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安寧
遮雨棚倒塌,車站上一片狼藉,碎石散落,堆滿了下方的鐵軌,大雨衝刷著萬物,鮮血混合著泥水流淌,蔓延到了光照不到的地方。
雨勢逐漸大了起來, 嘩啦啦地澆在地上,升起淡淡的水霧,伯洛戈與柯德寧在朦朧中對視著。
柯德寧臉龐失去了所有的情感,連帶著痛覺一同屏蔽,此刻他的眼中隻剩下了伯洛戈這位仇敵。
將冰冷潮濕的空氣吸入肺中,伯洛戈手中的鎖鏈布滿青色的光軌, 它仿佛活了過來般, 如遊蛇般糾纏在了一起,擰做一麵圓盾, 擋住伯洛戈大半的身體。
將手中殘缺的拳刃丟棄,伯洛戈再度抽出一把折刀,刀刃架在圓盾的邊緣,身體緊繃。
另一端的柯德寧也擺好了架勢,他雙手握緊短劍,隨時準備將以太注入其中,令其化作無物不斬的以太劍。
隻要度過今夜,柯德寧與基妮就有著無限的未來,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殺了伯洛戈。
燃燒的眼瞳盯緊了伯洛戈, 警惕著伯洛戈一切有可能的動作,並在他做出動作之前, 用秘能影響伯洛戈的動作。
“柯德寧, 我與她一樣,相信著那股力量,那股超越生死, 超越地獄與天國的力量。”
伯洛戈突然說道,毫無情緒的聲音穿過雨幕而至。
“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既然那股力量不存在, 那麽就讓我成為它!”
他大聲喊道,就像在麵對著人群演講。
語畢,伯洛戈的身上燃燒著熊熊的火光,腳下的大地在他的踏足下崩塌,身影在一瞬間扭曲成了一道不可視的虛影,隨即周邊散落的雨滴也陷入了短暫的凝滯,而後被吹拂的狂風拉扯成萬千映光的線條。
“伯洛……”
話語刺入柯德寧的心髒,他腦海裏浮現了那個眼裏藏著癲狂的家夥,他的身影與眼前的惡靈重合在了一起。
柯德寧來不及喊出伯洛戈的名字了,那致命的折刀被急速拉扯成了一道白光,猶如劈下的雷霆,在雨幕之間穿行。
以太注入短劍之中,芒光刃化作致命的以太劍,滾動的強光被柯德寧握在手中。
密集的氣泡破裂聲從以太劍上傳來,就像強酸在蠶食著物質,實際上是暴虐的以太正粉碎著所有觸及其劍刃的雨滴。
伯洛戈的速度太快了,遠超以往,肌肉用力地拉扯著,傷口被擠出鮮血,可這家夥沒有止步,致命的折刀當頭劈下。
熾灼的眼瞳裏倒映著伯洛戈的身姿,秘能·徘徊已作用在他身上,幹擾著伯洛戈的方向感。
可折刀已被劈出,即便是扭轉方向感,也無法令刀刃偏離太多。
這便是伯洛戈察覺到秘能·徘徊的另一個缺陷,隻要伯洛戈的動作夠快,當刀刃架在柯德寧脖子上時,即使偏轉方向,留給柯德寧偏轉的空間也所剩無幾。
他注定受到刀傷,無外乎是砍在哪裏而已。
“更快!更狠!更致命!”
伯洛戈一邊高呼,一邊瘋了般揮動著折刀,暴雨般的刀光驟發。
柯德寧向後退去,遍布在他身上的煉金矩陣也就此燃燒,消耗著僅剩的以太,令柯德寧的速度驟升了幾分。
以太增幅是凝華者最容易掌握,也常使用的以太極技,驅動它的方式很簡單,令大量的以太充入煉金矩陣之中,使以太強化著身體的力量與速度。
和許多需要技巧與些許悟性的以太極技不同,以太增幅隻需要大量的訓練便可以掌握。
戰鬥之前的伯洛戈對其掌握是一次層次,經過戰鬥的他現在又是另一種層次,伯洛戈自認為是個善於在戰鬥中學習的人,他隻會越戰越強。
柯德寧快速退去,伯洛戈如影隨形,並帶來陣陣刀光與轟鳴,宛如行走的劍刃風暴。
折刀與以太劍交錯,混亂的渾噩感中,揮刀的方向也被混淆,可在增幅的速度下,一道道血痕依舊在柯德寧的身體上炸裂開,相應的,銳利的折刀也在頃刻間碎裂成了數段,破碎的邊緣還帶著燒紅的色澤。
折刀的碎片刺入伯洛戈的身體裏,清晰的痛楚卻令他感到一陣欣喜。
後退的步伐一滯,柯德寧猛踏地麵,雙手轉而握緊以太劍,後撤瞬間轉變為了反攻的直刺。
熾灼的以太劍迎麵而來,伯洛戈努力地偏過頭,被切斷了一綹頭發,臉頰上殘留著以太劍的灼燒感。
手中握著殘破刀柄征召為一把長錐,朝著柯德寧的腹部刺去,卻因秘能·徘徊刺了個空。
兩人近身纏鬥,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每一招都危險至極,足以將對方拖入死境,但偏偏幾番交手下來,兩人都隻是在危險的邊緣擦過,隻有金屬布滿裂痕,帶著紛飛的火花。
柯德寧的神情猙獰瘋魔了起來,他早不再是柯德寧了,他找回了真正的自己,在陰暗之間徘徊的老鼠。
短劍格擋開了伯洛戈的折刀,借著空檔的機會,柯德寧猛踹伯洛戈的胸口,將他一腳踹倒在了石柱上,隨後邁步、跳劈。
伯洛戈在地上翻滾,躲過了這一劈砍,手掌猛拍大地,一節節的凸起拔地而起,撞擊著柯德寧的身體,但在以太滾滾的燃燒中,他反而踩住了凸起的岩石,借力在空中飛躍著。
這種大幅度動作撕扯著柯德寧的身體,但他仿佛感受不到這一切般,落向地麵的瞬間伯洛戈向他擲來飛刀,但就像預料中的那樣,秘能的影響下,飛刀與柯德寧擦身而過。
柯德寧快等不及了,他能忍受那無止境的劇痛,可他的身體終究無法承受這些,再怎麽強大的意誌,也無法令斷裂的骨頭愈合,柯德寧不能繼續和伯洛戈戰鬥了,他必須盡快分出勝負。
伯洛戈抱著和柯德寧的想法,從午夜時分起,伯洛戈就一副趕時間的樣子,哪怕和柯德寧作戰,他也一副趕緊殺了柯德寧好去下一個場子的感覺。
“別逃了!柯德寧!”伯洛戈高呼著。
“我沒想過逃!”柯德寧也大聲回應。
兩人不約而同地蕩起武器,然後殺向對方,底牌盡出的情況,這是最後一擊了。
劍刃交錯,鏗鏘聲不斷,兩人好像在廝殺,又像是在共舞。
柯德寧揮出致命一擊,隻是這一次以太劍沒有斬向伯洛戈,而是斬向了他身側的空氣。
失誤嗎?
伯洛戈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本是用來格擋的圓盾一瞬間化作騎槍,尖銳的槍尖直刺柯德寧。
不……不對勁。
刺出的一瞬間,專家的本能警告著伯洛戈,這是生死的戰鬥,柯德寧這種狡詐的家夥怎麽可能在這時露出破綻。
這是陷阱,那麽危險將會從哪裏襲來呢?
難道柯德寧還有沒有觸發的煉金武裝?還是說藏在暗處的援軍?
無數的思緒在伯洛戈的腦海裏劃過,而在他思索的短暫瞬間裏,騎槍狠狠地刺下,正如伯洛戈所想的那樣,騎槍刺空了,在柯德寧秘能的影響,與他自身的速度下,這樣笨重的攻勢很難命中他。
自身的感官被影響,攻擊的方向偏轉了些許,將地麵砸的粉碎。
正在伯洛戈要繼續追擊時,冷徹的寒意襲上心頭,一抹劍光從伯洛戈的眼中綻放。
本該劈向空氣的以太劍,此刻就懸在伯洛戈的頭頂。
怎麽回事?
伯洛戈明明記得這把劍劈到了空處才對……
不,不是這把以太劍突然挪到了自己的頭頂,而是自己在秘能·徘徊的影響下,主動將自己的頭顱送到了劍刃下。
柯德寧的臉上露出陰險與狠辣,伯洛戈確實很強大,僅靠著數次交手,便逐漸摸清了自己秘能的大概,但秘能是詭詐的,同樣的力量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著不同的力量。
先前的戰鬥柯德寧一直在麻痹伯洛戈,讓他陷入思維的慣性,以為自己隻會偏轉攻擊的方向,亦或是令伯洛戈失去對自身的控製。
但伯洛戈沒想過,有時候誤導也會變成對身體的操控,以太劍劈向空氣,這毫無危險的動作,令伯洛戈走向預設的陷阱之中。
宛如受刑的犯人,伯洛戈主動將頭顱伸到了鍘刀下。
這種招數隻能使用一次,如果不能一擊殺死伯洛戈,那麽他會和自己保持著安全的距離,直到自己流盡血液。
贏了。
灼目的光芒將要把伯洛戈斬首,頃刻間,驚駭之意如決堤的浪潮般洶湧而至,將柯德寧拖入充滿恐懼的大海裏。
駭魂之容、全麵爆發。
萬千幽魂的哀嚎回蕩在伯洛戈與柯德寧的耳旁,那深埋在心靈深處,最能撼動兩人內心的驚駭之物,在這一次展露出了它真實的麵容。
濃重的硫磺與硝煙味灌入口鼻之中,入目之處盡是滿目瘡痍的大地,無窮鮮血的浸泡下,腳下的土壤呈現出一股鮮嫩的猩紅。
伯洛戈麵無表情地注視這一切,見過太多次後,他反而不覺得那麽恐懼了,隻是有些悲傷。
柯德寧則再度置身於那個小巷裏,將死的男人在地麵上爬行著,戴維冷漠地站在一旁,男人嗚咽著伸出手,將汙血弄滿柯德寧的身體。
嘶吼聲打破了沉默,柯德寧刺死了男人,將心靈就此封閉。
驚駭的霧氣將兩人包裹,極度的恐懼下,兩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但很快伯洛戈便從契約物的影響之中掙脫。
他一直使用著駭魂之容,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恐懼的氣息,對於這對心靈的衝擊,伯洛戈早已有了抗性,而柯德寧則完全支撐不住。
柯德寧終究是沒有狠下心,他隻是將自己的心封藏了起來,麻木不堪。
失神的眼瞳逐漸回過了神,柯德寧感覺自己全身都冷透了,宛如有寒冬侵蝕著身體,將熾熱的鮮血盡數凍結。
暴漲的青芒映亮了柯德寧的臉,他低下頭,從那雙青色的眼眸裏,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伯洛戈按著大地,怒吼著。
“受罰的受罰!當懲的當懲!”
這即是公理鐵律。
地麵碎裂成數不清的長戟,宛如盛開的蓮花,以充滿死意的美麗震懾生靈。
起初柯德寧還能夠揮舞著以太劍,試著斬斷長戟,但這一刻他和伯洛戈靠的太近了,他逃不掉了。
長戟如同活過來的遊蛇,它們從四麵八方咬向柯德寧,貫穿了血肉之軀,伯洛戈踩著遊蛇而至,他高高躍起,劈下手中的折刀。
這才是處刑的鍘刀,它自上而下,切斷生死與善惡。
陣陣轟鳴的雷聲後,慘白的光芒映亮了大地,在積水之上勾勒出一道猙獰的身影,他身上遍布著長戟,如同頭身負重傷的怪物。
柯德寧倒在了地上,望著漆黑的夜幕,這一次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此刻他的身上多出了數不清的孔洞,每個孔洞下都是被貫穿的血肉、碎裂的骨骼,內髒被攪的粉碎,隻有身上的煉金矩陣還在固執地燃燒,令他維係著生命。
伯洛戈走了過來,站在柯德寧身旁,他摘下了駭魂之容,雖然說習慣了恐懼,可剛剛的全力釋放,還是令他感到有些頭疼,詭異的呢喃與幻覺不斷。
臉龐被陰影籠罩,隻留青色無情的眼眸注視著。
“真是戲劇性的重逢啊,伯洛戈。”
柯德寧努力地露出微笑,隻可惜他實在沒多少力氣了。
“你感受到安寧了嗎?”伯洛戈好奇地問道。
“安寧嗎?大概吧。”
柯德寧看著漆黑的夜空,它深邃的讓人感到害怕,可恐懼過後感受到的反而是一股虛無,什麽都不剩,空無一物。
“有種一切都結束了,終於可以停下來的感覺。”
“那你想停下來嗎?”
伯洛戈再次問道,冰冷的折刀垂下,散發著陣陣的寒意。
“停下嗎……”
柯德寧低語著轉過頭,他看向長椅上的女人,她不知何時已經蘇醒了過來,眼裏盡是驚恐與淚水。
內心湧現了一股奇怪的情緒,柯德寧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切,隻是覺得很複雜,複雜超出他的認知、難以理解。
“不……我真想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