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步流川
天水郡境內,竹鬆嶺。
嶺下住著百十口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什麽刁民悍匪,也沒什麽謙謙君子,就是一群地裏討生活的憨厚百姓,外加一個有文化、明事理的“好好先生”兼村長。
嶺上一座山頭上,住著一個冷僻的人,名字叫做步流川,看上去清心寡欲無欲無求,每天早上都會盤坐在石頭上念念有詞,好似一個和尚,卻又不忌殺生、不禁葷腥,時常進山打獵,獵到動物便大快朵頤,古怪的很。
……
晨光熹微,時辰正好,步流川穿衣起床,束起披散的長發,推門而出,與往常一樣,打水洗臉、澆菜、生火做飯。
填好柴火,任由鍋裏的米粥溫吞吞的煮著,步流川盤坐在崖邊一塊大青石上,對著朝陽閉目養神,心下默念祖傳的靜心法訣。
心法沒名字,有什麽作用他爹也不知道,但這並不妨礙他那個大字不識的爹以此為榮——“咱老步家祖上也是闊過的!”、”祖宗的東西不能丟!“、”心法功法什麽的可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東西。“之類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語。
聽著倒是挺唬人的,隻是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任誰聽多了都覺著煩,時間久了他爹也就不再提了,隻是偶爾自己一個人在那嘟嘟囔囔。
後來村子裏來了個有文化的村長,脾氣是極好的,辦了個私塾給孩子們啟蒙,雖說隻是象征性的收了一點點束脩,但是老的不想掏錢,小的不想去上,結果少有人去,倒是他老爹屁顛顛的把步流川領過去,估計是想著認了字以後好把那勞什子功法發揚光大。
事後他爹又拜托村長研究了一番心法,得出了一個靜心養神的結論,讓他爹大失所望,自此絕口不提心法的事。
雖說心法沒什麽大用,不過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再加上這所謂的心法念誦起來的確能讓人平心靜氣,所以步流川每天早上都會念誦那麽一兩遍。
二十年堅持下來,唯一明顯的改變就是步流川愈發的孤僻安寧,不願與人交流。
過了沒幾年,他爹死了,村子裏的人覺得步流川怪癖不好相與,步流川也覺得與人交往太過麻煩,索性就一個人搬到了山上。
房子不大,卻是他自己伐木建起來的,住著倒也舒坦,山牆下開了一畦菜園,種了些應季的蔬菜,除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步流川一般情況下是不下山的。
村長對此頗為可惜,畢竟步流川好歹也算是個讀書苗子,因為這破心法竟養成了這般孤僻的性子,心下十分後悔,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應該把心法給燒了。
初日破蒼煙
待到山下村子裏升起嫋嫋炊煙,自家鍋裏的粥也差不多熬好了,步流川這才起身,回屋吃飯。
收拾好鍋碗筷,步流川在空地上打了套拳,拳是江湖上流傳甚廣的套路拳法,算是難得的鍛煉,接著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乾州山水錄》,出門曬著太陽,坐在大青石上細細的品讀起來。
書是市麵上常見的山水遊記、見聞實錄,屋子裏有一書架。畢竟世界太大性子憊懶,瑰奇壯麗隻好自書中鑒賞,聊以。
待到晌午填了肚子,這才想起來家裏的調味有些缺了,便拎著獵刀轉去了竹鬆嶺,循著運氣獵了些肉食,帶到廚房宰掉後好好的炮製一番。
留足了自己的用度,剩下的打算改天抽時間拎出去換些錢,山下的村子自然是不行的,需要跑到更遠一些的鎮子上才有集市。
事情全部做好後,時辰已經不早了,步流川又打了套拳,當作是睡前活動,這便去睡了。
倘若世事如常,無甚意外,步流川估計會就這麽悠哉遊哉的一個人過一輩子。
是夜,原本寂靜的天地間忽地驚雷驟起、狂風大作,遠處的崇山峻嶺裏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並不斷地向四周蔓延,不知打擾了多少生靈的清夢。
步流川抱著衣物奪門而出,有些驚惶的四處看著,山腳下的村落裏也起了盞盞亮光,隱約傳來細微的哭喊與咒罵聲。
過了不知多久,駭人的異動漸漸平息,山下的村落也靜了下來,大抵是把之前的動靜認作是山裏邊地龍翻身,眼見沒有波及過來便又安心睡了過去,隻是偶爾傳來幾聲興奮的狗吠應和著遠處山林裏隱隱傳來的獸吼。
步流川正要回房睡覺,忽然意識到這天地間似乎與以往不太一樣,當即來到大青石上坐下,靜心念誦無名心法,不過片刻,他就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清涼自天地中緩緩地淌入自己體內,循環一圈後便會有大半逸散到外界,隻有很小一部分被血肉吸收。
他猛地張開雙眼,眸子裏有著掩不住的驚喜:“這是什麽東西,竟如此神奇!”接著又疑惑道:“隻是為何會逸散出去那麽多?”
“可能是正常現象吧!”這般想著,步流川靜下心來,迫不及待地進入靜心狀態,如久旱逢甘霖,貪婪的自天地中汲取那種奇異的存在,不過片刻,步流川便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沉浸在那愜意的感受中不能自拔。
隨著時間的推移,步流川周身竟是出現了種種異象,倘若此時有外人在此,他便會看到步流川身後浮現出的諸般虛影,如牛、狼、龜、魚等動物,不停的從步流川身上汲取逸散出來的氣息,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凝實,宛如活物。
……
呼嚕
粗重的呼吸聲在步流川身後不遠處響起,那是一頭野豬,大抵是先前的動蕩令它發狂,一路上橫衝直撞衝出了竹鬆嶺,碰巧到了這裏。
呼嚕
野豬抬頭四處嗅了嗅,不大正常的思維令他將攪擾自己清夢的仇恨鎖定在眼前這個附近唯一的活物身上,前肢稍一用力,便挺著粗壯的獠牙直直地朝著步流川背部衝去。
砰的一聲悶響,野豬被反震的連連後退。
步流川身側的花草盡數倒伏,他本人卻是連衣襟都沒有動搖。
野豬晃了晃稍顯發懵的腦袋,抬頭卻看見了它這輩子都沒見到過的怪異景象——一副散著微微熒光的碩大龜殼懸浮在步流川身後,上麵跳動著玄妙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