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善後
說到底,雖然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事已至此,但秦老爹並不想將這件事兒的後續影響無限放大,把自家架在火上烤。
在老人家而言,這件事兒最好的結果就是,待衙門裡來人將匪徒提走後,這件事兒也就基本到此為止了。
畢竟這樣的盛名,對於秦家而言,絕不是甚的好事體。
即便秦家如今已經有了些許自保的能力了,不至於隨隨便便一場災禍,就覆巢無完卵,可不管秦家能夠走到哪一步,官府同江湖,都是絕對招惹不起的。
老爺子絕對不想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
所以不但決定在將匪徒送走後當即徹底清洗堡牆外壁,饒是在面對知府大人同縣令大人的問詢時,也只道機緣巧合。
畢竟自家堡牆堅固森嚴,何況雖是「單隻手」牽的頭,可他這一幫伙,連他在內攏共也就剩下七人而已,其中一員哨探更是早在之前就已經被自家捕擄了。至於主力「小白龍」,手下雖有三十餘人,也都是些壯丁,可不得不說,連他自個兒在內都是些烏合之眾。
旁的不說,就說兵器裝備好了,不像「單隻手」的人馬,刀槍箭矢一應俱全,「小白龍」這廂倒是幾乎人手一個抓鉤,可旁的兵器,除了幾副弓箭外,其餘也就是魚叉了。
或許在長塘湖上靠著一個抓鉤一把魚叉就能夠如履平地,等閑沒有老百姓能夠奈何得了他們,可一旦上了岸,這就不值一提了。
明裡暗裡的都希望兩位大人能夠盡量隱去自家在此事中的作用,就算不能隱去,也不要過分的強調。
至於知府大人同縣令大人所說的上報朝廷,進行嘉獎,老人家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本來就是自保的事體,誰都沒想到領頭的竟是如雷貫耳的「單隻手」,更沒想到他們就這樣拿下了「單隻手」。
說句實在話,若單是「小白龍」的話,是絕對不值得官府這樣大動乾坤的。
而知府大人同縣令大人早在看到秦家慘不忍睹的堡牆時,就已經略略放下心來了,再對照著一大摞的海捕文書,一一對應「單隻手」以及其餘孽的身材面貌,尤其這會子也不嫌半死不活的「單隻手」面容令人作嘔了,反覆觀察他的另外半張臉,以及一看就是經年的斷臂傷口,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
應該就是「單隻手」本人無疑了。
只是誰都想象不到,「單隻手」這樣一員悍匪,竟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文弱,打扮、氣質跟個書生沒兩樣。
高興自是必然的,只不約而同的,不免都在心裡頭思忖著一件事兒。
這件事兒究竟該怎的運作,才能最有利於自己的考績,還能對運河沿岸周遭,尤其是新安府知府有個交代……
甫一聽秦老爹這言外之意,心裡「撲通」一跳,自是喜上眉梢的,沒想到秦家竟然如此之上道,難怪短短几年就能發跡。
對視一眼,佯做深思之後,自然順勢而為的。
又紛紛矜持地向秦老爹許諾,以後不管秦家遇著甚的為難事兒,只管去蓮溪找他們。
別說秦家此舉讓他們說不出的熨帖了,就說秦家為人處世如此上道,騰達的日子還在以後,趁現在能結個善緣,不過舉手之勞。
尤其縣令大人還特地給秦老爹留下一張名帖,又問秦連豹甚的辰光能回來,自是將秦家人贊了又贊的……
李巡檢只在一旁賠笑。
他早已經明白秦老爹的用意了,再轉念一想,秦老爹此舉確實穩妥,畢竟說到底,就連他都無意於這些,滿心裡只盼著早日將這些個燙手的山芋丟出去。
崇塘的老百姓們都能興兜兜的黃鶴樓上看翻船,對著這些個匪徒指指點點的,可他這個崇塘巡檢司的巡檢,行的就是盤詰之事兒,專門負責緝拿姦細、截獲脫逃軍人以及囚犯、打擊走私、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卻再是沒有這個膽氣的。
只要一想到「單隻手」曾在他家後花園里如入無人之地,他卻一無所知,就一身的雞皮疙瘩,寢食不安的。
只不管是秦老爹也好,還是李巡檢也罷,看著衙門裡的捕快三下五除二的將這些個半死不活的匪徒裝進木籠,確實打心裡有些遺憾的。
他們已經從「小白龍」幫伙中審訊出了些許的相關事實來。
大概知道確如之前那個哨探所說,果然是「單隻手」找到了「小白龍」,一通許諾之後,大概其知道秦家一年能有數萬兩銀子的進賬,本來就有意與同偶像「單隻手」共舉大事的「小白龍」當即就決定同他干一票大的。而且「單隻手」還主動提出,三七分贓。因著「小白龍」是主力,不但要負責主攻,還要負責押運錢糧,所以他自己只佔三成,「小白龍」佔七成。
擊掌為誓之後,約定好這個暗星夜,「小白龍」點齊人馬,連夜發船從長塘湖沿蓮溪摸到崇塘同「單隻手」會和,將船隻泊在距離秦家兩三里地兒外的蘆葦叢里,派人看守,是打算待到攻下秦家后,再將船隻搖到秦家門口的大碼頭,運送錢糧的……
別說秦老爹同李巡檢一干人等了,就是家裡頭這些個閱歷淺薄的小小子們,都聽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
這「小白龍」就這麼丁點兒的腦子,到底是如何能在長塘湖上稱王稱霸的?
不過還別說,這「小白龍」其實也是有過遲疑的。在意識到自己派出去的哨探很可能已被秦家捕擄之後,就知道秦家必然會有一系列的準備,他確實是打算就此收手的。
可「單隻手」不同意,覺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秦家就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又能如何,還能抵擋得住他們萬無一失的進攻嗎?
還遺憾道,如果「小白龍」果真不願,那之前的約定就只能作廢了,不過他願意花銀子向「小白龍」賃下所有的船隻,以便於運送錢糧……
「小白龍」猶豫不決,可到底銀子是好的,鬼迷了心竅,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徹底登上了「單隻手」的賊船。
就是待到被秦家拿下之後,都沒有意識到他同他的手下不過是「單隻手」沒花一個銅子兒就招攬而來的馬前卒,爛頭卒而已。
這樣的事實,叫人無力吐槽。
可直到目前為止,秦老爹同李巡檢一眾人俱還不曾發現那個叫他們憂慮重重的「耗子洞」,也就是「單隻手」同那個女匪徒突破防禦,直驅而入的缺口。
整個宅院已經由陳師傅領著人里裡外外的搜查了不下三回了,可始終沒有丁點的線索。
那個「單隻手」被打穿了面孔,雖然上了葯,可始終還沒清醒過來,根本沒法來審訊。而另外四個在東頭園子里被生擒的運河匪徒,雖然士氣大跌,知道再沒翻盤的可能了,可也正因為此,索性更不肯開口了。不管李巡檢怎的審,就是問不出半個字兒來。
可偏偏李巡檢許可權有限,不能真把人給弄死了,只得壓下這口氣。
至於那個女匪徒,亦是個死硬分子,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及。李巡檢是曾讓人請來一位積古的老牙婆的,做了些甚的花椒沒聽見也沒瞧見,可既然能被李巡檢這樣特地請來,必是有兩把審訊的刷子的。
卻始終沒吐半句話。
眼看著匪徒一一押解上車,李巡檢只好拜託知府衙門司獄司的司獄,也是十來年的老相與了,請他幫忙,一定要幫著問出來。
人家就是吃這口飯的,又是李巡檢的拜託,自然沒有二話。
而花椒聽著前頭鑼鼓聲聲,到底還是沒能鼓足勇氣去看一眼被自己打傷的「單隻手」,同那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匪徒。
好在將自家圍了個水泄不通的崇塘百姓們,又很快跟著衙門裡鑼鼓開道的木籠車隊離開了。
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花椒不由長鬆了一口氣。
闔家亦是長鬆了一口氣。
沒做任何遲疑,就又開始領著兩灣里主動過來幫忙的鄉鄰們開始清理堡牆外壁,以及關押匪徒的柴房。
秦連熊已經同堂里請了長假,正帶人將從堡牆外壁上清理下來的污穢進行焚燒,並用石灰進行消毒。
而秦老爹同秦連虎則在商議拜謝一眾鄉鄰。
雖然除了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單隻手」同女匪徒,其他不管是東頭園子里,還是堡牆之上的防禦都是行有餘力的。
尤其一眾小小子們,除了因著頭一遭面對這樣的戰況,有些失措,好幾個都被自己手中的兵器震傷虎口或是手指手腕外,沒有發生任何的傷情。
東頭園子里,在運河匪徒的強攻之下,雖然有兩個匪徒最終還是跳進了園子,損壞了些許壅土的白芹,可因著對園子地勢的不了解,俱都跌跌撞撞的陷在了水溝里,被秦連龍帶著小小子們逮了個正著。
至於堡牆上,堡門始終堅挺,就算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受了些許的外傷,可到底並沒有就此倒下,堡牆外壁上的鐵蒺藜刺繩也有效的阻止了一眾希望能夠通過抓鉤登牆的匪徒。
可秦老爹很清楚,說到底,還是一眾鄉鄰們的到來,才成了壓垮匪徒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烏泱烏泱的,聽到動靜,兩灣里的一眾男丁們俱都扛著傢伙什出動了。
尤其老舅公,老當益壯,一鋤頭下去,直接砸碎了一個匪徒的腳後跟。
闔家自然感動,尤其是秦老爹,感慨萬千。
不禁在想,自家當年在面對匪徒的劫殺時,若是能有鄉鄰鼎力相助,是不是就不會一朝葬送了百年的家業。
當然,這樣的念頭也就一閃而過罷了。
畢竟秦老爹並不知道,其實當年在秦氏一族坍塌之後,周遭的那些個小家族也一一被匪徒掠燒一空,生靈塗炭。
其實人家匪徒也是有著自己的戰略的,擒賊先擒王,僅此而已……
所以不管怎的說,人家冒了生命危險大力相助,自家當然要聊表寸心。
讓秦連龍從崇塘置辦了大量的衣料吃食回來,秦老爹親自帶著秦連虎兄弟上門道謝。
只兩灣里的鄉鄰們俱都不肯受,紛紛道本是鄉鄰,就該互幫互助……
其實,經此一事兒,鄉鄰們再看秦家,又已大不相同了。
秦家能在這麼些個匪徒的強攻之下,安然無恙,甚至於還生擒了能止小兒哭的「單隻手」,在他們心裡,已經是如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往後就連他們,等閑也不必再擔憂宵小作祟了。
秦老爹同秦連虎兄弟不是不明白大伙兒的心思,但更知道人之常情,自然不以為忤。
就這樣,闔家花了三五天工夫來處理一應善後事宜,才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步調。
家裡頭一眾小字輩們陸續開始複課,只不過因著之前的教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管是四堂哥五堂哥同七堂哥出門上課,還是姚氏杜氏妯娌赴崇塘添置嚼裹家用,都會由秦家兄弟護送往返。
四堂哥三個這些天已經慢慢緩過勁兒來了,雖然滿心裡覺得不必如此麻煩,如今難道還有人敢朝他們伸爪子不成,可到底不想叫家中長輩替他們操心,只得默默接受。
不過夜裡頭做完功課後,就算再晚,也要湊在一起研究守城戰。還是覺得守城戰術比較適用於自家,更是纏著秦老爹,要幫忙製作守城的機械。
秦老爹則同秦連虎兄弟商量著,待秦連豹一行回來后,他們或許還要再去趟新安府,同秦連彪,做一個徹底的了結。
秦連虎兄弟三人,一時默然,心裡頭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些天來,他們一直沒讓自個兒想起秦連彪來,不過老爺子說的對,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秦連虎一點頭:「行啊,待老三回來了,咱們再議。」
秦連熊不想叫秦連彪倒了胃口,就岔開話題笑言道:「鄉試名次這兩天上就該出來了吧,這可是大喜事兒,咱們就算不擺流水宴,可姻親故舊總該聚一聚……」
只沒想到,還未等到報喜的報子,卻先等到了新安知府派來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