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楚宇好像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突然大笑起來,但臉上卻沒有一點兒喜悅,隻是帶著無限的陰狠,“誰說我是太子,皇後就要是我的母親了!她才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早就被她害死了!”
“什麽?”顧七月大吃一驚。
楚宇看著跳躍的火星,幾乎是無聲的歎了口氣,想起自己都不願意回憶的往事。
在世人眼裏,他是天子嬌子,可是誰也不知道多年以前,他是個被殘忍遺棄的孩子。
西北風狂虐嘶吼,那年的第一場雪肆無忌憚的從天而降。天氣冷得幾乎連嘴都已經被凍住了。內務府裏的人都是一雙勢利眼,欺軟怕硬,見他們母子不受皇帝待見,連份例的柴炭都給苛扣了。
偌大的殿中隻生了隻小小的火盆,整個宮裏就像冰窖一樣寒冷,楚宇穿了很多件衣服,可是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他的母妃病得一日重過一日,已經起不了床,他陪在母親床前。母妃有時昏沉沉睡著,有時清醒一些,天色未明,窗欞上有淡微的白,母妃喃喃的問:“這樣冷,是下雪了麽?”
母妃說的是東漠語,在這皇宮裏,隻有一個八歲的他可以聽得懂。
母妃是東漠國的絕代佳人,妙齡年華被作為禮物送給北域皇帝,北域皇帝自得此傾國美人後,寵愛異常。一度冷落了後宮所有的妃嬪,甚至皇後。蕭皇後天生美豔,也是心狠手辣,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的女人。看到皇帝對楚宇的母親傾慕生情後,妒火中燒。
天有不測風雲,萬千寵愛終於給楚宇的母親引來了災禍。不久,她懷孕了,皇帝驚喜非常。然而皇後和幾個妃子卻恨得咬牙切齒,一直在暗中伺機加害。於是她們設計她和一名在北域當差的東漠國侍衛見麵,並傳出謠言二人私通。多疑的皇帝龍顏大怒,殺死東漠國的那名男子,更下令將她打入冷宮。可憐身懷六甲的她來不及說一句辯詞,就眼睜睜的被打入了冷宮。
楚宇就是在這冷宮中出生的,皇帝從此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蕭皇後經常借故用種種惡毒的手段虐待他們母子,孤零零的母子二人在北域皇宮裏倍受欺淩,生活淒苦。
而此時,母妃曾經如神女般絕色的臉上,如同照了一層死灰,曾經顧盼流轉的眸子,也隻是一片黯然,她伸出手,摸了摸楚宇的臉,囈語般喃喃道:“宇兒,我可憐的孩子,剩下你可怎麽辦!”
他心中難過到了極點,其實母妃長年臥病在床不知道,即使她活著,他也是照樣的遭人欺淩。皇帝有三個兒子,大皇子的母親是皇帝的表妹北域貴族耶律家的女兒,三皇子是當今皇後蕭淑燕所生,隻有他這個二皇子是東漠女人生出的異類。
他的麵孔秀美如女子,身體因為從小營養不良單薄瘦小,不像其他兩個皇子那樣輪廓分明,高大挺拔。因此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父皇看見他時也多是皺起眉頭,極是不喜的樣子。
在他更小一些的時候,蕭皇後甚至因為他在她麵前跪的晚了一些,將弱小的他關進小黑屋裏,沒有人知道那對於一個幾歲的孩子,黑暗,閉塞的空間意味著,楚宇至今回想起來,幾乎都會產生一種不能忍受的恐懼。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得上了傷寒症,每當受涼受累就會複發。
他很少在兩個兄弟麵前出現,因為他們出來冷語嘲諷,還會拳打腳踢。他更討厭所有的北域女子,她們跟蕭皇後一樣惡毒,中傷他的母親,迫害他的心靈。
一直到今日,楚宇都對女子有種天生的抵觸情緒,直至遇見了顧七月。
“宇兒,隻願你生生死死不要在投生到帝王家!”
北風呼嘯,發出如狼嚎的聲音,巍峨的宮殿猶如一個巨大的牢籠屹立在那裏,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母妃在你死我活的明爭暗鬥中,在寂寞淒涼中紅顏老去,香消玉殞。
楚宇的淚洶湧而出,他不是難過,隻是憤怒,再也無法壓抑的憤怒。他霍然立起,奪門而出,他要去找他!
寒冷的北風嘩嘩的吹了進來,打在臉上,隱隱做疼,可是他不管,他一路狂奔,來到皇帝的勤政殿前。
“你來做什麽?”輕篾的眼神與輕篾的語氣,不屑一顧的表情來自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抬起頭來,在他麵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他們兩個都是錦衣貂裘,神氣活現,清冷的兩雙眼睛望過來,像要將他萬箭穿心。
“呼”的一聲,風聲疾近,高大的大皇子身影已迫近麵前,隨手重重的將他摔在了地上,膝上的疼痛刹那椎心刺骨,他半晌掙紮爬不起來。
三皇子跟他同歲,但是要比他長得結實壯碩,稚氣的聲音中帶著威嚴,喝道:“滾出去,誰讓你到這裏來的!”
楚宇腦中轟得一響,滿腔的悲憤似乎要湧出來,他幾乎想都沒想,已經撲上去拚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三皇子的胳膊用力一拖。三皇子沒想到他會一反常態的反抗,猝不防及,竟然被他摔倒,疼的哇哇大叫起來。
大皇子一見如此,搶上來牢牢抱住他,三個人翻滾在雪泥裏,他一拳又一拳,重重的捶下,不知道是打在大皇子身上,還是打在三皇子身上。
可是他們畢竟是兩個人,最後他終究是被大皇子騎在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三皇子一腳朝他踢過來,他本能的一偏臉,但是他厚重的小皮靴尖還是踢在他眼角處,頓時踢出血來。從他眼角流出的刺目鮮血並沒有讓他住手,他又叫又罵:“你這個小雜碎,竟敢打我?看我今天不要你的狗命!”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頭上臉上,皮肉的痛楚讓他恍惚中以為自己要死了!
“住手!”忽然斜剌裏衝出一個跟大皇子同樣大的英武少年,一把將三皇子拽開,擒住大皇子要落下的胳膊,他抬起頭來,原來是皇叔耶律宏基的兒子,世子耶律赫寒。
耶律赫寒當時雖然隻有十一歲,但是已經高出比他大一歲的大皇子一截。他在北域國的貴族少年裏是出了名的驍勇無敵,出手狠厲,大皇子和三皇子對他多少有些懼意。
可是他們二人畢竟是皇帝的寵子,大皇子色厲內荏的說道:“誰讓你多管閑事!”
“誰讓你們如此欺負人!”小小的耶律赫寒傲然的說道。
“我們欺負他關你什麽事!”三皇子哪裏還忍得住,他是皇後嫡子,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素來有些天生的驕傲。
耶律赫寒將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的楚宇拉倒身邊,眉峰微揚:“因為他是我弟弟!”
楚宇至今也無法忘記那句‘因為他是我弟弟’,在皇宮裏麵八年,他一直都是孤孤單單,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姐妹,遭人白眼,隻有在這一天,有個人,鏗鏘有力的說,自己是他的弟弟!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動,耶律赫寒的堅強填補了他心中的脆弱,他的肩頭似乎化為垣古的港口,他就那樣無助那樣絕望的停泊在那裏,將全部撕心裂肺的傷悲化為這些年的富貴同享、患難與共。
顧七月聽的愣愣的,心情複雜得不可言喻,這個美麗得像天使一樣的楚宇竟然有著這樣慘痛的經曆:“那後來呢,你又怎麽成為太子了?”
“蒼天許是有眼吧,兩年前,大皇子和三皇子出去圍獵,三皇子的馬竟然受驚衝下懸崖而一命嗚呼,大皇子也受了傷,殘廢了一條腿。北域國為了國體,自然不能讓缺一條腿的人當皇帝,所以我就脫穎而出,如同做夢一般當上了太子!”
顧七月皺眉道:“難道蕭皇後和蕭國丈等人沒陷害是你設計殺死了三皇子,弄傷了大皇子!”
楚宇笑道:“你這樣的人都想到了這裏,他們怎麽會想不到。但是這是上天冥冥的安排,北域國皇帝纏綿病榻,再也生不出兒子了。當時的朝政由蕭國丈和皇叔,寒的父親一起把持,即使他們提出異議,也都被皇叔壓下了。所以無論他們是否懷疑我,我都是太子,北域國唯一的太子。”
“所以,他們見你皇叔一死,才有今天的一反!”顧七月蹲起身體刨土豆:“好燙,快接!”扔了一個楚宇,自已用手把土豆甩來甩去:“你說這個太子有什麽好當的!即使當上了皇帝,還不是如同被裝在套子裏,身不由己!”
楚越慢慢剝開土豆的皮遞給顧七月,接過她手上的繼續剝:“那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我呀,我其實一直希望跟心愛的人一起,踏遍五湖四海,像風那麽自由。”火盆劈裏啪啦的,將顧七月的臉映得紅彤彤的,楚宇瞧得一眼,隻覺得一陣莫名的心跳加快,連忙移開目光。
顧七月忽然感覺少了點什麽,開口問道,“你的酒呢!”
她這樣一問,楚宇想起以前顧七月和他在酒樓裏喝酒的事情,笑罵道:“你還真是個酒鬼,有時候吧,真感覺你像個女孩子,可有時候你一點兒女孩子樣也沒有!”
“女孩應該什麽樣啊?“顧七月邊說邊像個男人似地,喝了一口酒,辛辣入喉, 但酒一落腹,立刻感覺渾身又溫暖了許多。“楚宇,如果你不做皇帝,咱們真的可以是好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