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狩獵（下）

  噼里啪啦，兩人打得有聲有色。才十個回合，兩人手臂上就都帶了淤青。


  九條孝信相對處於下風，論劍術他就一個門外漢，但既然不是什麼正規對決，他拉開距離后，刀棒直接照著對方臉上招呼。


  足利義持看到九條孝信已經不要臉了，他慌忙閃躲劈開，反手一棍摔向九條孝信的左臉頰。


  九條孝信眼看躲閃不開，急忙往地上一趴，極限閃開對方的攻擊，在地上翻滾兩圈，拉開距離。他的行為放在正式的道館，足夠被全道館的人恥笑。


  艾米薇看了看情況，也沒說什麼，繼續在十來米外充當背景。反正打不死人就行，刀棒也不是往她臉上招呼，愛怎樣就怎樣。


  艾米薇不管不代表周圍兩撥護衛不管，尤其是山田恆助看到足利義持也耍陰招，氣得跺腳大喊。「孝信大人，小心身後！」


  在九條孝信爬起來時，足利義持先調整好姿勢，一棍掃飛了九條孝信的狩帽。要不是孝信反應快，這要被抬著送回府邸休養了。


  「將軍大人的劍術果然了得。」【媽蛋，你小子來真的是吧！看我不先拍死你！】


  「承讓，九條家居然能有君此等劍術。佩服，佩服。」【是你小子先動手的玩陰的，反咬一口是吧！】


  又打了十來回合，兩人體力耗了一半，兩根木棍也是不堪摧殘，同時折斷。


  平局？那怎麼可能，九條孝信跟足利義持持著半截刀棍，直接開始肉搏戰。理論上兩人還拿著刀棒，能算是在比試劍術。


  這一打就又是十來回合，毫無章法一頓互毆，看得艾米薇都覺得臉上發疼。終究是九條孝信更加不要命，被打得鼻樑都歪了，還不認輸，一拳正中足利義持嘴角，打飛了對方兩顆牙齒。


  足利義持倒地難起，眼看九條孝信還要撲上來繼續打，只好向一旁看戲的艾米薇打手勢。


  「停停停。和氣為重，勝負已分。」


  艾米薇可不敢自己過去拉人，裝裝樣子就又後退幾步，意思很明顯：自家主子自己拉回去。


  兩撥護衛各自把主公護在身後，這場對決才算是結束。


  「閣下果真是劍術高手，是在下輸了。」足利義持擦擦嘴巴上的血跡，搖頭承認了失敗，之後轉身帶著下屬們離開。


  一場鬧劇收場，九條孝信冷靜下來后，也覺得自己剛才太衝動了，萬一足利義持真的不擔心償命，一棍拍死了他，那就什麼都結束了。不過有艾米薇在，想來也出不了大事。


  「我們也走，萬一足利義持喊來幕府那邊的人撐場面，我們會很不利。」所謂見好就收，已經在對方兒子面前裝了逼，趕緊跑才是王道。


  就這樣第一天眾人在太陽落山前，各自返回，相較於個別抓到兔子野山雞的，九條孝信以一匹日本野狼暫時領先。第二天便是重頭戲，因為第三天同樣是半天，後天下午還有一場更繁瑣的結束儀式。


  眾人當然不會回去，各自按照身份地位入睡。天皇有一所專門的小行宮，下面的大家族也都或多或少有房子建在此地，專門用在每年這時候湊合兩晚上。至於身份低的大臣貴族，就只好跟自己的隨從擠茅草屋了。


  九條家好歹是五攝家，住的當然是僅次於天皇級別的小屋。地方不大，除了他和真雪，艾米薇跟伊萊斯也還能一人一間房，不必像一票武士護衛家臣一起擠地板。


  可能是住慣了大屋，艾米薇當晚輾轉難眠，她總覺得白天自己疏忽了什麼，壓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足利義持雖有點才華，終究不是什麼逆天奇才，也就武力上能跟九條孝信交個手。】


  【那兩個擠在隔壁的九條家遠房親戚，也就是湊人數的料，順帶拉拉地方守護之間的關係。就算有異心，也不過是一刀子的問題。】


  【后小松天皇不可能會在這時候站在幕府一邊，他明顯要搞權力制衡，暫且不用理睬。】


  排除三個最可能的因素，艾米薇依舊沒想出究竟自己的直覺感知到了什麼危險。


  雲章一慶。


  那個九條孝信的發小，現在是一條家分出去的出家僧人。這個人似乎有問題，表面上是來嘲諷找茬，可真的就這麼簡單。從家臣嘴中可以得知一慶跟孝信因為都是庶出，小時候關係很好，也就是在一慶出家不久，兩人沒了聯繫，孝信因為九條經教的要求，去了大明國經商。


  問題來了，他們兩個沒理由關係差。因為不存在鬧掰的時間，兩人久別重逢，喜極而泣才是正常戲碼。


  首先九條孝信白天看到雲章一慶的憤怒不是裝出來的，即矛盾已經很深。由此可以推斷出，家臣們並不知道他們兩人即便一個出家一個出國，都還在暗中書信聯繫。這個過程至少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由於種種原因，兩人關係惡化。


  到此，艾米薇覺得自己還是看漏了什麼。線索都已經陳列在眼前，就是無法將它們聯繫起來。


  那麼，突破口就在雲章一慶這人身上。他一定想要傳達什麼，因為艾米薇一眼就認定這個人不是敵人。在這裡艾米薇做了一次假設，假設九條孝信單方面怨恨雲章一慶，而身為僧人的雲章一慶並不是很在意。即兩人的朋友關係，變成了單方面。


  那樣一來，雲章一慶有了幫助九條孝信的理由，九條孝信拍桌瞪眼也就不是他在演戲。


  「小心為上。」這句話是艾米薇最最在意的，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雲章一慶無意間做了一個搖手指的手勢，而除此以外，他一直都是保持虛握佛珠的姿勢。整個闖入過程，也許就這句忠告，是他作為朋友，發自內心想給九條孝信傳達的。


  九條孝信不是一個粗心的人，至少很多細節都做得很到位。包括今晚秘密會見天皇，算是緩解了一下兩人的關係。跟真雪的婚事當然吹了，不過天皇保證狩獵結束，給九條孝信升到正三品，並且試試讓土御門家的人約束下幕府雇傭的土御門冥誠。


  畫面一次次回放，躺在被窩裡的艾米薇依舊沒想明白原因。究竟一慶是要讓孝信小心什麼？還真的只是她自己想多了，一慶不過是來搗亂的人。


  對了，來搗亂的。雲章一慶就是來搗亂的，如果不是他貿然闖入，孝信當時正在與鷹司冬家談到真雪的婚事，雲章一慶故意不讓九條孝信找機會含糊過去。


  由九條孝信來說出真相，就是更丟面子的事情。一慶的出現也恰好讓尷尬的九條孝信有了出氣口，在鷹司冬家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戲。


  所以在假設成立的情況下，鷹司冬家這女人有問題，孝信的發小是要孝信提防鷹司冬家。不管是不是真的會害九條孝信，艾米薇也很好奇區區一個人類女子怎麼可能40歲看起來青春不改。


  艾米薇目前掌握的黑魔法中有幾個能做到相似效果的方法。魔女們雖然活個一兩百年都不會衰老，可過了200歲，要還是停留在入門等級，一樣會老化死去。所以個別沒天賦的魔女需要用到走偏門的不老魔法。


  常用的是處女鮮血淋浴，不需要什麼高深的魔法造詣，就算是普通人一周洗一次也能有很好的效果。但鷹司冬家看上起沒有異狀，不像是用了什麼邪術，非常的真實，的的確確她就應該是那副模樣。


  跟艾米薇一樣，伊萊斯同樣也在疑惑鷹司冬家這個人。而跟艾米薇不同，他不是靠推理跟假設，他僅相信自己作為殺手的直覺。那個女人殺過的人多的不可想象，或許欺騙過了艾米薇（伊萊斯白天隨意地問過一次），但伊萊斯天生直覺敏銳。即便鷹司冬家再怎麼掩飾，裝出一副領家大嬸的和氣樣子，可她骨子裡那種嗜殺的性格被伊萊斯一眼看破。


  但這些伊萊斯也沒上報給九條孝信，鷹司冬家畢竟代表了鷹司家的勢力，是僅有的幾個支援力量之一，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直覺，讓九條孝信對照顧自己的鷹司冬家起顧慮。有了懷疑對象，他自然會立刻展開調查工作。


  相較於艾米薇對瘋狂屠殺的嗜好，伊萊斯目前更喜歡收集情報，殺人對他而言只是一部分，來去無蹤的殺手，需要的更多是在出手前掌控全局。他至今還在介意逃出土堡的行動，他疏忽了情報多角度收集，這才給古卡設下埋伏機會。


  「鷹司冬家……鷹司家……距離不遠吧。」伊萊斯想到就會去做，黑暗中換上夜行服，翻窗出了小屋。


  夜風蕭蕭，樹影婆娑，三日月掛於雲后，只能看到微弱的星光。兩個身穿夜行服的殺手，看到翻上屋頂的對方，都不免相視一笑。對方跟自己想的一樣。


  「伊萊斯？別跟我說，你也要去鷹司家轉轉。」


  「對於有嫌疑的『夥伴』，當然要用雙眼親自看過。」


  話不用多說，尤其是殺手。鷹司家的小屋就在隔壁，在屋頂上看過去一片漆黑，像是裡面的人都進入了夢鄉，可兩人還是壓低聲音，從屋頂上搭建了繩索。這也是伊萊斯從九條家一個忍者家臣學來的潛入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