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大賽前夕
天邊的夕陽如破碎的熟蛋黃，落日餘暉落在哈薩克郊外一處私人療養院的小院子中，庫卡倫蹲在院子空地的藤椅旁，粗糙的大手輕輕握著一隻乾瘦蒼老的手，布滿老年斑的皮膚緊緊地貼著手骨。他遙望著落日，似乎與身旁藤椅上的母親一起，回想著過去在北海岸家的日子。
「李斯特庫。」一直絮絮叨叨的年老母親開口說道，「聽瑪麗亞說，明天你就要為傑西卡女士的榮耀角斗？」
「嗯。」庫卡倫點了點頭，他總是千方百計要申請出校去探望母親，但面對絮絮叨叨的母親，他總是沉默，也不說在學院遇見的困難。
「她們說，這次角斗事關家族榮耀。」
「我會打敗她。」
庫卡倫轉過頭，深深地看著身形佝僂的母親，她臉龐乾瘦，兩隻一直疲睏的乳白雙眸深陷眼窩，面頰深深凹下。在一年多前，她還是一位富有活力、面色紅潤的婦人，如今卻宛如一朵乾枯的花兒。唯有那蒼白茂密的頭髮，能讓庫卡倫找到一點母親過往的影子。
「孩子。」顫巍巍的老手，伸向庫卡倫強壯的手臂，觸碰著結實肌肉上，屬於勇士的紋身，「你與父親一樣是李斯特，克服心中的恐懼，你是戰無不勝的。」
「嗯。」
庫卡倫點了點頭，他敢確定，照顧母親的僕人故意告訴她這件事。他仔細看著母親的臉，一直平靜的臉，忽然露出了笑容，「媽媽，你臉上的皺紋又少了一條。」
「是嗎，呵呵呵呵。」老母親輕笑著，皺紋堆擠在了一起，但是那笑聲讓她看起來更年輕了些。
一切總會好起來。庫卡倫心中默念著。
夜幕，猶如鑲嵌著璀璨寶石的漆黑披風，籠罩著天空。
學院的獨立訓練場里，艾莉娜的夢境中。
「什麼！」銀髮少女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在手掌中的一枚銅幣，「怎麼可能這麼點？」
艾莉娜自上午與卡茲卡茲交易后，就立馬跑到訓練場刻苦訓練，那段記憶（卡茲卡茲聲稱，是大發良心贈送的）喚醒了她一部分關於武技的知識。銀髮少女自我感覺突飛猛進，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於是便迫不及待地與卡茲卡茲交易。
「對，就是那麼點。」卡茲卡茲有些不耐煩，「你沒必要一次次向我展示你的弱小，竊取力量還只能偷那麼可憐的一點點。」
半精靈少女盯著銅幣，它代表著自己所「竊取」的力量。由於這種來自卡茲卡茲的力量，她難以駕馭，所以卡茲卡茲充當「力量管家」，它把「竊取力量」的多少量化成貨幣，把力量所能加強的結果，形象化為商品，以便於艾莉娜理解。
這麼看，真是太好心了，就像自己被偷，還幫小偷管理偷來的錢。
不過，聰明的艾莉娜知道，卡茲卡茲就是想誘惑她，讓她忍不住用靈魂抵押來貸款，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最後讓她陷入貪婪的漩渦，一步步地把自己靈魂全部賣給卡茲卡茲。
天曉得，在自己與它「合體」（卡茲卡茲宣稱是合體）後會是怎樣的結果，畢竟謊言總是美好的。
「你可以貸款，只需要一絲絲靈魂做抵押，分期付款，沒有任何利息。」這聲音充滿誘惑，一隻怪獸的嗓子壓根不能發出如此極富有情感的話。
果然……
「去你的。」
艾莉娜微笑道。
（以上的這段，是我發覺之前的兩章沒有很清晰的描述這個交易的本質，而添上的。）
次日，天一片灰白，金色晨曦尚未從東邊的山峰之後露出。庫卡倫卻睜開了眼睛，今日是決戰日，在趕去競技場前他還能再訓練一會兒。
他睡在私人訓練室，吃在私人訓練室。這並不是讓他的主子安心的手段，實際上傑西卡僅看結果，而不會對附庸指手劃腳。
他是為了多增添一分勝算，也為了守護自己母親的笑容。即使對手僅僅是一名持劍淑女，但是他並不敢有一絲怠慢。因為持劍淑女能輸很多次，而他只能輸一次。
庫卡倫迅速洗簌完畢之後，便抽出那一直陪伴他的戰爭之刃，這把大劍被他的大手穩穩地掌控。今天他並不打算與訓練室那些黑色的煉金塊過不去，決定克服「迴旋劍舞」的困難。
他眼睛直視前方，虎背微微彎下，雙手持劍向上，渾身充滿了力量。
庫卡倫迅捷地向前踏了一步，劍刃從上至下斜斬，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圓，他鬆開左手，右手握住劍柄轉身，手腕一扭，高速運動的劍改變了方向，在空中舞出了一個劍花，左手穩穩抓住劍柄，再側身……
他身形矯健、動作流暢。旋轉、前進，大劍在他雙手中被舞得飛快，雪白的劍影包圍著這個高大強壯的武士，不小的訓練室充滿了富有節奏的劍刃破空聲。
「嗆。」
不和諧的金屬聲響起，那是劍刃擦過地面的聲音，庫卡倫皺了一下眉頭，果然邊轉身，邊揮舞著高速運動的劍，讓他對劍的掌握難了不少，這是他一直難以克服的困難。
迴旋劍舞以一個橫掃結束，他身體發熱，熾熱的血液奔向四肢溫暖了全身，庫卡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習慣性地昂首挺胸地把劍受到腰間的劍鞘中，似乎教導自己劍術父親依然在他身邊一樣。
他有些傷心，坐到床邊，拔出了長劍，平放在大腿上，看著劍身中倒映的自己，沉思著。
「戰士在戰鬥之前，最重要的是要心無雜念。」父親的教導在他耳邊響起，他閉上眼睛，用手指感受著劍身的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
「咚咚。」木門被輕輕敲響，庫卡倫睜開了眼睛，此時他眼中的一切雜念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最清澈的戰意與平靜。
只穿著單薄衣物的他，身體中運動產生的火熱早已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他站了起來，收好劍，準備出發。參賽者的裝備與消耗品都放在競技場，以保證公證，所以他只需要帶一把劍就夠了。
打開了門，讓他驚訝的是門外是一名彬彬有禮的僕人，一輛漆黑的元素車停在他身後。
「庫卡倫先生，請上車。」這位頭髮花白的老司機說道。
理論上來說，元素車是不能在學院里行駛的，不過對於特殊的日子特殊的人例外。
對於一名地位低下的附庸來說，得到如此禮遇是罕見的，豪華的元素車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如一顆被投入平靜水面的小石頭，盪起一圈圈小波紋。
庫卡倫知道，在這禮遇的背後是無可置疑的命令——必須得贏！他平穩的呼吸多了一絲急促，對老司機點了點頭，把戰爭之刃遞給了司機，踏上了車門前的踏板，彎著腰走進了豪華的元素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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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用於製作精良、用於彰顯主人地位的元素車，明顯沒有考慮到一位近兩米高巨漢的用戶，庫卡倫不得不彎著腰，小心地坐到柔軟的天鵝絨座墊上。
棕發的傑西卡雙手疊放放在腿上，平靜地坐著，就像是一尊雕刻精美的雕像，當庫卡倫向她問候時，她才點了點頭。
老司機關上了車門，開起了車。
車內平靜極了，兩人無言，安靜卻讓庫卡倫感到自己的壓力愈來愈大，他把目光移到冰冷的雕花窗子上。翠綠的樹葉變黃，落下，枝頭只剩半黃半綠的葉。草地的綠色也逐漸被黃色替代，噴泉飛揚的水柱落下，初秋到了，顯得寂寥的學院因為一個特殊的日子而多了不少人氣。
人群的嘈雜聲透過厚實的車門，驅散了車內的寂靜。
車停住了，庫卡倫起身，小聲對傑西卡說道：「尊敬的小姐，我要為您去爭奪榮耀。」
傑西卡嘴唇難以察覺地動了動，最後她只是點了點頭。彎著腰的庫卡倫打開了車門，當他第一隻腳踩到堅硬的地面時，他的背後傳來傑西卡輕輕的聲音：「一定要給我贏。」
庫卡倫停住了，他沒有轉身，而是點了點頭。隨後他關上了門，接過了司機遞給他的戰爭之刃，穿過人群，大步流星地向高大的競技場門口走去。
比賽定於早上八點，這是一個糟糕的時間點。因為這意味著熱愛看熱鬧的人民群眾，在看完一場大熱鬧后，不僅不能到提供酒水與美食的地方好好吹上一夜的牛，還得忍受大半天的課程。
作為常勝將軍的庫卡倫，輕車熟路地走到了換衣間，幾位工作人員正拿著清單，仔細地清點著桌子上的鎧甲與消耗品，那些都是庫卡倫將要帶上圓形擂台上的東西。
「我現在能穿上鎧甲了嗎？」
「當然能。」
他們放下了手中的清單，拿起了鎧甲，向庫卡倫走來。光頭大漢轉過身面對著窗戶，直直抬起兩側的手，讓他們把盔甲一件件地綁在他身上。
玻璃上倒映著工作人員褐色的服裝，卻讓他想起了蓋著褐色被子卧病在床的母親。他的目光透過窗外，位於競技場中央白色的石質擂台讓他感到了秋日的冰冷。
庫卡倫的心臟不知為何開始用力跳動著，敲打著黑色的胸甲發出「咚咚咚」只有他才聽到的聲音。
「先生，請問您的這把短劍要插進腰帶裡面嗎？」
工作人員疑惑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他低下頭看到了前者手中的短劍，那是一把普通的短劍，劍柄綁著褐色的布條，收在一個褐色的木質劍鞘里。
沒有寶石，也沒有魔力，難怪他疑惑。
庫卡倫一言不發，伸手抓走了短劍，與他的大手相比，這把普通的短劍顯得有些「小巧」。他拔出了短劍，劍身保養良好，劍刃早已經被磨得無比鋒利，這或許是這把短劍唯一的可取之處。
他把劍鞘系在自己的腰帶上，粗大的手指輕輕拂過雪白的劍身，感受它的冰冷。
他回憶起多年前的秋天，那時他還是一名只會揮著木劍，敲打戴著「神信徒戰士」頭盔稻草人的小孩。他父親把這把短劍送給了他，作為他踏上戰士之路的禮物，並告訴了他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戰鬥技巧。
「戰士在戰鬥之前，最重要的是要心無雜念。」
平民的人生路是崎嶇的，這位曾經驕傲的少年背著奄奄一息的母親四處尋醫問葯，不知道受到了多少次刁難與侮辱。在他內心充滿沮喪、憤怒與絕望的夜晚，他都會拔出這把劍感受它的冰冷，平靜內心。
他把短劍插入了劍鞘中，此刻他眼睛內的雜念消失得無影無蹤充滿了堅定，他感到自己的身心一致達到了完美的戰鬥狀態。庫卡倫戴上了頭盔，全封閉的鋼盔遮住了他面容，只露出一雙如劍一般的藍眸。
他掃視下周圍，工作人員下意識地走了幾步，好離這位披著黑色鎧甲的戰士遠一些。準備好的庫卡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鎧甲似乎沒有了重量。
一路上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並不是因為他身材高大，腰間還挎著一把無比銳利的戰爭之刃，而是因為他那比劍刃更銳利的目光。
當競技場的銅鐘被敲響了五下，兩扇沉重的銅門被推開，一位身材纖細的美貌銀髮半精靈，一位身材高大的黑甲戰士，分別從門後走出，面對面地一齊向著高一米的圓形擂台走去。
人群開始歡呼，歡呼聲在半精靈少女臉上露出紅暈后更大了。庫卡倫冷漠地掃視著競技場上幾乎坐滿的觀眾（傑西卡的功勞）。無論這次戰鬥有多重要，庫卡倫知道，對於觀眾們來說這純粹是一場熱鬧。
這個競技場不大，但性質特殊，它特殊在允許市民買票進入。當然，必須是真正的哈薩克市民，學生們購票有折扣，所以不少的平民學生能坐在這隻能容納兩萬五千人的競技場里與眾人一同歡呼。這也是為什麼，人群在看到艾莉娜臉上的紅暈之後歡呼聲更大的原因。
畢竟，美女誰都喜歡。
兩人同時登上了擂台，庫卡倫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眼前嬌小的半精靈，她穿著明綠色貼身皮甲，銀色的秀髮被綁成簡單的馬尾，剔透的眼眸如同被精心雕琢的綠寶石，讓他想起了家鄉三月的森林，白色的小馬從綠色的森林裡穿過。
她毫不畏懼地抬頭與他對視。
帶著魔法擴音器的黑衣裁判在宣讀著規則，庫卡倫角斗過很多次，為了傑西卡帶來了很多榮譽，這些規則他幾乎都能背下。
總結下來就兩點：不能用利器打臉，倒地不起即為失敗。
雖然這個擂台離地一米且沒有護欄，但在開打時高大的護欄會升起，神奇的魔法會把任何超過一定程度的傷害轉換為瘀傷並保護瀕死選手，讓雙方能放開手腳開打。
沒有人在擂台上留下終生傷口，更沒有人死過，除了魔法陣偶爾失效的那麼幾次。
「選手互相介紹。」
裁判終於念完了枯燥無味的規則，來到了最後一步。
「利維亞的庫卡倫。」
「艾莉娜，威瑟米爾。」
裁判立刻跳下擂台，啟動了魔法陣，拿著魔法擴音器大聲宣布，好蓋過人們的聲音。
「一！」
艾莉娜把手放在那棕色的劍柄上。
「二！」
庫卡倫彎下了腰。
「三！拔劍！」
「嗆！」
拔劍的聲音同時響起，一把是如水晶一般玫瑰色的長劍，另一把是帶有海藍色魔紋的雪色大劍。
（感謝大家投票支持，所以寫了那麼多。原本打算拆成兩章雙更的，當然我不是好像，而是覺得拆成兩章破壞結構，所以就沒拆，你看留個比賽開頭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