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酸的御所
2月的京都，依舊有些寒冷。雪前幾天就停了，大街上行人還算多，跟大阪城相比，京都實則也不算髮達。尤其是森嚴的城市制度加深了平民生活的艱辛，在這裡，有的是飛揚跋扈的貴族子弟，平民百姓隨時會招來殺頭之罪，更有甚者牽連妻女。
作為五攝家之一，九條孝信的車隊進入城內暢通無阻，不用官兵驅趕，周圍的路人看到九條紋的連忙退避。
「九條正五位下侍従孝信前來覲見。」
九條孝信元服后直接去了大明國，也沒封受官銜，目前的職位還是半月前臨時封的，可見所謂天皇在稀世珍寶面前，也是跟凡人沒什麼兩樣，美其名為五攝家的榮耀，明眼人都能看出天皇急著要孝信進獻寶物。
反正兩邊各取所需，照著流程給外人看，也沒誰敢說閑話。
守御所邊門的人也早知道今天要來一個大金主，早早地就打開了門，一干皇宮的傭人已經在外等著搬東西了。
這方面山田恆助在行，報完了孝信的長串名號，趕緊開始跟邊門的負責人交接運來的寶物，順帶還要塞點錢意思意思。
艾米薇目前就有些疑惑了，這九條孝信進了京都，壓根不打算回九條宅，也沒打算分幾個人先把自己的妹妹真雪送過去，反倒全部人馬直奔皇宮御所。到了這步，艾米薇是無話可說，合著這個九條孝信打算連自己的妹妹一起進獻給天皇陛下了！
這也是貴族家女孩子的悲哀，成親完完全全是政治目的。現任天皇不過28歲，也就比孝信大五歲。九條家主65歲還能名正言順地納妾，怎麼想孝信這次都打算把妹妹賣掉。
果不其然，九條孝信下車就走過來親自接下妹妹真雪，還囑咐道進了皇宮要跟緊他。
馬車跟兵刃都是不能進去的，護衛也必須減少到最低限度。所以最終只有九條孝信，山田恆助，艾米薇，伊萊斯以及某個要被賣掉還緊緊跟著某人販子的真雪五人進了邊門。
皇宮內實則並不很好，跟九龍居一比，天皇的待遇真心差了一截，當然這種話沒人會說出去。不說遠的，剛修建的金閣就比這座破御所高了好幾個檔次，可有人說嗎？還不是都被埋進地基裡面去了。
穿過幾道檢查的關卡，除了九條孝信，其餘四人都被嚴格地搜查……至少裝著嚴格。收了錢戲卻沒做足的事情，這幫專業守衛是不會做的。
幾乎繞了一圈御所，眾人才終於在侍官帶領下走進了正廳。當然天皇坐在層層錦紗之後，沒人能看到天皇的真容。
「拜見陛下。」
之後全是九條孝信的任務，講官話什麼的艾米薇可不會，前者在這方面也很在行。不等天皇說，先嘰里咕嚕誇了后小松天皇「全家老小」一遍。
那個坐在錦布后的后小松天皇也很客氣，也奉承了幾句九條家。
兩人你來我往足足演了半小時多，這才談起了孝信的大明國之行。
「素問大明國****上國，萬邦進貢，本王想聽你介紹一下，到底有哪些奇妙之處？」
聽聲音后小松天皇不像對外說的「偶然風寒」，想來足利義滿建立金閣以後，他也開始明白幕府的威脅了。
孝信當然不會把大明國誇得特別好，三言兩語之後便主動提到了書法文化上。「在下聽聞陛下喜好書法，特帶來一副王羲之的真跡——蘭亭宴集序以及若干寶物贈與陛下。」
兩人瞎聊了半天，苦了外面抬東西的一干傭人。所謂進獻也沒什麼驚喜，禮單九條家早就送到天皇手裡了。說不定這個后小松天皇壓根不知道王羲之是什麼人，只覺得身邊半懂不懂的大臣說得很厲害，便覺得是件寶物了。
一共十餘件，依次羅列呈上，那個天皇也是照單全收，毫不客氣。
「愛卿有心了。本王決定加封你為從四品上，左近衛中將。」
到此任務算是基本完成，九條孝信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依照約定官職是虛的，要的就是天皇站在他們這邊，至少稍微護一下，方便孝信找足利義滿搬命。
「本王聽聞你還帶來了大明國的友人？現在可否在場？」
在孝信的授意下，伊萊斯上前一步行禮。「在下北村家御，大明國人。拜見日出處天子。」伊萊斯在演戲方面的確很在行，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專業的使者。
錦布后的人哦了一聲，似乎有點失望，大概以為大明國的人都長著三頭六臂。「很好。」
「此外，另一位……」
就在九條孝信要介紹艾米薇的時候，天皇打斷了他的話。「等春暖時節，帶上你這位大明國的友人，你我一同去郊外狩獵。本王很好奇大明國的武藝。希望你屆時不要推脫。」
「那一定，在下哪敢。」
九條孝信沒想到后小松天皇這麼上道，主動邀請他狩獵，那可是拉攏朝廷權臣的良機，順帶也能探探幕府的實力。他也就沒介紹艾米薇。
「既然天皇陛下如此看重下臣，在下還有一妹妹，年歲正好，相貌可人。望陛下垂青，」
話不用多，孝信也懂這道理，既然這個天皇有意圖拉攏九條家，他九條孝信自然捨得賣了自己的妹妹，就算萬一九條家真的完了，至少這個妹妹一生榮華可保。
這次輪到天皇為難了，要是真在這裡納九條家的女兒為妾，可就兩腳都踏上了賊船，足利義滿定然臉色會更難看。他可沒打算真的跟足利幕府搬命，不過希望九條家壓壓幕府的囂張氣焰，好讓他自己手握大權。
可要是在這裡拒絕，手裡還剛收了別人一堆禮物，傳出去總歸傷和氣。這個后小松天皇馬上就選擇了拖字訣，反正他說擇日，誰知道是哪天。等過了幾月，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說不準就忘了。
「來人，撤錦布。」
后小松天皇一聲吼，旁邊的侍官立馬就照做。這下子眾人才看清了天皇的樣貌，長得很普通，比孝信看起來年長几歲，要不是知道這是天皇，換誰都不會在意這種大眾臉的人。
唯一的不同，也就看起來還算正派，不像周圍一群侍官大多尖嘴猴腮，眼神中就帶著銅錢色。
「嗯，不錯。本王喜歡，」后小松天皇話說一半才發覺有點說多了，可色心一起，嘴管不住，又不能作為借口，既然已經許諾了，他也只好照著前言說下去。「那本王下月提親，你妹妹的確貌若天仙，不愧為九條之後。」
「陛下同意真乃我九條家的福分，也是我妹的福分。」孝信也沒想到這麼順利，連忙拉了拉真雪的振袖，「還不感謝天皇陛下。」
小真雪還沒懂你自己被賣了，學著自己哥哥的樣子也下跪叩拜。
「……等等，」后小松天皇突然抬手喊停，眼中帶著疑惑，「孝信，我確認一件事。」他手指移向孝信身旁的真雪，「這位是你的妹妹，真雪？」
「正是。」
此刻后小松天皇的眉頭一皺，感覺像是吃了苦瓜，還得了便秘，可能要不是因為在正廳，恨不得抄起茶杯砸在地上。【坑爹啊！！！】
長吐一口氣，后小松天皇指了指真雪身後。「那位是誰？」
孝信也是摸不著頭腦，疑惑片刻還是回答了。「也是下臣在大明國的友人……」這下子，孝信算是明白了緣由，急忙追加道。「十六夜愛未。跟我友人北村家御一樣，暫時是下臣的家臣。」
「不，不。孝信，你看你是不是記錯了。」后小松天皇也不知哪來的智慧，腦中靈光一閃，再次喊停。
到現在，艾米薇也不是傻子，她也意識到打扮太漂亮就該坐在靠後些。「陛下，小女子從大明國來，與北村君是同出一門。未能及時介紹，還請寬恕。」到了這種地步，艾米薇也只要說點違心的話，反正後小松天皇明顯是個愛聽奉承話的人。況且只是一場誤會，對方堂堂一國之君犯不著為難她一介雇傭兵。
「本王這幾天風寒未退，眼神有些模糊，那你們退下吧。」
逐客令都下了，九條孝信也只能暫時放棄聯姻的打算，他要知道天皇喜歡艾米薇這種乙女類型的，也就不帶最小的妹妹來了。說實話，要不是艾米薇是伊萊斯的朋友，九條孝信這人還真可能把艾米薇硬說成是真雪，家族興旺在此一戰，道德什麼的喂狗又怎樣。
一場尷尬的會見結束，眾人又從邊門出，隨著車隊緩緩進了九條宅，離皇宮御所，就隔了九條街，周圍全是貴族大臣的宅邸。
至此，第一步算是完成，九條孝信意氣風發地踏進了自家老宅，但迎接的下人僅有七個。也就在他前腳踏進，莫名的陰風吹得眾人有些發虛。
「怎麼回事？其他人呢？」
看到九條孝信臉色黑了下來，山田恆助立刻拔刀威嚇著一個老傭人。
「稟報……稟報大人，大約三天前，這裡的下人一個個病倒了，請來大夫也不知是什麼病，雖然大多沒有大礙，像是染了風寒，我們擔心是……不幹凈的東西溜進了府邸，本想今天請高僧驅邪，但孝信大人今日來，就暫時沒請。」
刀一出，那個老婦人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生怕自己隱瞞被發現而受罰。
「艾米薇，這方面你熟悉，真的如她說講？」九條孝信特意用了漢語，明顯他認為周圍會有耳目。
「不，這裡的確陰氣過重，別說普通人了，身體強健的武士呆上一禮拜都可能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