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醫生卡琳娜
阿卡尼斯如一隻受驚的貓般跳了起來，差點一頭撞到了車頂。
「我有那麼嚇人嗎？」
卡琳娜不知什麼時候，手拿著一塊淺綠色的濕紗布。她看到白髮少女眼中的凶光，無辜的聳了聳肩，「剛才我問你需不需要治療，你一直在發獃，於是我就當成你是默認。」
阿卡尼斯沒有說話。
「難道你以為書卷會的成員只會幹壞事嗎？」
她微笑著，俯身向前擦拭著阿卡尼斯脖子上一道小傷害。一股清涼透進焦疼的傷口，痛苦舒緩了不少。
「您剛才看到有人嗎？」
「人？」
「對，有人在我身旁。白頭髮的，脖子掛著大金項鏈。」
「負傷的人通常會出現幻覺，脫衣服吧。」
白髮少女閉著眼，把衣服脫下，露出猙獰的傷口，任由卡琳娜治療。
「他們說雖然你曾是傳奇遊俠，但失去幾乎所有記憶的你，本質上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她說，「你那麼乾脆地在我面前脫下衣服，難道親愛的艾莉娜，你已經默認我們的關係更進了一步嗎？」
阿卡尼斯睜開眼睛看著自己裸露的身體，它就那麼暴露在一個陌生人眼前。但她並沒有任何感覺。不知什麼時候，她敏感的心已經鈍了，或者說已經對自己的命不怎麼在乎了。
「我是不是該臉紅如早上的太陽。還說幾句，哎喲，不要這樣卡琳娜姐姐，哎喲，我好害羞呀，別碰那痒痒的。」阿卡尼斯說，「我現在只是個鄙下的人，不是什麼嬌生貴養的貴族艾莉娜。我吃的，我住的，我的命，都要靠自己的血與汗到別人手縫中去搶。所以我恨你們，恨你們毀了我一切。毀了我親情，讓發誓保護我的他，用利刃奪取我的生命。毀了我的友情，讓我最好的朋友，用愚蠢背叛了我。毀了我的生活，讓我像只瘸腿的狗一樣，用幾顆老牙搶食。我懷著如此大的仇恨，您卻自以為是地用自己輕佻的預言挑動我，您真是沒見過血。」
「我見過。我親眼見多太多身份低賤的士兵，因為沒人關心，沒人給他們藥物，哀嚎著在骯髒的床上，緊抓著我的手死去。他們有家人，也會流淚，流的血也是紅色的，會拜託我向遠方的家人寫信。但是僅僅因為他們是平民，是不具備「美德」的人。必須手持著生鏽的長矛，被鞭打著向神信徒的方陣衝上去。受傷了，卻不配有藥物，只能在痛苦中死去，而他們寄向家人的信，多半當了引火的紙。」卡琳娜一邊熟練地用魔法藥物處理傷口，一邊說，「艾莉娜，你一直生活在帝國最幸福最美好的地方。你不懂。」
阿卡尼斯沉默了。她原本以為卡琳娜就是一個膚淺且放浪的貴族女人罷了。
她們不再說話。安靜的轎廂里，只有梅莉打瞌睡的聲音。
經過卡琳娜的治療后。阿卡尼斯感覺好受了不少，至少能讓繼續演戲，欺騙自己的好友，繼續偽裝成孤零零在外漂泊的可憐女子。
阿卡尼斯強壯的左手，在卡琳娜面前變小，淺紅色的外殼脫落，露出黑色的小手，與之前的沒什麼兩樣。
「真神奇。」卡琳娜說。
阿卡尼斯沒有說話。卡茲卡茲剛才恭喜她，僅用半個銀幣就解鎖了一個功能。
「不過，如果你想讓它恢復城強壯的樣子，必須需要肉。」它說
「明白了。」
在最初了噁心之後。阿卡尼斯已經勉強接受了，自己左手是一隻蟲子變成的事實，只要它能控制，為她解決問題，那麼它曾是什麼就不再重要。
「你懼怕你的彎刀嗎？」卡茲卡茲曾這麼對她說，「你能接受用金屬製成的工具。為何就不能接受，用血肉鑄成的工具呢？它們可好使得多呢。」
「外形太丑。」
所謂的模塊化、標準化、傻瓜化，就是如此。卡茲卡茲用血肉製成一個個工具，再賣給阿卡尼斯。
阿卡尼斯穿回了裙子，偽裝好了后。與卡琳娜一起下了車，她們精心編織了一個謊言，輕易騙到了焦慮的雅各布母親，畢竟除了陷入愛河的一對小情侶，沒有誰會忽略那麼大動靜。由於外面一團糟，雅各布的母親以此為借口，留下他們一同吃晚餐。她看到卡琳娜毫不在意，就任由埃倫娜與雅各布兩人膩歪。
這讓阿卡尼斯有些奇怪。她知道雅各布家是個正走下坡路的貴族，卡琳娜怎麼看家裡都很富有，而且對雅各布也很有意思。似乎卡琳娜與雅各布母親都很確信，埃倫娜與雅各布成不了。
吃完晚餐后。阿卡尼斯非常厚臉皮地「請求」卡琳娜送她們回去，埃倫娜非常不好意思，扯了扯她的袖子，雅各布母親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瞧著她，彷彿看到一名乞丐，大大方方地走上一輛貴族的馬車，要求他載自己一程。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當然，親愛的A娜。」卡琳娜非常給面子，她拉著阿卡尼斯的胳膊，如親切好友般。
她們就這樣坐著車到了埃倫娜的家。
「再見！」
熱情的卡琳娜向阿卡尼斯揮手。阿卡尼斯沒有任何錶示，抱著貓與埃倫娜一起走向家。
「你們成了好朋友了嗎？」
在暮光下，頭髮編著一圈小花的埃倫娜漂亮極了。陷入熱戀中的女人，總是那麼美。
「可能吧，我們聊過後才知道，原來她與我哥算是朋友。她曾經做過戰地醫生，而我哥曾上個戰場。」
「啊？A娜你的哥哥好棒呀。」
「他沒發瘋前的確很不錯。」白髮少女嘆了口氣，「可惡的神信徒在他腦袋中留下了一個箭頭。」
一陣冷風吹過。埃倫娜拉緊了衣領，順便抓緊了阿卡尼斯裸露的小手。冰冷刺穿了她的手套。
「A娜你應該給自己買雙手套了。」
感受著她手掌的溫暖。阿卡尼斯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手，共享著她的溫暖。
「埃倫娜，你打算和雅各布在一起嗎？」
「為什麼忽然問到了這個？」埃倫娜臉色微紅了起來。
「我看到你頭髮上的小花，真漂亮。」
「有點這心思吧。」她嘆了口氣，「我希望我們有一段共同美好的回憶，我這就滿足了。」
「只做戀人嗎？」
埃倫娜抬起清澈的眼睛，看著緩緩落下的太陽，枯萎的落葉在冷風中翻轉著，飛過她眼前。冷風摘下了她棕發中一朵小花，丟在地上。
「如果我們一起到夏日最後一聲蟬停止鳴叫，我就心滿意足了。」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們就一起度過最美好的日子。春天萬物復甦，夏天百花齊放，我將在溪邊摘下毛莨，在草叢摘下雛菊，編成花環戴在他頭上。在秋天來臨的那天互相告別。」
貓打了一聲哈欠。
她們走到了門前，埃倫娜剛打開門，貓就鑽了進去。
夜幕落下，星星布滿了星空，危險的一天結束了。因柳真與元素騎士的共同努力，帝國不知道曾有隻蒼狼潛入過一片狼藉的大樓里。至少阿卡尼斯是這麼想的。
直到夜裡，一隻貓頭鷹飛到了她的陽台，撲撲的翅膀聲令一直因身體痛苦而睡不著的阿卡尼斯警覺了起來，貓頭鷹腳抓著一封帶著紅色封蠟的信，信紙有淡淡的古龍香水味。
「給艾莉娜小姐。」
信封上如是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