁璇低低答道:「正是。」
李顆大聲咳了一聲。
沈栗笑對李顆道:「永年山長學識淵博,文采斐然,愚弟仰慕已久。「
李顆暗下決心,沈栗如果厚顏相借塔影齋記,一定要狠狠拒絕,自家妹妹碰過的書籍,也是這臭小子可以覬覦的嗎?
哪知沈栗轉而道:「尤其是永年山長的一句詩,讀之口齒余香,不能忘懷。」
李顆如今正是應試年紀,聽沈栗談詩,不覺注意力被他吸引。
沈栗搖頭晃腦吟道:「心無彩鳳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是沈栗前世唐朝詩人李商隱的名句,端得動人心扉,李顆一聽便贊:「好句!」
回味半晌,李顆才驚覺道:「不對,永年山長的詩作向來被塔影書院收集的詳盡,傳抄天下,有此名句,我怎會不知?再者,永年山長生於亂世,其詩其文多是憂民生,道疾苦,這一句卻不符他的文風。」
「哦,」沈栗嬉笑道:「想是愚弟記錯了,或是愚弟在哪裡看的。」
「什麼?」李顆不可思議道。轉眼再看李雁璇,早沒影了。
「……」
李顆此時才恍然明白,沈栗這句詩是說給李雁璇聽的!
「滾!」文質彬彬的李大公子到底還是破了功。
直到回了李雁璇的院子,胡嬤嬤和香梔仍忍不住樂,李雁璇嗔道:「胡媽媽!」
胡嬤嬤笑道:「姑娘莫惱,老奴是為姑娘開心呢。再者,沈七少爺這句詩真是好,向來將來下場一試,定然高中。」
香梔道:「親家七少爺可真是,叫嬤嬤說著了,見了咱們小姐就『雙目灼灼』呢!」
李雁璇跺腳道:「我要惱了!」
胡嬤嬤與香梔對視一眼,含笑悄聲退下。
李雁璇默默來到文案前,選了張彩箋,提筆細細默寫下: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忽又羞的不行,拿起來欲撕了扔掉,三番四次到底捨不得,轉身來到鏡台前,將彩箋藏在八寶纏枝首飾匣底下。回身倚在綉榻上,一忽兒歡喜,一忽兒害羞。
沈栗得償所願,老老實實回到前面裝乖寶寶去了。至晚間,頂著沈淳似笑非笑的目光,悠然自得騎馬回府。
這次李侍郎府之行,沈栗、李雁璇,楊氏,沈淳等等沈、李二府之人都是滿意的。兩個小兒女看著親近,李家既是沈梧的外家,又是沈栗的岳家,沈、李二府的聯繫更加緊密了。
李氏還是不滿意!李氏的母親早沒了,父親李意終是個為官數十載的大家長,考慮問題的方向自然與沈淳差不多,家族承繼為重,自是不能理解李氏的小心思。在得了沈淳私下的解釋與保證后,李意反倒勸女兒寬心。
坐在回程的車裡,李氏雙目無神望著雙手發獃,槐葉殷勤道:「夫人可是乏了?車中又無外人,夫人且靠一會兒?」
沈梧也道:「母親這些天頗為勞累,回去改請李府醫診個脈才是。」
李氏懶懶搖頭,抬手捏了捏鼻樑向容蓉問道:「可是有消息了?」
容蓉自嫁進來就不得李氏喜歡,她又天生膽小,一來二去對婆婆的敬愛就轉成了敬畏,見李氏問她,低頭囁嚅道:「母親……」
沈梧見李氏皺眉,忙打斷道:「兒子才成婚幾天?哪有這麼快的!」
李氏嘆道:「你不懂,蓉娘又在孝中……」
沈梧見容蓉眼圈發紅,嘆道:「好好的母親提這個做什麼?」
李氏不語,容蓉熱孝成婚多少有些犯忌諱,若是在孝里生子……
轉眼看見槐葉,李氏心裡漸漸活動起來:槐葉今年十六,只比沈梧小一歲,為人又沉穩知禮,身體也健康,若是梧兒做個姨娘也該使得。
槐葉本就機靈會看眼色,又跟在李氏身邊伺候,自然知道李氏心思。如今見李氏看她,只管低頭不語。
沈梧卻皺了眉:母親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討厭庶子嗎?怎麼輪到自己卻不同了?若是將來有了庶長子,可怎生是好!
容蓉壓根不敢抬頭!自然不知李氏幾人的眉眼官司。
李氏下了決心,剛要開口,只聽外面沈栗一聲:「父親小心!」
車裡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門帘上一星亮光閃過,「嗖」地一聲,李氏竟被一隻箭矢射中胸口!
容蓉驚叫一聲,手腳發麻。沈梧悲憤呼道:「母親!」
旋即又有一隻箭矢射進來。容蓉撲倒沈梧道:「世子,切莫亂動。」
槐葉也撲過來護著沈梧道:「世子小小!」
沈梧叫妻子與丫鬟撲倒,一時半會兒掙脫不得,只得連聲叫:「母親!母親!」
卻聽不到李氏答應。
外面早亂做一團。
沈栗年紀小,酒宴上不曾喝酒,此時還清醒,他又騎在馬上,看得遠,因此遠處有人影閃過時便立時見了。
近來沈府的仇家不少,沈淳又剛剛自戰場上回來,沈栗自然處處小心。見那人影舉著什麼東西,上面又有一點亮光閃閃,正蓄勢待發!
沈栗在軍前是用過弩箭的,狄人二王子忽明還是沈栗先用弩箭射中才結果了的,如今恍惚見了那人影手上的東西,第一個反應就是弩箭。
沈栗厲聲叫到:「父親小心!」
抬腿自馬背上一蹬,撲越到沈淳馬上,此時沈淳正酒意微醺,聽到沈栗喊他,知道事情不對,只是反應仍慢了半拍,多虧沈栗撲過來,將他一起撲下馬。
護衛們眼睜睜看見一隻箭矢從沈淳馬背上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