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糊塗
愛娘一早就知道自己糊塗蒙了心跟錯了人。
可好容易兩條腿前腳剛剛邁出了火坑,後腳又踏進了爛泥塘。
就是拔出來,腳也髒了。
原還想著,秦連彪千不好萬不好,只要能賺回錢來開銷度日,這樣的憋屈日子,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咬著牙也能湊合著將將過下去。
耐下性子,軟下身段兒哄了秦連彪出去走貨。
她雖因著身份敗露等閑再不肯出門,可家裡的採買卻是交給了同自個兒一條心的貼身大丫鬟的,進進出出聽的見的俱是多了,也會同她說些個崇塘的風土和新聞兒。
就當解悶了。
不過聽的多了,她也慢慢知道了崇塘一地客商雲集遍地黃金的富足。
她雖不懂世道生計,可以往倚門賣笑的時候,也常聽人說絲米茶鹽俱是來錢的祖宗。
樓子里那些個一擲千金的豪商們,媽媽姐兒的心頭好,九成九就是依仗著這些個發家的。
她知道秦連彪不成器,也沒指著他發甚大財,只盼望著一年到頭的也不需多,舊年上半年那樣的大買賣有個一兩回,也就勉強夠她度日的了。
秦連彪這回倒也聽話,不似以往那般前腳拿了錢後腳就被人哄著吃光用光了回來,還要她結賬,總算肯往正經去處兒尋了正經買賣人搭話兒了。
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總算還有個指望。
卻哪裡知道秦連彪這個蠢才,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蠢的沒邊兒,還是真如他自個兒抱怨的那般是走了背字兒了,還未入冬就一連黃了兩樁買賣。
說起來都不甚大,卻也一口氣蝕進去好幾百兩銀子。
她氣得不輕,可秦連彪卻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說甚不過幾百兩銀子,算個甚,也值得她這樣作天作地,真真頭髮長見識短。
氣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更叫她一口氣上不來的還在後頭,丫鬟匆匆回來告訴她,外頭都在風傳,說是秦連彪這是中了老江湖下的仙人跳了。
她眼前一陣陣的黑,撐著一口氣拿了話兒去詰問秦連彪,他卻矢口否認,發了頓脾氣就跑了,倒是她被氣的倒了下來,頭上包著白帕子,床上一躺就是一個月。
直到丫鬟告訴她,說是秦連彪的族叔家靠著一味甚的白芹發了大財,整個崇塘都轟動了,她這才勉強能夠起身。
叫丫鬟細細打聽了消息來,她都唬了一大跳。
沒想到秦連彪這個沒名器的泥腿子竟然還有這樣一門闊親戚。
早知道如此,當初她就不該怠慢的。想來想去,備下酒菜,調起琵琶,盤算著哄了秦連彪去沾沾光。
種那甚的白芹當個土地主自是做不來的,可到底也在江湖上行走過,串個貨甚的可不比外人強。
自家人,有錢一道賺才是正經道理么!
哪裡知道她話剛開口,這個不識好歹的濁木料就敢掀桌,還敢朝她響喉嚨,氣的她一直精心保養的水蔥似的指甲往琵琶上一磕就折了半段。
脫身出來的頭一個新年就過的凄風苦雨,還不如往年。
往年她還算有個盼頭,可如今這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滿心糾結著秦連彪這個怪狗才這等不成器,到底還要不要拿了銀子出來與他做買賣。
眼看著錢箱子一日(日)淺下去,不叫他出去走貨,不出兩個月這家裡就得坐吃山空,總不能叫她喝西北風去吧!可叫他出去走貨,再入了人家老江湖的仙人跳,銀子扔出去都不帶一聲響的又該怎麼處!
她這輩子,活到坐二望三的年紀,還從來不曾這般為著生計操心過。
正愁的夜裡闔不上眼,舊年與秦連彪一道做買賣的那個新安府的客商又來了崇塘。
愛娘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就憑秦連彪這破落戶的那點子豬腦子,舊年能狠狠賺上那樣一大筆銀子,恐怕還是人家提攜著沾了人家的光。
悔的腸子都青了。
這大肚腩的客商舊年好似亦是對她有意的,可當初她嫌棄人年紀大,又大肚油臉的叫人膩味。更何況這樣的老江湖,家裡要不就有個母老虎,只敢在外風流,回了家就裝鵪鶉。要不就是見一個愛一個,家裡的偏房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哪裡知道秦連彪這個怪油嘴兒倒是年紀輕,身材高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有副好皮囊,還算如她的意,可這又頂甚的用,是當吃還是當穿,連個銀樣鑞槍頭都不如。
更何況家裡確實只一糟糠,可這糟糠卻是個不要臉面的潑婦。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叫她滿手的好牌全被人點了炮。
可世上難買後悔葯,這會子說甚都晚了。
迎風對月嘆了會兒自身,彈了兩滴眼淚,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打起精神來招待那客商,治下席面敬酒勸菜好話兒說盡,又陪著小意勸著秦連彪同人一道做買賣。
好在的是秦連彪這夯貨還算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家不成器,倒是一心一意扒拉著人家。
幾個人一連在外跑了好些天,不是夜裡頭都不著家,就是回了家還要背著人嘰嘰咕咕說到半夜,不知忙的甚,她也沒心思理會,只盯著秦連彪總算有了買賣人的樣兒了。
直到前兒,忽的就要打點了行李本銀出船去。
她被秦連彪催了個措手不及,可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又有些提心,盼望著這膿包說話算數,買賣成了就趕緊往家寄銀子,她的大半兒家私可都叫他裹去了,若是遲了,她這日子可真就對付不過去了。
正同大丫鬟盤算著這兩月勢必得艱苦些了,衣裳首飾的先緩一緩,肉菜也得減一等。忽的聽到後院里又在嫌好嫌壞,做張做喬地說江米粥吃了腸胃不適,要吃胭脂米熬的粥。
大丫鬟眉頭一擰,愛娘也冷笑一聲,也不瞧瞧自家,這輩子糠覈都沒少吃,還敢挑剔江米粥。
倒是計上心來。
既是秦連彪都不在家,倒不如把那老貨弄回鄉下去,省了自家的嚼裹,她也能過上兩天鬆快日子了。
打定主意,正和丫鬟定計,忽有弓兵拍上門來要拿秦連彪。
唬的一院子的人說不出一句整話兒來,愛娘愣了一刻,直到被人關進柴房,聽著外頭翻揀說話的動靜,才眼前一黑,厥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