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見解
第一個發言的，是一位身材削瘦的男生，他棕色的眼睛閃爍著屬於商人的眼光。
「請先允許我，為死在那場災難的人默哀。」出於禮貌這位削瘦的貴族，雙手交十繼續說道，「我認為這場悲劇帝國的處理方法可以做得更好。」
他首先拋出自己結論，安德魯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為了控制疫情，基於之前封鎖失敗的教訓，帝國中央軍放棄了一切救助的做法。自然這種做法十分有效率，指揮官的決定稱不上錯誤，但由於他並沒考慮一個重要的因素，所以導致了一個十分大的缺陷。」
男生頓了頓，繼續說：「雖然當時的中央軍，並沒有能力治癒帝國的子民，但是他們為了貫穿命令，並沒有展現仁慈，許多驚慌無助的饑民，還是可以拯救的。中央軍可以帶來更多食物，並且建立基本的封鎖制度，讓更多人活下來。那些活下來的人，可以為重建出力，讓人口更快恢復，並向數年後的「元素工廠」提供可貴的人力。」
「您的觀點是，由於當時的處理方法不妥當，從而導致幾年後的元素工廠潮缺乏人力？」
「是的，尊敬的教授。」
削瘦的男生點了點頭，拿起桌面上的資料，「我參考了十幾份文獻，通過初級計算得出，帝國至少可以讓約莫三十萬人活下，讓「元素工程十年計劃」更快完成。」
「您答的很好。」
安德魯教授示意他坐下，記下了他名字。削瘦男生得到安德魯教授的讚揚，其他人都向他投以讚賞的目光，很明顯大家都十分贊同他的觀點。
安德魯不可察覺地搖了搖頭，他抬起頭看了銀髮少女一眼，後者能感覺到他在期待著自己的觀點。她想發言，但是又縮了回去，因為他人的目光讓她感到害怕，那些目光就像噁心的毛毛蟲一樣，爬在她皮膚上，在眾人目光的焦點處？那豈不是跳入了毛毛蟲堆里？
安德魯有些失望，他點起了一位女生。她的觀點雖然算不上陳詞濫調——譴責罪魁禍首，分析帝國子民的愚蠢本性。但是也差不多了，她認為這場災難的主要原因是當地貴族並未遵守美德，從而導致這次災難的發生。
出於禮貌，安德魯對她點了點頭，「您的觀點還能再深入一下。」
學生們表現欲很強，準備也十分充分。課堂上迴響著有理有據的洪亮聲音，學生們交頭接耳，低聲地交換著意見。任何一名教授，站在講台上看著這群富有思辨精神的學生，都會感到自豪與驕傲。
但是艾莉娜覺得，安德魯教授是個例外，她敏銳地察覺到溫文爾雅的教授並未得到一個滿意地答案。因為他眉頭輕皺，左手習慣性地摩挲右手上的一枚古銅色戒指，由於長年摩擦它表面鋥亮。那枚戒指在學生的印象中從未摘下，學生間謠傳這與安德魯教授單身有關。
「我並不贊同大家的觀點。」
清麗的聲音響起，頓時教室議論聲低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剛站起的黑髮少女。
安德魯教授富有興趣地看向她，「莉安斯同學，您的觀點是什麼？」
教室徹底地安靜下來，所有學生都看向這名柔弱的少女。
似乎她身上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艾莉娜看了她一眼，便被深深吸引住了。銀髮少女仔細端詳著黑髮少女，她有一種詭異而神秘的嬌弱美，未經束縛的長發，整整齊齊地貼著她嬌弱的後背，發色與黑珍珠一致。五官雖然不像若菲亞人那樣立體、深邃，但勝在精緻小巧，讓艾莉娜想到了堂哥送給她的水晶小雕像。
雖然她特意化妝掩飾，但艾莉娜依然能注意到她眼睛周圍的，淡淡的黑眼圈。半精靈少女還注意到，她的膚色蒼白毫無生氣，彷彿大病初癒般。
她臉頰有著一抹淡淡的紅暈，似乎是因為害羞？
「在這場災難中，最大的受害者恰恰是平民。」她說，「任何患病的人都十分痛苦。有的重病者頭骨扭曲膨脹，一張嘴就吐出數十隻噁心的飛蟲。有的身體內部已經成了腐壞和潰爛的溫床。血腥的膿水填充著身體中的各個空隙。臟器畸形生長，甚至他們的皮膚上會長出有狀似肢體的微小突起。有的脊柱彎曲變形，看起來就像佝僂的猴子。最可怕的是他們還活著，要痛苦許久才會慢慢死去。在這種絕望的境地，無論誰，都會相信虛無縹緲的「特效藥」，為根本不存在的特效藥做一切事情，包括踐踏法律、摧毀封鎖。」
「我反對。」一名男生立刻舉起了手，安德魯教授同意他發言，男生站了起來，艾莉娜發現他恰好就是第一個發言的學生。
「平民們的災禍，大部分原因在於自己身上。」他說，「不聽官方安排，導致瘟疫進一步擴散。擾亂秩序，導致當地部隊不能及時控制鄉間蔓延的瘟疫。他們是如此地愚蠢，以致於當勇敢的貴族冒險者，找到罪魁禍首之後，他們仍不相信。」
安德魯摩梭戒指的手，頓了頓。
「依然為了不存在的特效藥，衝擊當地機構，導致事態徹底失控。弱者永遠只能把黑手伸向同情他們的好人，一位令人肅然起敬的女士，出於高貴的同情，不顧自身安慰，帶著幾車食物去拯救饑民，他們卻恩將仇報，殘忍地奪走了她的性命。」
削瘦的男生說完了，他挑釁地看著莉安斯。
「因為原來呀，就無人關心他們。」黑髮少女寸步不讓，「兇手是一名貴族，他首先是在貧民區投毒。由於當地貴族的失職，他們直接無視了所有異常報告，對全區的異常疾病熟視無睹，他們認為，僅僅是一年一度地感冒高發時期，忍忍就好了。這種懶惰不負責的思想，導致了貧民區絕大部分人，病變成外形可怖的病人。那時他們才想起封鎖，並且極力掩蓋此事。甚至讓冬幕節宴會照常舉行，當鄉下的農民來到城市歡聚時，封鎖卻被沖開，無數的可怕的病人衝進了歡慶節日的人群。造成了巨大的恐慌，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當地貴族的不作為。」
男聲啞口無言，只能坐下。
但是她並沒有說服大多數人，因為這種陳詞濫調並沒有多少深度，所有人都認為，莉安斯將把這一切過錯歸咎於兇手與當地的貴族。
「而最終釀造此等惡果的，恰恰是殘酷的秩序。」
莉安斯的論調，就如同朝平靜的湖面扔了一塊石頭。議論聲一下就打破了教室的安靜，大家議論紛紛，直到安德魯教授伸手向下壓了壓，學生們才安靜下來。
驚訝、不屑、期望的目光都聚焦在莉安斯身上，此等驚世駭俗的言論，若無一個好的解釋，她便會被人認為是一名奪人眼球的小丑罷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原本是一位永遠美德的貴族。直到他陷入粗鄙下作、難以啟此的陰謀中。在陰謀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兒子陷入了敵人一手編織的騙局中，愛上了一位不該愛的女人。那位心腸毒辣的女人，當著她丈夫的面與一名馬夫苟合，還嘲笑她丈夫的愚蠢，在爭執中勒死了他孫子。讓他兒子發瘋拔劍大砍大殺后自刎，他的女兒也被.……隨後投井自殺。他的妻子被殺死，他所謂忠誠的附庸早已經被收買，所以他被陷害為殺死自己妻子的兇手。要不是一位忠心的僕人的話，他會死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裡，我們無法過多的苛求他。」
「是誰逼他的？是他的對手嗎？是也不是。因為失敗者下場悲慘，誰都儘力讓自己不成為失敗者。因為他們都身處於一個殘酷的秩序，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一個良好的秩序最重要的是能保證人性的底線，讓失敗者不會落入悲慘的境地。這點很重要，因為沒有不敗的玩家。無論是勝者還是旁觀者，在對敗者幸災樂禍的同時，也會失去了安全感。為了避免落得失敗者的命運，他們會採取任何手段來保證勝利，無論它們有多可怕，這樣失敗者的下場就會更慘，形成一個怪圈，最後導致鬥爭手段愈來愈殘暴。」
「失去一切的失敗者，會不顧一切的復仇，無論它的代價是什麼，無論他有多血腥多殘酷。因為惡的秩序，會讓人變成惡鬼。」
莉安斯一口氣說完，教室靜悄悄地，她最後說道，「所以我認為，一個善的秩序是必須存在的。」
安德魯教授露出滿意的微笑，對她點了點頭，「莉安斯同學的觀點十分有深度。」
「一些淺薄的見解而已。」
莉安斯謙虛了一句，坐下。半精靈少女能注意到，她的手在顫抖著。不知誰開始鼓掌，許多人都為她精彩的演講鼓起掌來，這是安德魯教授課堂上的一個傳統。在掌聲中，艾莉娜低嘆了一口氣，緊緊地抓住書角，這恰恰是她的觀點，可惜她因為怯懦而失去了它。
「別在意他們的看法。」她耳邊響起了克里斯蒂娜的聲音，艾莉娜露出了苦笑，可惜她沒做到。
她抬眼，恰好安德魯教授向她投向期望的目光，銀髮少女感到尷尬了起來，好在下課的鐘聲適時的響起。
「這節課我很高興聽到大家思辨的結果。」教授露出微笑，「莉安斯同學，您是我教過的最好的學生之一。」
艾莉娜有些沮喪地收起資料，慢慢地走出了教室，想到接下來枯燥的「修養課」她就感到煩躁。
在門口，她碰上了意想不到的人。安德魯教授等著她，
「艾莉娜同學，我想聽聽你的觀點。」
所有學生，在性格溫和的安德魯教授面前，都不會感到緊張，但艾莉娜卻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感到非常緊張。
說原本的觀點？安德魯老師一定會覺得她作弊，抄襲。
她苦苦思索著，忽然靈光一閃.……
這段時間期末備考外加四級，所以我要停更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