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貓侍（一）

  【那一天，人類回想起了被它們所支配的恐懼，以及被套上頸圈時的屈辱】


  周魚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還會被一隻吉娃娃喝斥。


  他在一條馬路旁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和兩隻豎在腦袋旁的大耳朵，分得很開的雙眼和微微凸出的嘴筒子。


  「你這個懶骨頭，快起來！」它直起身子坐在地上，短得可笑的手爪子上纏著一根鏈子，鏈子連接著周魚脖子上的項圈。


  周魚坐起來，低頭看了一眼那隻吉娃娃，感覺自己就像個巨人，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項圈由金屬製成，冷冰冰的，又厚又重，表面不平整。


  「這東西應該可以輕易破壞。」他這樣想道。


  不是真的打算破壞，在了解這個夢境、找到潛意識或是織夢人之前，任何魯莽的行動都有可能壞事，除非是像勞倫斯的夢境那樣，實在找不到織夢人，才能做出行動、改變局面。


  但是剛冒出這個想法，脖子上就一陣劇痛，強烈的電流從項圈裡釋放出來，周魚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全身肌肉，摔回地上，顫抖著、抽搐著，過了十秒左右才停下來。


  吉娃娃露出了一個鄙夷的笑容，說道：「你想幹什麼？破壞項圈？反抗我？傷害我？或者是想要逃跑？沒用的，當你有這類想法的時候，就會嘗到電擊的滋味，如果一直保持這樣的想法，你會被電到熟，我不介意把你後頸的肉當成今晚的晚餐。」


  「只是想一想都不行？」周魚好奇的問道。


  吉娃娃冷笑了一聲：「當然，有想法才會有行動，沒有想法你身體也不可能動，封住你的想法，比封住你的行動可要簡單多了，走吧，懶骨頭。」


  它說著扯了一下鏈子，伏下身子往前走去，走路的姿勢倒是正常。


  「這東西厲害啊，還能探測想法。」周魚站起來，跟在吉娃娃身後往前走去。


  「這不難，人類就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的生物頭上，馬活著就是為了給你們騎、狗活著就是為了給你們看門、魚活著就是為了給你們吃，被你們吃的時候就是魚最快樂的時候，它們的生命就就有了意義……你們自始至終想的都是『我』，要弄清楚你們的想法是很容易的，而捨棄這樣的想法對你們來說卻是比登天還難。」吉娃娃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是條較不算寬敞的水泥路，最多能容納三輛小汽車并行，路旁是農田，田裡有戴著草帽的人在收割，他們收割的是草，綠油油的草，沒有開花，也沒有結種子，這是給牛吃的草。


  牛在田邊，卧在地上，一個男人正把剛收割的草清洗乾淨，送到它的面前，一個女人正蹲在它身旁，用毛刷小心的為它刷背，動作十分輕柔。


  二人的脖子上都戴著黑色的項圈。


  「我還以為這是個狗統治的世界。」周魚見那隻牛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神態傲慢，繼續回頭吃草。


  「統治世界這種可笑的想法也只有人會有，什麼是世界？為什麼要統治世界？世界本來就是個虛無飄渺的概念，狗從未想過統治世界，狗只統治人類。」吉娃娃冷哼了一聲。


  「是這麼個道理。」周魚點了點頭，這個夢境挺有趣，做夢的人腦洞應該很大。


  遠處有一輛汽車開過來，駕車的是個人，後排坐著一隻豬，靠著椅背，蹄子搭在車窗上，腦袋探到車外，鼻涕都被吹出來了，但看起來很開心。


  開車的人脖子上戴著項圈，同樣是黑色的，這次離得比較近，周魚終於能看清項圈的模樣。


  項圈的表面上有一些奇怪形狀的凸起，像是扭曲的文字，看不出來是什麼。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項圈，凸起的紋路和那個駕駛員的不一樣，於是問道：「我項圈上寫的是什麼字？」


  「你的編號，也是你的名字，你們總喜歡把自己的名字複雜化，用字母和數字組成的名字不很好嗎？就像你們喜歡使用的條形碼一樣。」吉娃娃說著忽然停下來，回頭對周魚說道：「我累了。」


  周魚俯身把它抱起來，繼續往前走，反正路就這麼一條，也不怕走錯了。


  「我的編號是什麼？」他就算照鏡子也看不出來，不論是字母還是數字。


  「CICADA3301。」吉娃娃舔了舔嘴唇。


  「哦。」周魚點了點頭，又往前走了幾十米，忽然問道：「為什麼？」


  「嗯？」吉娃娃抬起頭來看著他：「什麼為什麼？」


  「看田裡的情況，那些草長得再快，離種下去也有一段時間了，人類肯定是在被你們統治之後才會種草的，那麼現在應該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處境了，我也應該知道，你為什麼還向對我講解這些東西？」周魚皺著眉問道。


  現實世界里的人如果遇到另一個人詢問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正常情況應該感到奇怪，認為自己遇到了瘋子，不會原原本本把這個世界的情況講解給那個人聽，除非是出現在瘋人院里的對話。


  他的問題反而引起了吉娃娃的好奇：「你們一直被凍著，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是很正常嗎？我把你買下來，有義務向你講解一下你應該知道的東西，這樣你才能更好的為我服務，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難道……你的腦子被凍壞了？是殘次品？那可不好，我得退貨。」


  「別別別。」周魚連忙說道：「我只是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腦子沒壞，否則反抗……」


  他摔倒在地，感受到了比先前強烈好幾倍的電擊，疼得差點昏死過去，吉娃娃也掉在了地上，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忘了提醒你，如果你生出了想要傷害我們或任何一種動物的念頭，電擊的等級就會達到最頂級，可以短時間內殺死你。」吉娃娃蹲在地上，冷笑著說道。


  電擊的時間雖然比先前短，但過於強烈，電擊結束後周魚還躺了一會才坐起來，腦袋無意識的晃動著。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他舌頭不聽使，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對這隻吉娃娃來說，周魚的體型很大，他抱著它，能摸到它脆弱的脖子，說到反抗的時候，他思考著自己在被電擊之前，是否能夠將它殺死。


  他的另一個念頭是想看看自己被電擊時，它會不會也被電，現在看來是不會，否則這麼強烈的電擊，早把它電死了。


  「好吧，你記住了，當你想逃跑時，電擊強度為弱；當你想要破壞項圈時——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電擊強度為普通；當你想要傷害動物時，電擊強度為強，強度越大，電擊時間越短，除非你抱著那種念頭不放，另外這種電擊和普通的電擊不同，只有你自己能感覺得到，電擊的主要作用是擾亂你的大腦向肌肉傳遞的信息，在那一瞬間你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至於電擊帶來的痛苦只是為了讓你吸取教訓而已。」吉娃娃蹲在一旁解釋道。


  周魚點了點頭，抖了抖手，撐著地站起來。


  看來是沒辦法逃跑，也沒辦法破壞項圈了，力氣再大、臂劍再鋒利，也得正確使用才行，光有想法，手腳無法控制，他就什麼也做不了。


  「難道這個織夢人是個愛狗成痴的抖M，喜歡被狗奴役？」他站起身來繼續跟著吉娃娃往前走去。


  一輛汽車從身後往前駛過去，是輛小型平板貨車，也是輛警車，開車的是人，後面的板子上坐著兩排狗，都是大型犬，車開過去之後轉過頭來看了周魚一眼，目光兇猛銳利，它們的身體兩側分別有一把槍一樣的東西，貼著兩肋，似乎還可以轉動。


  「看到了吧？那就是冰凍裝置。」吉娃娃說道：「專門用來對付沒有項圈的人，可以在一瞬間把你冰凍起來，送回人舍繼續冰凍，直到被買下來。」


  「也就是說，項圈是可以通過某種方法取下來的。」周魚笑了笑。


  「就算取下來你又怎麼樣？還是會被冰住，戴上新的項圈，況且你也沒那麼好的運氣。」吉娃娃說著舔了舔嘴。


  「運氣？」


  「運氣？」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來自於周魚，另一個聲音來自於旁邊的樹上。


  周魚立即抬起頭往樹上看去，看到了一條不停甩動的尾巴。


  吉娃娃抬起頭看著樹上，愣了幾秒，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打破了田間公路的沉靜。


  「煩死了。」樹冠里又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再叫，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吉娃娃立即止住了叫聲，用力甩掉手裡的鏈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去。


  那輛警車還沒有消失在視野里。


  「人類……」樹枝晃動，一顆灰撲撲的腦袋從樹葉之間探出來，懶洋洋的問道：「你願不願當我的僕人？」


  它的眼睛是淡黃色的，眼瞳很細很長，讓周魚想到了十九層月城的那隻巨龍。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