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一夢未來歌者
那天，陳燁夢見了未來！
……
空氣異常潮濕，布料跟皮膚黏在一起，呼吸很沉很重，用盡氣力，肺仍然饑渴；前行的步子邁得不大，小心翼翼的，腳下的觸感告訴自己，地面很是平整，但很濕滑，滿是水漬；頭頂有鼓風機在轟隆響著，間或咔咔幾聲，沉寂數秒，可怕的寂靜中隱約能聽見電流聲，當它再次嗚嗚啟動時，似乎有風，很微弱，片刻后便再也察覺不到……
不知走了多久，停下來時，陳燁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一扇銹跡斑駁的鐵門，看見一雙傷痕纍纍的手將它推開，然後他聽見幽婉的歌聲，聞到誘人的酒肉香，感受到了讓人神清氣爽的「風」。
「您來了！」兩位侍者異口同聲，神情莊重，九十度彎腰鞠躬。
陳燁站在門口，即沒有理會，也沒有走進去，只是那樣站著，一動不動，目光定定地望著舞台上的歌者，很久很久，直到歌者結束表演，拿著高腳酒杯，款款走到他跟前。
歌者看上去三十來歲，臉上沒有滄桑痕迹，眸子很黑，嘴唇抿著，很好看，很有味道。
陳燁聽見她說：「一直想見你，等了這些年，今天終於如願了。」
「見我的確有難度，幾乎都在上面，很少下來。」像是自己的聲音，但更厚更沉，充滿威嚴。
歌者微微頷首，嘴角牽動、眉眼上彎，似乎想笑笑，最後還是放棄，只輕輕嘆口氣，忐忑問道：「急著走嗎？」
聲音沉默了一陣，語氣緩和了下來，「能說說話……」
這讓陳燁鬆了口氣，他很喜歡這個歌者，給他一種熟悉而溫暖的感覺，想多看看、多聽聽，總好過在憋悶的隧道里無止盡地走。
「你認出我來了？」歌者竊喜，高興問道。
聲音再次沉默，陳燁看到歌者失望地低下頭，很是不忍，這時聽到聲音淡淡響起：「你失蹤后，我去找過，很盲目，但滿懷憧憬。」
「真的嗎？」歌者小女孩般雀躍，突兀地拉住陳燁的手，卻瞬間被掙開。
這肯定不是我！肯定不是！就這情商，就這風度，不知道這樣很傷人嗎？野蠻粗魯，不解風情，這貨絕逼不是我！
陳燁憤憤想著，聽見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像極了自己難過的時候。
「有人說你被拐了，我不信；有人說你跟毒佬跑了，我也不信；還有人乾脆說你死了，我更不信！所以我找過你，希望你只是在某個網吧忘了回家，或者只是短暫的逃避，遲早有一天你會回來，最後我一無所獲，只是徒增難過罷了。」
歌者眼眶發熱，濕潤微紅，聲音說一句，她便用力點下頭，到最後淚眼婆娑，邊哭邊笑，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顯然歌者跟聲音之間有著美好的過去，陳燁看得很傷心，也被自己的聲音感動。
「你出什麼事了？」聲音問道。
歌者平靜下來，回憶著，慢聲答道：「被老師喊家長，怕父親打，不敢回去……在你家樓下守了半夜，然後……被一個胖子騙上了車……後來到了都城……」
「後來呢？」聲音有些發顫，陳燁也是如鯁在喉。
「第二年當了媽媽，便再也走不掉了……我一直都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歌者慢慢挪到陳燁身前，將臉貼在他胸口，這一刻陳燁歇斯底里的掙扎，要抬起手臂，要去抱住她，要給她哪怕一點安慰也好，但一切都是徒勞，他發現自己無動於衷地站著，什麼都沒做，甚至連手指都沒有顫一下，「太冷血了，太絕情了，這貨絕逼不是我！」
良久，歌者抬起頭，似乎很滿足，臉上露出略顯羞赧的笑容問道：「那部漫畫好看嗎？」
聲音呃了一下，總算是有了陳燁希望的感情，恍然道：「啊！富堅的《獵人》！」
聽到這句話，陳燁整個人都炸了，腦海閃過無數畫面，他聽見歌者說：「你還記得，真好……」
「是你塞我抽屜里的！我早應該想到的！」聲音帶著懊惱。
「嗯，見你喜歡，只敢偷偷送你，那時候膽子小。」
「謝謝你！」聲音很鄭重。
歌者搖搖頭，難過起來，「過去好多年了，那漫畫我想應該終於出完了吧……」
聲音笑道：「工作后第五年看到了大結局！」
「想送你一整套的，可惜，沒能堅持到最後……」
聲音與歌者的對話還在繼續，陳燁卻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他同樣喜歡富堅的《獵人》，他的抽屜里同樣隔三差五會出現這部漫畫，始終不知道是誰送的，這經歷與他們說的一模一樣！
眼前忽然劇烈的閃爍起來，畫面開始很不規則地扭曲，緊接著啪的一聲，像是開關被拍下，視線中只剩一片漆黑。
「陳燁，不要拋下我，我好怕，陳燁，我好怕……」
歌者啜泣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漸漸遠去、低沉，最後消失，陳燁瘋了似的大吼起來：「你是誰，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我能救你，我不會拋下你，我能救你，告訴我你是誰！聲音說話呀，歌者是誰，聲音，歌者究竟是誰，你倒是說話呀！」
……
從夢中霍然驚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陳燁仍然有些意識不清，用力揉了揉眼睛，發現有些濕潤，竟是在夢中不知不覺哭了，「那個歌者是誰？聲音的主人真的是我嗎？這夢為什麼如此真實？」
閉上眼睛緩了好一陣，陳燁總算是清醒了許多，打開抽屜伸手進去，掏出一本嶄新的漫畫書，努力回想歌者的容貌，可很快他發現印象已經變得非常模糊，只能隱約記得圓臉、眉眼細膩，很好看。
那誰失蹤了我會去找呢？抬眼環視一周，將自己有好感的女生都過了一遍，他發現不管誰丟了都會去找，特別是剛才做了那樣一個夢。愣愣地想了一會，覺得誰都像，又都不像，到最後他忍不住失笑，「一個夢而已，多半只是漫畫看多了，為了一個夢在這瞎苦惱，感覺好傻……」，這樣想果然能輕鬆很多！
將漫畫放回抽屜，擦了擦額頭的汗，陳燁打算去廁所洗把臉，這時講台前面人群的爭吵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你偷的，我看見了！」
「除了你，別人也不會幹這種事！」
「上次我的彩繪丟了，你說是不是你偷的！」
「搜身，搜一下就知道了，你敢不敢讓我們搜身？」
「抽屜，抽屜，伍彥搜她抽屜……」
看見同學們情緒激動，像是丟了什麼東西，而且竟然發現了嫌疑人，陳燁立刻來勁了，趕緊跑過去看熱鬧。
「你說，你把班費藏哪了，我翻過抽屜了，沒找到，你說，藏哪了！」說話的是伍彥，長馬尾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五官精緻而稚嫩。
陳燁看見她努力向前挺起那微微隆起的胸脯，嘴角上翹會心地笑了，還是營養不良啊，誰讓你從小就不喜歡喝牛奶，現在知道要大了吧，趕緊吃牛奶燉木瓜還來得及呀，伍彥！
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伍彥撅著嘴，下巴微抬，臉色不大好看，雙手叉腰朝他瞪過來，「陳燁，你笑什麼，班費丟了你還笑，快幫我問問她藏哪了呀！」
陳燁剛要搭腔，卻聽一把怯懦好聽的聲音響起，「不是，不是我偷的……」
「就是你，別抵賴，我看到了！」伍妍音調高八度，立刻引起一陣雜亂的附和。
「不是我……信不信都不是我……」畏畏縮縮的女孩叫徐衡。
腦袋折斷般耷拉著，雙手用盡氣力絞在背後，肩膀沒有起伏，只是聳著，要立起兩道堅牆，阻擋四周殺意凜凜的視線，溫潤的嘴唇緊緊抿著，從側面瞄去是那麼好看。
陳燁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什麼東西從腦海閃過，嬉笑的臉立刻緊了起來，這一愣神的功夫，同學們又紛紛指責起來，他幾乎出於本能地怒喝阻止道：「別吵了，究竟什麼事情，給我說清楚！」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他，顯然很奇怪他突然的發怒。
陳燁平常都很隨和，跟大家關係也很好，否則也不會高票被選為班長，畢竟他的成績只能算中上游。
聽同學們七嘴八舌地把事情一說，陳燁明白了，原來是伍彥剛收上來的班費不見了，兩千多可不是筆小數目，難怪她這麼著急。
「伍彥，你仔細想想，是不是落在家了，或者，再仔細找找？」
伍彥委屈地搖搖頭，瞄了一眼徐衡，氣呼呼地說：「我特意用信封裝好的，打算放學存銀行去，可是中午吃完飯回來就不見了，就看到徐衡一個人在教室，我進來的時候，還慌慌張張從我桌邊跑開，你告訴我，不是她是誰！」
「對，肯定是她！班裡丟東西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早就察覺她手腳不幹凈，哼！」
「唉，家裡困難也不能偷東西呀，更何況還是班費，真要不得……」
「喊班主任來吧，這回怎麼也不能就這樣放過她，偷雞摸狗的，不是東西！」
「對，對，喊班主任——」一下五六個人同時喊了起來。
我靠！不是吧？班主任一來還了得，肯定還得喊家長啊。「被老師喊家長，怕父親打，不敢回去」，想起歌者說的話，陳燁顧不得再琢磨，一把拽住往外跑的兩同學，急聲道：「等等！等等！我，我要緩緩，哦，我要理一理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