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 相覷
愛娘自然沒有死。
她這番裝暈,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為著拿捏恐嚇袁氏,同時為著爭取時間好好思量對策罷了。
又後悔起來,早知道要同袁氏打交道的,怎麼就沒想過要好好摸摸她的底兒。
現在好了,已經有一個袁氏油鹽不進了,又忽的冒出來一個陰魂不散更加心狠手辣的老虔婆。
愛娘心口一跳,下意識地就想睜開眼睛。
她敢在袁氏幾個面前唱念做打,卻絕對不敢在曾經過過招的袁嬸子跟前弄鬼。
她心知肚明,這老虔婆可不是隨口說說的,自己要是再不醒過來,這事兒怕就再沒迴轉的餘地了。
心急上火,兜兜轉轉地想著對策。
而此時除了愛娘之外的一院子的人,別說她帶來的僕婦了,饒是姚氏杜氏幾個,都被袁嬸子的這席話驚得呆若木雞。
就連堡牆上聽到袁嬸子中氣十足這一嗓子的花椒姊妹,也俱是面面相覷。
花椒和茴香大眼瞪小眼,一瞬間,姊妹兩個的年紀好像被無限拉近,又被放大。
這樣你望著我,我看著你,忽的就生出了幾分同齡人之間同聲共氣的情意來。
而踮著腳的丁香咽了口口水,看向袁嬸子的目光已經帶有異彩。
眼見二嬸娘杜氏不知道在同袁嬸子說些甚的,耳朵豎起,已經恨不得扒拉到堡牆外頭去了。
杜氏正在說黃阿婆。
愛娘的來意,其實不說袁嬸子也知道,杜氏眼見袁氏不說話,就把愛娘剛才那翻喬張做致的謊話同袁嬸子和袁大嫂說了一回。
驚嚇之後,杜氏也覺得對付愛娘這樣不要面孔的無賴,賣不能賣,畢竟她不是敬茶獻鞋進門的妾室,袁氏手裡沒有捏著她的賣身契。打不能打,畢竟打她還髒了自家的手。
除了來硬的,你還真拿她沒辦法。
已經沒有心思理會她了,滿心想的都是黃阿婆。
袁嬸子和袁大嫂卻是直到這會子,才注意到站在一旁不聲不響木頭人似的黃阿婆。
也是唬了一大跳。
這活蹦亂跳成日作妖的老貨,怎的變成這樣了?
再看地上愛娘的眼神,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倒是不能隨隨便便放她走了。
香葉卻已經被躺倒在地的愛娘和袁嬸子之前的那席話給嚇到了。
她這個年紀,已經知道「死」是怎麼回事兒。
卻還是頭一遭有人就這樣「死」在她的面前。
面露駭然,腳下一軟,就從窗口落了下來,急急後退兩步,拽了茴香的衣袖,吸了吸鼻子,縮著脖子小小聲地問著茴香:「二姐,那個人,不會真的死了吧?」
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茴香這才注意到香葉的驚恐,忽的醒悟過來。
這種事情,可不是她們這些個小字輩,尤其是兩個還不十分知事兒的妹妹能聽能看的。
忙摟著香葉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不會的,我們香葉不怕。」
又去捏花椒的小耳朵。
也方才回過神來的花椒已是緊緊握住了香葉的手。
實在沒想到竟會嚇著她。
丁香也摸了摸香葉的小臉兒,同她道:「她怎麼可能死呢,嬸婆那是嚇唬她呢,一看就知道必是裝的。」
茴香就看了她一眼,丁香忙訕訕地轉過頭去,踮著腳往下張望。
就倒吸了口涼氣。
就見下頭袁嬸子已是一隻手拽住了愛娘的髮髻,欲把她拖起來叫她「醒一醒」神。
愛娘吃痛不住,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嚎,猛地睜開眼睛,卻是眼睛都紅了,急急忙忙去護頭髮。
卻還是晚了一步,一把假髻被袁嬸子一把扯了下來。
袁嬸子也是沒想到,看著愛娘頭頂顯得有些稀疏的頭髮,一皺眉頭,就把假髻丟在了愛娘腳邊。
愛娘抱著頭,心裡恨地不得了。
哪裡能想到這姓袁的,竟都是修鍊到家的母老虎投的胎,一個兩個的都只知道動手。
臉上卻是一臉的哀戚,嘴上更是哀哀地向袁嬸子道:「不知道這位大娘對奴家到底有甚的誤會……」
只話未說完,就被袁嬸子一口直啐在臉上:「老娘是你哪門子的大娘,你家大娘還在私窠子里牽絲攀藤呢!」
愛娘雖確實是煙花之地出來的,不乾不淨再難聽的話別說聽了,同樓子里的姐兒相罵時,更難聽的話兒都是說過的。
這樣的話,說句實在話,還真不放在心上。
可既是下定決心要進秦家門,這樣的話就絕不能認。
否則這樣一盆污水兜頭潑下來,她又如何在這鄉間立足。
卻不敢和袁嬸子破瓦罐碰瓷器,到時候吃苦頭的還不是她自己,只是哀哀地哭泣道:「大娘比我年長,是姐姐的長輩,怎的教訓奴家都只有領受的份。可奴家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這話兒卻不敢認的。」
袁嬸子原本不想同她廢話,只是想問清楚黃阿婆究竟是如何被她磋磨成這樣的。見她還要牽扯自家,已是冷笑了起來:「哪個私窠子里出來的騷狐狸,也敢裝良家!俗話說的甚,男人回頭金不換,女人回頭全身爛。我站在這都能聞到你身上那股子八百年都散不掉的騷爛味道,還敢在我面前裝象!」
堡牆上的丁香卻只聽到袁嬸子的一聲冷笑,和愛娘嗚嗚咽咽的哭聲,就轉過頭來,告訴還被茴香攬在懷裡安慰的香葉:「快別害怕了,她又醒過來了。」
香葉聽了這話,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又欲往窗口攀,花椒忙抱了她,已經不敢叫她看了。
茴香就拍了拍花椒香葉的肩膀,又去拉丁香,語氣中難得的帶上了一絲嚴厲:「丁香,這不是咱們能看的,咱們還是趕緊回屋吧!」
丁香轉過頭來,看了眼眉頭微蹙的茴香,又看了眼驚魂未定的香葉,眼見花椒不住地朝她點頭,雖有些不情願,卻不敢違逆茴香的話。
牽起花椒伸過來的小手,跟著茴香出了眺閣,沿著登城馬道一溜下來。
卻沒人言語。
饒是香葉,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只剛跨進上房,就聽到遠處傳來一管凄然的叫聲,正哭著喊著要跳河。
又忽的聲音戛然而止。
花椒姊妹齊齊腳步一頓,再度面面相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