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醜陋人生

  橘黃色的火球蜂擁而來，阿卡尼斯睜大眼睛，翠綠色的眼眸倒映著充滿死亡的火球。在這一刻，她感到了切實的恐懼，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帝國居然直接用火球處理難民。他們怎麼能這樣做呢！


  阿卡尼斯立刻抓著來不及反應，臉上還帶著童真笑容的小拉蒙，迅捷地撲在地上。


  轟！

  熾熱火焰從被壓縮的火元素核心中爆發開來，它們膨脹著輕易地吞噬了整個人群。熾熱的空氣衝擊著斷臂少女的耳膜，周圍的人齊刷刷地跌倒，砸在她身上。阿卡尼斯十分擔憂，她使勁按著小拉蒙，擔心他會變成一具焦屍。


  火焰停下，一時間焦味充斥著鼻腔。肉焦味、倖存者的呻吟、嘔吐的聲音交織在空中。


  被她壓在地的小拉蒙掙扎脫出她的懷抱，阿卡尼斯當機立斷，用斷臂夾著他從幾具屍體下，忽然衝出。離她最近的一名士兵，壓根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彎刃切入頭盔下脖子，手才伸向劍柄。


  阿卡尼斯的突襲，成功地讓守衛的士兵缺出一角，就在她拼殺要殺出包圍之際。被緊緊夾在腋下的小拉蒙，摸了摸迷住眼睛的黑灰，他看到隨處都是燒焦的屍體。一位沒有頭髮，只剩光溜溜的頭，衣服冒著青煙的男人從屍體堆中緩緩站起。


  男人看到了小拉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牙齒在焦黑的外表襯托下，顯得特別白。那笑容十分熟悉，它伴隨著小拉蒙長大，正是它令小拉蒙一下認出了他。


  小拉蒙臉上充滿了恐怖，向他伸直手。


  「爸爸！」他大喊。


  拉蒙笑得更開心了，笑容充滿了幽默感，他對著自己兒子說著話，可惜小拉蒙耳朵嗡嗡響聽不到。但是小拉蒙依然能從那熟悉的口形讀出他所說的話。


  「這只是一個遊戲，兒子……」


  說著，父親對他做了一個怪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擺動四肢滑稽而誇張地走著。


  小拉蒙一下就笑出聲來，是呀，這還是一個遊戲，如以往一樣。那些凶神惡煞的士兵，是專門負責把人嚇哭的，他們最喜歡哭貓貓了①。被搶的食物晚上還會被還來，不哭的孩子晚上有貓頭鷹送來獎勵。這是一個充滿了驚喜遊戲的旅程，現在只不過是最後一場精彩的遊戲。要不是小拉蒙父親提醒他，他還差點哭了出來，差點和火焰魔杖失之交臂了呢。


  阿卡尼斯殺出了重圍，在突襲與傳奇彎刃的幫助下，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的三名士兵被她砍倒在地。


  一名年輕的騎兵慌張地拔出腰間的魔杖，指向阿卡尼斯，斷臂少女所有地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她認出了那位年輕的騎兵，就是半月前懷疑她是通緝犯的騎兵，還真是巧。她腿部的肌肉猛地開始爆發，這種透支肌肉的力量，讓她獲得了超人的速度。阿卡尼斯如同北地蒼狼般，一躍而起，撲向年輕的騎兵。


  她離滿臉驚恐的騎兵愈來愈近，甚至能看到他的鼻毛，此時一個火球從他手中的魔杖頂噴出。斷臂少女大吼著，揮舞著彎刀劈向火球。奇迹發生了，元素的力量被傳奇彎刃分割開來，被切散的火焰元素，被精通元素的阿卡尼斯分解，分解為人畜無害的元素。


  「嗆！」


  彎刀斜切過年輕騎兵的脖子，削過肩甲，頭連著脖子下的一塊掉在了地上。


  受驚的馬直立起來，將背上的無頭主人給掀倒在地上，落地的阿卡尼斯趁機跳上了馬背。收回彎刀，拉起韁繩，腳一踢馬肚，軍馬大叫一聲，衝出了山谷。


  這真是一個刺激的遊戲，被架在腋下的小拉蒙發出歡快的笑聲。站在死人堆的父親，望著自己逃出生天的兒子，左眼閉上，右眼眉毛挑起給了他一個眼神，這眼神中充滿了拉蒙往時的幽默、樂觀，好像這真的是一場遊戲，好像他所站之處不是悲慘的屠宰場，而是充滿歡聲笑語的遊樂園。


  小拉蒙歡快地笑著，也閉上了左眼，給了父親一個眼神。


  但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因為一名士兵把長劍捅入了他的后腰，拉蒙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直挺挺地倒下。


  小拉蒙先是一愣，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抽了抽鼻子，嗚嗚地大哭了起來。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別哭了！」


  阿卡尼斯大喊著，騎兵們開始追追逐她，她不知道該往哪跑，小拉蒙凌厲的哭聲打斷了她逃跑思路。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他哭得更厲害了，聲音嘶啞，悲痛的哭聲壓過戰馬的賓士、士兵的大聲命令聲，從這遍布死亡與絕望的大地上升起，直至雲霄。但是哭得再厲害也無濟於事。他也永遠看不到父親充滿幽默感的笑，聽不到他笑話。


  蓋烏斯一馬當先，他比所有人還要著急，因為逃犯是從他所管轄的難民群里逃出的。這是無比關鍵的任務，絕不能出那麼大的錯誤，要知道他為了躋身於貴族行列，已經努力了20年。


  不過他還有補救的機會，恰好他是風元素騎士，在風元素技藝幫助下，他的軍馬比他人更快，逐漸拉近與斷臂少女的距離。


  阿卡尼斯看著愈來愈近的追兵，心裡越發地著急，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驅馬跑到一座山坡之上，山坡另外一邊則是陡坡堪比懸崖，即使是人也不敢下去。戰馬趕緊減緩速度，阿卡尼斯一刀捅進它屁股，受驚的戰馬一下跳下了陡坡，撞到了一棵枯樹上，馬腿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骨折聲。


  阿卡尼斯抱著小拉蒙，以馬為緩衝，再跳下馬，在地上滾著。她盡量用自己的身軀擋住撞上的岩石與枯木，她可不怕這些，但她擔心小拉蒙會不會受不了。好不容易他們停下時，感到懷中的小拉蒙還是活蹦亂跳地哭著要爸爸，斷臂少女就感到了心安。


  小拉蒙站了起來，哭著問她。


  「卡尼斯姐姐！我爸爸呢？我們還是在玩遊戲嗎？」


  「是呀，現在咱們玩追人加捉迷藏遊戲，再哭咱們都要被抓到。」


  「可是.……」


  此時一個人影也從陡坡上滾了下來。


  「快點！我要夾著你跑。」


  阿卡尼斯二話不說，斷臂夾起了小拉蒙，立刻開始奔跑。她全身都在疼，特別是腿，使用爆發力量的後遺症折磨著她，就好像有人不斷地用刀子捅著她的肉。


  但是她一刻都不敢停緩，在荒野中忍著疼奔跑著，試圖用超人的體力甩掉身後的追兵，但是他愈來愈近，幾百米的距離逐漸只剩一百米，幾十米，最後斷臂少女能聽到他的喘氣聲。


  這場追逐，是一場比拼意志力的角斗。阿卡尼斯發誓要救下小拉蒙，不僅是因為善良與感情，還因為她打破冥冥中的宿命。


  而追著她的蓋烏斯，他發紅的眼盯著眼前的逃犯，身上的盔甲早已脫去，象徵著無上榮譽的藍羽頭盔丟在了地上。他已意識到對方正是帝國第一通緝犯，他知道，假如將她抓拿，必是大功一件。不僅不會被追責，從而失去了躋身貴族行列的機會，還會被帝國大大褒獎。


  如血夕陽將兩位角鬥士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就好像是枯黃大地的淚水……

  ①哭貓貓：指的是那種容易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