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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沉淪間隙

  辛德瑞拉滿眼驚喜地望著厄文,期待他能回應些什麼,隱秘的經歷,藏匿起來的情緒,不可言說的秘密……什麼都好。


  但直到最後,厄文也只是安靜地看向遠方,將思緒完全放空,彷彿他根本沒有聽見女孩的話,將自己完全地放逐進某個凈土裡。


  辛德瑞拉起初還會像只小鳥一樣在厄文身邊嘰嘰喳喳,可見厄文始終沒有什麼反應,她也就慢慢放棄了。


  「哈……」


  辛德瑞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伸了個懶腰,一股沒由來的疲憊感抓住了她,她拿起毛毯,在地上打了個滾,將自己團成一隻毛毛蟲,縮在了書架下。


  不知何時厄文也閉上了眼,低垂著頭,沉浸於某個遙遠的夢裡,金絲雀坐在台階上,身子傾向一旁的書架,初稿從她的手中脫落,眉頭緊閉,熟睡中胸膛微微起伏。


  艾繆把毛毯平鋪在地面上,雙腳併攏、雙手交叉在腹部上,她睡覺總是這樣板板正正,這是尚未化身為人時留下的習慣,艾繆覺得自己的睡姿很標準,但在其他人看來,總覺得有些奇怪。


  在另一邊,起初閱讀初稿的興奮開始消退,疲憊感與困意一併吞沒了帕爾默的意志,即便他再怎麼捨不得,還是放下了初稿,挪動著位置,靠在哈特身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熟悉的、毛茸茸的觸感讓帕爾默想起了來卡,也不知道來卡最近吃的好不好,沃西琳有沒有揍它。


  大書庫內靜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睡著了,輕微的鼾聲此起彼伏,唯一的雜音來自層層階梯上,微弱的翻頁聲時不時地響起。


  辛德瑞拉翻了個身,整張臉面向了書架下的夾角里,甜蜜的夢裡她聽到了海潮的聲音,隨即有溫暖的海浪將她吞沒。


  她如溺水的旅人,孤身於蔚藍澄凈的大海里,光芒透過海水,在海面下投射出迷離的光芒,遠方的深海里傳來悠揚的迴音,龐大的黑影正從深海里浮現,並朝著她緩緩靠近。


  辛德瑞拉並不覺得恐懼,她反而感到一陣欣喜,海流推動著她的身體,帶她走向那隆起的龐然大物,與之赴會。


  金絲雀夢到了一處篝火營地,起初這處篝火營地只有寥寥幾個人,但在這漫長的黑夜裡,有越來越多的人遠道而來,他們不斷擴展著營地,也令篝火變得越發巨大,乃至化作一顆熊熊燃燒的參天大樹。


  「金絲雀?」


  呼喚聲響起,年輕人欣喜地朝著金絲雀走來。


  金絲雀認出了他是誰,一瞬間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可這樣的疑慮很快就被欣喜衝散,她快步迎了上去,和對方擁抱在了一起。


  「沒想到能在這見到你,白鷗。」


  簡單的擁抱后,白鷗牽起金絲雀的手,引領她前進。


  「走吧,晚會要開始了。」


  人們在這火光下起舞歌唱,相互訴說著路上的見聞,講述著那些他人尚未聽過的故事,筆尖摩擦書頁的沙沙聲不斷,人們記述下這些故事,並將它們交付給飛鳥,由它們飛向夜空,將故事帶給那些仍在黑暗裡的人。


  帕爾默翻了個身,溫暖的毛茸茸刮擦著他的鼻尖,他不由地打了個噴嚏,睜開惺忪的睡眼,一個身影已經站在了他身前,對方逆著光,雙手抱胸,一副傲人的氣勢。


  沃西琳皺起眉頭,「你就這麼喜歡抱它睡嗎?」


  「啊?」


  帕爾默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此刻他正處於一處雜亂的馬廄里,高大的來卡老老實實低趴在乾草堆上,帕爾默則靠在它的身上。


  帕爾默搖搖頭,「沒,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休息好了?」沃西琳接著說道,「那快走吧,其他人正等著你呢。」


  「哦哦。」


  帕爾默麻利地起身,可能是睡湖塗了,他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是要做什麼,可當他跟著沃西琳走出馬廄時,帕爾默忽然想起來了。


  「去吧,你的單身旅行,希望你回來的時候做好了準備。」


  單身旅行,沒錯,自己結婚前最後的自由時光,告別單身的漫長旅行!


  沃西琳對帕爾默揮手,帕爾默則幾分忐忑地點頭,然後一熘煙地小跑到公路邊。


  公路在原野上無限蔓延,一直沒入遙遠地平線的盡頭,帕爾默記不清晨風之壘什麼時候這修了這麼寬的一條公里,但他沒有想太多,汽車正停在公路上,乘客們早已等候多時。


  帕爾默鑽進駕駛位,不等他坐穩,有力的大手從副駕駛里伸來,一把摟住帕爾默,一股要命的香水味直衝鼻子。


  瑟雷像是拳擊裁判一樣,舉起帕爾默的手,高聲道,「歡迎!我們的勝者!」


  歡呼聲響起,腹透過後視鏡帕爾默能看到那兩個歡呼的傢伙,哈特和丘奇坐在後座上,正對自己眉飛色舞。


  擰動鑰匙,踩動油門,引擎轟隆發動了起來,帕爾默駕駛著汽車,在公路上狂歡前進。


  丘奇問,「我們要去哪!」


  哈特說,「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清楚,」帕爾默搖搖頭,「但一直開下去准沒錯。」


  瑟雷覺得氣氛不夠歡樂,他調起電台,熟悉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車內。


  「各位聽眾好!」


  不等杜德爾把話說完,帕爾默直接接過他的話,歡樂地喊道,「我是杜德爾,您一天兩播的忠實的電台主持人,歡迎收聽本欄目!」


  經典的開場后,帕爾默向著後視鏡擺弄表情,「說真的,我一直想請杜德爾來當我婚禮的司儀。」


  「我覺得不錯,會是你老爹的風格,」瑟雷接著說,「我能來當伴郎嗎?」


  「你覺得這合理嗎?」


  帕爾默把著方向盤,空無一人的公路上,他肆無忌憚地加速,「夜族領主來參加克來克斯家繼承人的婚禮,天啊,這說不定會變成一場血色婚禮。」


  「沒關係的,我可以易容的,」瑟雷對帕爾默擠眉弄眼,「當初你老爹結婚的時候,我就偽裝過一次伴郎,誰都沒發現。」


  「哈?」


  這次倒是帕爾默吃了一驚,看他那副震驚的模樣,瑟雷哈哈大笑。


  瑟雷搖下車窗,潮濕微冷的風吹拂在臉上,帶來清晰的感覺,天空灰濛濛的,陰沉沉的雲堆積在一起,像是化解不開的憂愁,他喜歡這樣的天氣,這樣即便是畏光的夜族,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車裡,而不是在身上披著一層避光的衣袍。


  「陽光!」


  電台內響起女聲清亮的歌聲,帕爾默幾人跟著唱了起來,搖頭晃腦。


  「我昨天的生活是陰雨綿綿的!」


  騎車在公路上狂奔,捲起鮮嫩的綠草將它們如塵埃般拋向身後,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了擋風玻璃上,瓢潑大雨籠罩住了汽車。


  「陽光!」


  車外冷雨不斷,車內的氣氛卻火熱無比,帕爾默等人繼續歡聲歌唱,隨著電台載歌載舞。


  「謝謝你那如陽光花束般的愛意!」


  帕爾默臉上洋溢著笑意,漸漸的,他忘記了時間感,大雨遮住了遠處的風景,他像是行駛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公路上。


  忽然,帕爾默開口道,「瑟雷,我好像忘了什麼。」


  「忘帶東西了嗎?」瑟雷拍了拍口袋,「沒事的,我們可以在路上買新的。」


  「不……我是說,我們這好像缺了一個人。」


  帕爾默看了眼瑟雷,又看向了後視鏡,帕爾默不知道開了多久的車了,哈特已經靠在一邊呼呼大睡了過去,丘奇則凝視著雨幕。


  「缺了一個人?缺了誰?沃西琳嗎?」瑟雷還是不明白帕爾默的話,「你不是說了嗎?單身旅行,可不能帶上女士。」


  「可是……可是……」


  帕爾默皺緊了眉頭,他努力去思考,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可以肯定,眼下有些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


  冬——


  清晰的撞擊聲響起,帕爾默緊張地踩下了剎車,刺耳的剎車聲后,哈特一頭撞在了椅背上,瑟雷也險些和擋風玻璃親吻在一起。


  哈特揉著頭喊道,「你在幹嘛!」


  帕爾默說,「我好像撞上了什麼。」


  「兔子嗎?」丘奇很冷靜,「風源高地有很多野兔。」


  「我不知道。」


  帕爾默搖搖頭,不知為何,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似乎有什麼糟糕的事要發生了。


  大雨遮蔽了視野,可見範圍不斷地收縮,乃至帕爾默在車上根本看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麼,正當他猶豫要不要下車時,一張手掌勐地拍在了車窗上,然後它一把拉開車門,狂風暴雨侵入車內。


  漆黑的身影像是要融化於水霧中般,如同從大雨里走出的惡靈,潮濕的冷氣令帕爾默瞬間清醒了不少,緊接著對方一把抓住帕爾默的衣領,硬生生地將他從車裡拖了出來,一把砸在了潮濕的公路上。


  污水灌進嘴裡,帕爾默痛苦低咳嗽著,他正準備揮拳反擊,對方再次將他拖拽了起來,帕爾默試著看清對方的面容,可無論他怎樣凝神望去,得到的只是一團漆黑。


  怪異的呢喃在耳旁回蕩,似乎這黑影在對自己說些什麼,見自己沒有反應,黑影變得憤怒了起來,連帶著那呢喃之音也變成劇烈尖銳。


  「帕爾默!」


  扭曲的音節拼湊出了帕爾默的名字,黑影將帕爾默推向汽車,身子和金屬相撞,劇烈的疼痛令帕爾默感覺自己骨頭都斷了幾根,與此同時他驚奇地發現風雨聲消失了。


  帕爾默抬起頭,大雨傾盆的公里不再,坐滿好友的汽車也消失了,此刻他正靠在書架上,因劇烈的撞擊,書架微微傾斜,許多的書籍滑落了下來。


  帕爾默有些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他剛剛還在風源高地開始自己的單身旅行來的,怎麼突然就來到了這……


  不……真正的疑點不是自己怎麼突然來到了這,而是自己怎麼突然參加起了單身旅行。


  「清醒些了嗎?」


  聲音靠近了,那團不可視的黑影逐漸有了輪廓,帕爾默花費了幾秒鐘來重整記憶,喚出那個熟悉的名字。


  「伯……伯洛戈?」


  見此伯洛戈鬆了口氣,抓緊帕爾默肩頭的雙手也就此鬆開,「很好,你醒過來了。」


  伯洛戈焦急地轉身,「這裡有問題。」


  「什麼問題?」


  帕爾默的神智還有些不清醒,剛剛的夢境是如此地真實,真實到他難以將其與現實分辨。


  「還記得侍者說的話嗎?」伯洛戈走向艾繆,嘗試喚醒她,「我們隨時可以離開,也可以一直在這躲下去。」


  「我們確實可以一直躲在這,但這也代表,我們會一直沉淪其中。」


  伯洛戈拖起艾繆,用力地搖晃著她的身子,「沉淪進美好的、虛假的夢裡。」


  帕爾默徹底清醒了過來,一股惡寒在他的嵴背爬行,隨後他不解地問道,「你是一直沒有睡嗎?」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覺很少,其次,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沒有心大到能在這種地方安然入睡。」


  伯洛戈說完停頓了一下,「你不覺得,這裡的時間就像凝固了嗎?」


  窗外的風景一如既往,海平面的盡頭升起橙紅的光帶,陰雲擠壓在穹頂之上,電閃雷鳴,他們抵達這裡時,這裡是什麼樣,現在依舊如此。


  「我去了我們的房間,發現了一個問題,房間內的一切都複製的極為完美,但唯獨時鐘們紛紛停轉了。」


  伯洛戈冷靜地敘說著,「這個詭異的地方,正極力模湖我們的時間感,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在這待上好幾天了。」


  帕爾默喃喃道,「現在是中場休息……遊戲的暫停時間。」


  伯洛戈追問著,他逐漸摸清了歡欲魔女的把戲,「你都夢見了什麼?」


  「一些算得上美好的東西。」


  「那麼其他人也是如此了,」暫時叫不醒艾繆,伯洛戈乾脆一把將她扛了起來,「我們得把大家叫起來,叫不起來也得把他們搬出去,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


  「遊戲從未暫停,」伯洛戈說,「遊戲一直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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