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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思量

  這場相持已久的戰爭以一種神奇的方式迅速發展。


  狄軍迎風而退,盛軍迅速推進,李朝國失去的國土依次光復。


  沈栗終於看見老爹在戰場上的英姿,劍鋒指處,無可匹敵!

  此時狄人頹勢已定,戰局漸漸明朗,沈栗也準備動身回景陽了。


  他此來本是因沈淳失蹤之事,如今沈淳找到了,初衷已償。他又不能去戰場上拼殺,滯留軍中毫無必要,沈淳也怕他不慎傷了,催著他回去。


  何況沈栗還有一個任務:沈梧的未來岳父容立業那日為相助沈淳沖營,被人射落馬下,不幸歿了。他死在軍中,要他家小來迎他遺體回去,不合規矩,等到戰事結束再隨軍回去,又耽擱太久。沈淳索性要沈栗順便扶棺,到底兩家已經結了親,作為沈梧的弟弟,此事交給他也不算越禮。


  臨行之前,沈栗與郁辰帶著多米又回了趟呂島城,此時呂島已經光復,再無狄人肆虐,然而多米家只余殘垣斷瓦,更別提多昌澤夫婦的屍身了。


  多米只好在這餘燼前擺上貢品水酒,祭奠爺娘。


  沈栗見多米神情鬱郁,嘆了口氣,問他:「你父母囑咐我們帶你回盛國,此事不難,只是你到了盛國可有什麼投奔的去處?我好派人送你。」


  多米道:「我不知道,我阿媽說她老家在大同,我該有個舅舅在那裡。只是不知現在還在不在。」


  沈栗問他:「怎麼?你兩家難道沒有聯繫?」


  多米搖頭道:「窮人家相隔兩國,哪裡通得音訊。自我阿媽離鄉,就再無消息了。」


  沈栗愕然:「隔了這麼多年,你可怎麼去投奔呢?他們家若遷走了呢?」


  多米低頭道:「不然怎麼辦?我又無別的去處。」


  沈栗沉默半晌,道:「這樣不行,別說你舅舅家是否還在老家,就是還在,你阿媽少小離家,久無音訊,如今還剩下多少情誼?你舅舅只怕都不知道有你這麼個外甥。你一個外姓人,又有他國的血統,貿然登門,怕是要叫你舅舅頭痛。」


  多米茫然看著他道:「我也知道多半是不成的,可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沈栗道:「罷了,你索性先不要去了,跟我走吧,從文也好,學武也罷,實在不成做個小買賣也好。至於你那舅舅家,慢慢打聽便是,你先立了業再登門,豈不是比如今落魄樣子好。」


  沈栗到底要承多昌澤夫婦的情,多米如今無處可去,沈栗自然要替他打算。


  郁辰也道:「栗賢弟說的是,貿然去投奔久無音訊的親戚,也太不靠譜了些。若不是我還要留在這裡,也要帶你回玳國公府。你放心,跟著我們做事,總不會虧待了你。」


  跟在這些公侯子弟身邊做事,自然好過去找沒影的舅舅。多米再單純也知道這個道理,忙點頭應了。


  沈栗別了父親,帶著竹衣與多米,在幾個侍衛的護衛下啟程,扶容立業棺木回景陽。


  歸程自然不似來時那麼急,又帶著棺木,眾人緩緩而行。沈栗途中無趣,索性要多米教他李朝語,等回到景陽時,已能似模似樣說幾句了。


  禮賢侯府與容立業府早得了消息,一大早在城郊迎他。大管家沈毅迎上來還未說話,容立業家眷已嚎啕大哭。


  容立業此去本是為調查沈淳失蹤之事,沒想到沈淳找到了,容立業卻死了。


  沈栗對沈毅道:「大管家且回去通報家裡,就說我一切都好,父親也無恙。如今我送了容世叔棺木回來,理應跟去祭拜,稍晚些再回府,替我向長輩們致歉。」


  容置業也在,推辭道:「賢侄送家弟屍骨回來,連日奔波,在下感激不盡,還是先回府歇息歇息。再說,哪有遠行歸來先至靈堂再回家門的道理,忒不吉利。」


  沈栗搖頭道:「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立業世叔是因家父事故才去了的,侄兒理當前去祭拜方是。」


  容立業家屬肝腸寸斷,其妻黃氏早哭昏過去幾次。


  容立業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容蓉剛剛許配給世子沈梧,兒子只有十四歲,還不能頂門立戶。容立業一死,家中要守孝三年,本來沈容兩家打算沈淳領兵回來后就給世子和容蓉辦喜事,如今喜事遙遙無期,卻要先辦喪事了。


  黃氏一廂哭丈夫,一廂心底暗暗為女兒發愁。三年孝期呢,沈梧今年都十六了,可等得了嗎?

  沈栗祭拜了容立業,方才施施然回府。


  太夫人田氏親自帶著眾人迎到了門口。


  沈栗嚇了一跳,這是沈淳才能享受的待遇。


  沈栗連忙上前見禮道:「怎麼好勞動長輩們來迎,折煞孫兒了!」


  田氏滿面笑容,招呼下人給沈栗端火盆,沈栗抬腳賣了,這是去晦氣,又撒了鹽,田氏上前親拉了沈栗往府內走:「這是我的好孫該得的!」


  李氏也道:「我兒為你父親赴湯蹈火,迎一迎你,也是我等心意。」


  沈沃也誇他道:「大兄的書信到得早,府里知道你要回來,都盼著你呢。


  沈栗赧然道謝。


  這是沈栗第二次救了便宜老爹沈淳了。前次為了給沈淳翻案,沈栗去敲登聞鼓,一百大板打去了半條小命,到底把沈淳撈出來;這次去尋沈淳又深陷狄人後方,殺了狄人的二王子忽明,避免了沈淳抹脖子,又帶著老爹「飛回」大營。


  為人子的做到如此地步,田氏能不把他當成心頭寶嗎?

  回了何雲堂,丫鬟取來墊子,沈栗正正經經給長輩們見禮磕頭:「孫兒不肖,讓諸位長輩擔心了。托長輩們的福,父親如今無恙,孫兒回來了。」


  田氏笑呵呵摟著他道:「好,好,回來就好。你父親在信中講了你父子二人在軍中遭遇,真是兇險萬分,祖宗保佑,如今你父子都平平安安,老身總算放心了。」


  沈沃道:「書信總歸不詳盡,栗兒快講講。」


  李氏道:「如今宴席已備好,咱們邊吃邊說。」


  沈栗來去奔波,飲食不濟,在軍中吃的大鍋飯又何止一個滋味寡淡可以形容,如今終於得了頓像樣的,吃的十分香甜。


  田氏見了心疼道:「苦了我的孫兒。」


  沈栗道:「出門在外,自是不如家裡舒坦,別人也都一樣的,哪裡就算苦了。祖母若是心疼,不嫌孫兒吃相不雅也就是了。」


  沈沃道:「咱們家又不像那些酸儒講究那麼多,喜歡什麼,儘管吃便是。」


  沈栗被沈沃灌了幾杯酒,宴罷時已有幾分微醺之意。


  田氏道:「你們別鬧他,他連日奔波,且叫他回去休息。」


  沈栗卻沒直接回自己的觀崎院,而是先去了顏氏處。


  顏氏見兒子回來,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只是她身份低,如今沈栗又不在她名下了,便是有滿腹的話也不好在人前說。


  見沈栗過來,顏氏大喜,拉他到近前細細詢問。


  沈栗安撫道:「姨娘不需擔心,此去雖然有些兇險,兒子卻沒受什麼傷。休息幾日便好了。」


  顏氏嘆道:「以前你淘氣時盼你出息,如今才知還不如以前省心呢。」


  又偷偷囑咐他道:「如今你在老太太那裡得了臉,也留些心眼,免得夫人忌諱你。」


  「姨娘放心,兒子心裡有數。」沈栗道:「兒子在席間未見大兄,可是大兄又病了?」


  「可不是,」顏氏道:「病了好一陣了,如今只在床上養著。」


  沈栗離了顏氏處,想了想,又去了延齡院。


  顏氏說怕李氏忌諱沈栗,李氏心裡果然有些不虞。


  丈夫沒事自然好,可沈栗如今漸漸出頭,看著就要壓過了世子的風頭。雖然沈栗與顏氏母子一向恭謹,李氏心裡也是有些不放心的。


  除了這個,世子如今也和她執拗起來。


  沈栗到了延齡院,見李氏也在。沈梧見他雖親熱,偏與李氏氣氛不對。


  沈栗便笑道:「莫非母親與大兄有什麼煩心事?」


  「還不是你大兄犯了犟脾氣!」李氏氣道:「為娘什麼時候不是為了你們打算,如今倒被人當成了壞人!」


  沈栗疑惑道:「到底是為何事?大兄為人一向寬厚孝順,怎麼回不聽母親的吩咐?」


  李氏雖然自己嘴上說沈梧不好,見沈栗道沈梧寬厚孝順,心裡反倒受用。緩了語氣道:「是為你大兄的婚事。」


  沈梧嘆道:「七弟,母親不知怎生想的,非要退了榮家的婚事,你說,這怎麼能成!」


  什麼!

  沈栗愕然道:「母親怎生想到要退親?可是那家姑娘有何不妥?」


  旋而會意道:「莫非是因為容家的喪事?」


  李氏點頭道:「正是!」


  沈梧的未婚妻容蓉的出身本就不高,李氏當初能點頭,看重的是容蓉三代直系親屬都健在,是個「有福人」,可如今這姑娘的父親死了,有福變成了沒福,李氏自然不喜歡。


  再則,容蓉如今又要有三年孝期!


  沈梧今年十六,容蓉十五,兩家本來已準備讓二人在今年成婚。再等三年,沈梧都十九了!因沈梧身體不好,李氏自然想讓他早些成婚,早生子嗣,若是以後有個萬一,也好有人繼承香火不是?

  李氏的想頭,沈栗倒也理解,然而他仍然搖頭反對道:「母親,這回兒子要說還是大兄的意思對,容家的婚事,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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