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仙人
4月10日，難得的一個大晴天，也正是慣例的開春狩獵時間。
天氣雖好，可這一月來的京都比任何時候都危險。半月前松井大夫家的屠殺，算是徹底揭開了九條家與足利幕府之間的戰爭。究竟是站在哪一邊，成了京都里大大小小官員貴族的頭等大患，這場好巧不巧的狩獵，正好成了站隊的最佳時間。
松井大夫畢竟是后小松天皇的近臣，九條孝信的舉動顯然讓后小松天皇有些生氣。以至於狩獵前一周，后小松天皇的正式邀請才送到九條府邸，放在往年總會提早兩周顯現出天皇對五攝家的重視。
「陛下，聽聞您風寒已好，在下一直沒機會拜訪，實屬在下無禮。」九條孝信在獵場外，直奔后小松天皇的儀仗車隊，像是真的在賠禮道歉一般，土下座表達誠意。
「孝信，你太急了。如果這樣的話，不用再跟我套近乎。」后小松天皇沒給九條孝信好臉色，搖搖手就下了逐客令。
自討了沒趣，九條孝信退回到了五攝家的儀仗位置。近衛、一條、二條、鷹司四家大旗早就展開，不少人各自圍成小團體，相互商討著自己家的算盤。相較於其餘四家，九條家顯得很蕭瑟，除了孝信帶來的妹妹真雪，就來了兩個無足輕重的中年大叔，還有幾個排不上號的家臣。
艾米薇跟伊萊斯被一群大叔圍在中間，只能看著他們打著哈欠，抱怨生意不景氣。當九條孝信帶著山田恆助等一票護衛回到自己家的位置時，其餘四家的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尤其是一條跟二條家，看九條孝信像是看著臭蟲一樣，恨不得這個24歲的年輕人得病死翹翹。
當然敵意最深的還要數被一干武將圍在中間的足利幕府，一半的人都聚集在幕府所在的南區，連天皇的東區都沒那邊人多。
「那人就是足利義滿？」第一次看到足利義滿的真面目，艾米薇也只能感嘆這世上老怪物真多，理論上50歲的足利義滿看起來不年輕，可依舊武具披肩，穩坐在席位上。二引兩的家紋遠比在場所有旗幟鮮明，而且足利義滿本人現在還是大明國皇帝特封的「日本國王」。
也得虧后小松天皇是個能忍的人，換成別的人估計早就舉兵討伐了。前提要有兵可用……
而在其餘一干貴族大臣中，艾米薇也發現了土御門家的人，畢竟是陰陽寮的總頭子，他們不出現才怪。但艾米薇注意到，那幾個陰陽師打扮得土御門族人都跟在天皇身後，裡面也沒有前幾日遇到的年輕陰陽師土御門冥誠。
「在那邊。」伊萊斯先找到了對方，艾米薇順著方向看去，足利幕府的家臣團里，有個不明顯的穿黑色狩衣的年輕人，仔細看就是土御門冥誠。
「我這幾天調查了土御門家的資料，你遇到的那個人幾年前就被趕出了家門，連土御門家的人都沒想到他會成了幕府的走狗。」伊萊斯在調查方面永遠做在別人前頭。
艾米薇注意幕府方向的時候，九條家這邊來了不速之客。
「鷹司冬家大人，在下久仰大名。」
「過謙，過謙。你我兩家何必在乎繁瑣的禮數。」
循聲看去，一群背後鷹司家紋的人走到了九條家的區域，其當家似乎就是在與九條孝信談話的人，不然照身份地位，九條孝信用不著用敬語。
「女的？」
艾米薇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出錯了，顯然冬家這個名字不像是給女性用的。對方看上去就20歲，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像是沒長大的少女。可看衣著的的確確是正二品右大臣的官服，一群鷹司家的家臣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背後。
看到艾米薇的樣子，周圍一個家臣連忙湊過去小聲說道。「十六夜大人，那位確實是鷹司家的當主——鷹司冬家。」
「怎麼說？」
「這……我只知道鷹司家的上任家主死後並沒留下遺囑，所以能有資格繼承的鷹司家子嗣都被天皇陛下以及我們五攝家的代表召集起來。據說，就在鷹司家群龍無首的幾天，死了好幾個有繼承權的子嗣，最後活著走到皇宮御所的不過五人。而鷹司冬家雖為女性，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學識，當時五攝家代表無一人可以辯倒她。於是前代天皇陛下特封其為家主，直到她的長子元服后。」
艾米薇聽完倒也覺得有理，真要是才女，既然沒幾個人可選，那也是無奈之舉。但那位家臣的下一句話，嚇到了艾米薇。
「算起來，也有20年了。可惜鷹司冬家大人至今未嫁。」
「20年？可她看起來也不過20歲。」
「鷹司冬家大人跟過世的道尊大人同歲，今年應該是39歲。」
【你在逗我？快40歲的大媽長得跟花季少女一樣，吃了仙草吧！】吐槽歸吐槽，艾米薇也沒喊出來。鷹司家現在是唯一跟九條家走的近的，不管對方是不是真心，能少一個敵人也是好事。
「……不必跟伯母客氣，區區一支珊瑚簪子不算什麼名貴之物。」
就在艾米薇跟就近的家臣對話時，另一邊真雪從鷹司冬家手中討到了什麼好東西。可能也就五攝家這群不把錢當錢的人能說出一支珊瑚發簪是大街貨。
「想來真雪醬快要成親，我這當伯母的，哪能不送點小玩意。」
從行為舉止上看的確顯得更像是到了歐巴桑年紀的中年女人，艾米薇越來越不懂東方國度的常識了。
「不，天皇陛下似乎沒有納妾的想法，冬家伯母您……記錯了吧？」九條孝信也不好明說是什麼情況，只能含糊地表示沒有這樁事情。以現在後小松天皇對他的態度，能結為親家就有鬼了。
「又在亂講，若不是你九條孝信戲耍天皇陛下，真雪有可能已經是准妃子了。」
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看家紋是一條家的人，年歲跟孝信差不多，不過沒帶幾個人，一副俗家僧人的打扮。
「一慶啊？天皇陛下不是在殿上連聲說好，變卦了？」
「呵，陛下並不知道誰是真雪，看錯了。說起來孝信故意沒介紹清楚，是欺君之罪。」突然湊過來的僧人，故意看了看孝信的反應，隨後話鋒一轉。「不過，既然陛下沒怪罪，我等就不在這多嘴了。一慶我只是想提醒友人一句：小心為上。」
那人說完就跟鷹司冬家告辭了，也沒再理睬九條孝信，要不是孝信搖頭，一旁的山田恆助就要攔人討回面子。
「不必理睬，不過是一介連一條姓氏都得不到的喪家犬。」看起來九條孝信真的有點生氣，也沒顧忌鷹司冬家跟鷹司家的人就坐在對面，喝退山田恆助。「下次看到他，直接趕走。」
「是，孝信大人。」山田恆助聽話的很，正式場合禮數周到。
「可伯母我覺得雲章一慶說得有些道理。旁觀者清，孝信，你真的太著急了。這次來京都，都沒看看伯母我呢。」
面對鷹司冬家的委婉責怪，孝信也只是點頭承認。他現在眼裡只有足利義滿的人頭，以及自己便宜父親的家主之位。
「咳，不是伯母我年紀大了多嘴。真雪要是能嫁給天皇陛下，倒是一樁天大的好事。究竟是怎麼了？」
皇宮御所里的事情，的確傳不遠，雲章一慶是佛家的培養對象，知曉也不奇怪。鷹司冬家由於不太過問外面的事情，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礙於兩家之間的關係，以及鷹司冬家再三詢問，九條孝信只好原原本本把一月前自己見天皇的過程都說了。
「大明國的美女，伯母我倒想見見，今天也跟來了？在哪？」
因為鷹司冬家這句話，原本安安穩穩坐在家臣堆里的艾米薇被迫被拉來與孝信真雪一起跟「鷹司伯母」扯家長里短。
「這位是鷹司家家主，正二位右大臣冬家大人。而這位便是我從大明國請來的友人，十六夜愛未。」
似乎不用孝信介紹，熱情的鷹司冬家就上上下下把艾米薇看了個遍，像是在看動物園裡的大熊貓。「有傳說中輝夜姬三分的美貌，難怪天皇陛下會一眼看中意。哈哈哈。」
艾米薇也知道對方只是誇誇她，哪有人會真的見過飛鳥時代傳說中的月面公主，那還不得700來歲。
「冬家大人過獎。」艾米薇眼裡近40歲的冬家一點也不比所謂的美女差，至少跟在天皇身邊的幾個妾室差遠了。讓孝信管冬家叫伯母，還真是看著奇怪。
說了一堆拉關係的套話，鷹司冬家才表明自己的目的，在她身後跟著一個比艾米薇小一歲的少女，是鷹司冬家的養女，伊木子。標準的大和撫子，禮數做的一點細節都挑不出錯，也不像真雪那般活潑，有點害羞過頭。
「你我兩家一直關係甚好，伯母快40歲也沒嫁人，就這麼一個養女。孝信你要是不嫌棄，今年年內跟伊木子成親如何？伯母看人不會錯，你們兩人男才女貌，門當戶對。」
翻開日本貴族史，全是亂成一鍋粥的親家關係，即便九條孝信的祖父就是鷹司冬家母親的親哥哥，放日本國當時再常見不過。
鷹司冬家一番話里可不單單是結親這麼簡單，她這是要把孝信拉進鷹司家，只要孝信願意，他的兒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變成鷹司家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