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那做個遊戲吧!
「是啊!」陳燁等不及她問完,幾乎脫口而出,然後一張臉臊得通紅,急忙低下頭喘口大氣。
翻過徐衡的拳頭,大拇指、食指、中指,一根一根輕輕掰開,將捏皺了的信封塞回她書包,然後又從口袋取出剛才那胖子的五六百塊錢一同放進去。整個過程,他的左手始終托著徐衡的右手,做完這些,又盯著那經絡分明的掌心,腦筋短路似的,將徐衡的拳頭再次握緊,雙手輕柔地蓋住,隨而,開始傻笑。
徐衡愣在那,腦海里「是啊」的聲音轟轟作響,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只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團火包裹,要融化了,如果不快點抽出來,整條胳膊,整個人,整顆心都要融化了。
這時,陳燁覺得自己笑得確實很傻,咳嗽一聲趕緊止住,呼出口濁氣,晃了晃腦袋,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大廈噼里啪啦塌得一片狼藉,徐衡有些氣惱,想沖他那張猶豫不確定的臉揮拳,轉而卻又釋然,整個人似乎輕鬆許多,她用力嗯了一聲,慢慢抽回自己滾燙髮汗的手。
陳燁很捨不得,緊了緊雙手卻沒能留住,只好訕笑,跟著她往前走。
「現在去哪?」
「聽你的……」
「剛不是叫餓了嗎?買了漢堡和奶茶的,一打架結果給忘了,嗯,吃飯去吧,我知道一家大排擋,龍蝦一鍋香,特別棒!」
「聽你的……」
「吃完回家,然後,各走各路?」
「不要!」
「不要回家還是不要各走各路啊?」
「都不要!」
「……總歸,是要回去的吧,我肯定送你!」
「不要回去。」
「為什麼?」
「家裡只有鬼,沒有人!」
「鬼看著凶,但未必害人。」
「不害人,但是打人。」
「那你想怎麼辦,再試一次離家出走嗎,遇到壞人怎麼辦,我不可能每次運氣都這麼好,都能找到你的!」
「在哪都一樣的,不會讓你再擔心了。」
「那終究還是只能回家的吧。」
「不回去!死了!也不回!」
「那怎麼辦?要不我找你爸爸談談,沒有父親不愛女兒的,有什麼事好好交流。動拳頭打人,還是自己女兒,我想他肯定也不好受。」
「怎麼談,從後面拍他一磚頭嗎,好了肯定還是一樣。」
一隻蛾子撲棱撞在路燈燈泡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直線掉在地上不斷掙扎,徐衡駐足低頭看了幾秒鐘,忽而抬腳踩了上去,在更大的咔嚓聲中,她整個人僵住,沒一會眼淚撲哧撲哧地掉,淌過臉頰,滲進柔潤的唇,匯聚、滑落,很快打濕了白色鞋面。
哭了一陣,徐衡哽咽道:「借肩膀用下……」
陳燁站在她身前一米處,「不借」,說完還往後挪了半步,「我怕你不還給我!」
徐衡撲哧笑了,明艷動人,真應了那句,我花開盡百花殺啊——
……
「那,做個遊戲吧!」陳燁說。
……
下課鈴響,林雅愁眉苦臉地走出教室,往常的三令五申都忘了說,同學們也沒了以往的吵鬧,老老實實在座位上呆著,都沒興緻玩手機、看漫畫、聊LOL,都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身旁的伍彥用力咬著筆頭,時不時回頭望一眼倒數二排靠窗空著的位子,幾次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垂下頭趴著不動,腮幫子鼓著在那憋氣。
陳燁沒理會,也不知道說什麼,他不擅長撒謊,特別是在伍彥面前,所以只能全神貫注、強開十二層功力做題目,黃岡題庫數學卷,題目超難,非常有挑戰性。
「你說——」伍彥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的手,壓著聲音道,「徐衡會不會沒失蹤,只是躲什麼地方故意逗咱們捉急呢。」
一句話把陳燁的功力散了大半,偏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強行開啟邏輯嚴密模式說道:「昨天早上,你說徐衡肯定跟是跟人跑了,煞有介事,連私奔對象的名字都有;到了中午,一頓飯吃完,你說她八成是被人拐走了,不知賣到哪個山村裡給人當老婆了;等晚自習結束,你又怎麼說的,大概被人殺了,屍體扔在馬家洲的草盪子里。」
伍彥不好意思地抱著頭,薄薄的下嘴唇翻出一線紅潤,悶聲悶氣地說:「我那不都是聽別人說的嘛,她三天沒來學校了,聽說也沒回家,我這也擔心呀。」
差點沒忍住揪下她的臉蛋,陳燁將桌上的課本和題集收進抽屜,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關鍵是,再說下去他怕自己露陷,伍彥的腦袋瓜可是頂級配置,靈光得很。
「哼,想著就氣,都怪你,你真沒用,一點用都沒有,廢物點心一個!」冷不丁伍彥咋呼起來,左右開弓在陳燁胳膊上來回打了好幾下。
「我怎麼就沒用了?」陳燁糊塗了。
「你不是去追了嗎,怎麼就沒追到,你百米十秒的人呢,你快跑三鐘頭的人呢,怎麼就沒追到,追一晚上,晚自習都沒來,最後啥都沒追到,哼,你就是沒用,哼!」
發現四周寂靜下來,大半同學都朝這邊望來,眼神中透出跟伍彥一般的氣惱和難過,陳燁忽然感覺心裡暖暖的,終究是同學,情分難捨,平時怎麼吵怎麼鬧,真遇到事情,都希望徐衡能回來,別出意外。
沉吟了一陣,陳燁晃晃腦袋,很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伍彥的腦袋,笑著勸道:「遇事多往好處想想,世上沒那麼多齷齪的,肯定好人遍地走,聖賢多如狗!」
「真的?」伍彥呼地直起腰,好幾個同學也都異口同聲地問。
世上本就多齷齪,蠅營狗苟儘是不堪之類,陳燁年紀不大,但他有個腌臢中摸爬滾打十幾年、一顆心早黑了的父親,他其實很想說假的,很想奚落一番他們的天真,告訴他們父親常掛嘴邊的話「人間事再惡意也不為過」,但他開不了口,伍彥頂著他的手心,一雙眸子亮得刺眼。
又是自帶聖光啊!
陳燁想著,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害怕被發現自己的心虛,特意眯起眼睛,站起身道:「沒人上廁所啊,下堂課是物理蘇啊,拖堂拖到食堂飯涼的神人啊!」
頓時一陣轟然,教室空了大半,嘰嘰咂咂蔓延開去。
看來那天跟胖子動手的事情並沒有留下後患,或者是沒人報警,或者是胖子沒被逮到,總之警察沒有找上門來,而自己的計劃正在完美推進。
……
從廁所回來,陳燁在樓梯口遇到一個人,是伍彥的心儀對象,可謂天之驕子、帥氣學霸、五項全能、喝一兩二鍋頭能吐出半個膽來的——二逼,嗯,罵他二逼算是積德。
這個一長串名頭的傢伙靠牆站著,捧著本字典厚的奧數提高,右手頂著酒瓶底那麼厚的眼鏡,裝高深莫測。
知道他不至於如此膚淺,到初中部學妹面前裝相,這多半是裝給自己看的,陳燁只好踱過去,拿腳踩了下他雪白乾凈的耐克。
「這道題有點難度啊,用到微分不說,還得各種極限取值,你試試?」
陳燁成績中等,偶爾超常發揮能進年級前一百,但數學方面還是比較強的,雖然完全比不上赫赫有名的單幫十虎,但還不至於完全沒法交流,只是今天他實在沒興緻。
「別裝了,最近不行,我有事。」陳燁心不在焉地說。
「什麼不行,別跟我開玩笑!一周一次,君子約定,誰也不能說了吐,吐了吃,吃了上天,信不信我找伍彥!」
「阮聃!」陳燁不是罵人,二逼自然有名字,不過相較於這個名字的尷尬,他本人沒有更好的選擇,「伍彥好不容易戒了,你別給我找事,最近真走不開,下周補上,就這樣!」
「我說你這就沒意思了哈,你能有什麼事,一個人住,父親不管,又沒報補習班、提高班、強化班,你能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陳燁沒好氣道:「我要用心學習,用心鑽研數學,我肩負了很重大的歷史使命,你不懂。」
「我靠,你要參加戴獎的比賽,有沒有搞錯啊,你這點水平完全不夠看好不好,分分鐘被秒殺的節奏!」
戴氏三兄弟是黃州市最有名的海外華僑,為了支援家鄉的教育建設,早在九二年便設置了戴氏數學獎學金,每年取額四十人,發給證書還有獎金,這項比賽歷年都會受到全市各校的重視,社會上也非常認同它的意義和價值。
陳燁家庭條件優渥,情況比較特殊,按他父親的說法,別去跟人搶風頭,其實也未必搶得過,所以對這檔事他不感興趣,更從未參與。
對阮聃的不可理喻,陳燁無奈撫額輕嘆,踢了他一腳便走。
阮聃在後面追了幾步,很很不平地大聲說:「好你個陳燁,食言而肥啊,本來我對戴獎不感興趣的,這回我得去,不為別的,就為了搶你一個名額,你哭去吧!」
陳燁有些哭笑不得,這二逼,只是沒答應去打雷電戰機啊,至於這樣苦大仇深嗎?不過,呵呵,有志於戴獎的學霸們,你們哭去吧,單幫十虎的怪才二逼要殺過去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