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流雲
「小心。」
銀髮少女比他想象地還要迅捷，她兩隻縴手飛快地擋向傾倒的書堆，一些散開的書被手「打到」飛了出去。不過搖搖欲墜的書堆大體被扶穩。
就在克倫迪爾要鬆了一口氣時，他眼睛的餘光忽然發現，被銀髮少女打出去的書，正飛向一旁的一名帶著七彩羽毛帽子的棕發少女。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克倫迪爾可不想惹到一名尊貴的貴族。他一慌張，書本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小心！」
克倫迪爾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身影飛快地擋在棕發少女身邊。書本撞在他身上，就像撞到了銅牆上，掉到了地上。
「很抱歉……咦！是你？」她轉過頭，看到擋住被她打飛書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巨漢，他頭皮光亮，目光銳利，有著深色皮膚。他粗壯的手臂正捧著一堆書。正是昨天見到的光頭，傑西卡的頭號附庸，庫卡倫。
他禮貌地向身材矮小的艾莉娜點了點頭，讓開身子，露出身後面露不善的平胸棕發少女。
果然是她，半精靈在心裡暗暗感嘆學院的狹小，居然在這裡又碰見這個討厭的傢伙。
「怎麼又是您這個冒牌貨。」她的表情就像吃到了蒼蠅，「您是不是跟蹤我？還用這種幼稚的行動冒犯我？」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半精靈不悅。
「當然不是，尊敬的大小姐。」
「那就快給我道歉。」傑西卡的目光略過縮在一旁的克倫迪爾，聚焦在半精靈美麗的臉上，「認認真真地道歉。」
「我剛才道歉過了。」艾莉娜聳了聳肩。
「您剛才只是對我的附庸道歉，還有我的。」
「但是書本又沒有砸到您。」艾莉娜攤開手，「除非您告訴我，您被這本書嚇得跳起來，就像一隻嚇得飛起來咕咕叫的母雞，我就會考慮向您誠懇地道歉。」
傑西卡的臉十分難看，她對著光頭大漢命令道，「庫卡倫，踩著她的書。」
於是光頭大漢就伸出腳踩住了克倫迪爾可憐的書，他的大腳幾乎比封面還大。
棕發少女轉過頭叉著腰看著半精靈，想看看她怎麼辦。可憐的克倫迪爾，不僅被忽視，還莫名其妙地被捲入神仙打架中。
「蠢蛋。」艾莉娜評價道，轉身走到領書口前，「我是艾莉娜，我的書整理好了嗎？」
學生進到室內之前，先上交清單再排隊，所以輪到自己直接領走便可。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女老師微笑著，將一堆高高的書堆推向艾莉娜，「艾莉娜同學，書有些多，您需不需要幫忙？」
「不必了。」
半精靈看著遠超她想象的書堆，揚了揚手，櫻唇吐出兩個意義不的音節，聽起來就像在呼喚僕人過來。
她中指的戒指亮了亮，大理石桌面上的書堆忽然動了，飄到她身邊，似乎有隻無形的手拖住了沉重的書堆。
「隱形僕人……」
法術的名字從人群后飄出，幾道目光聚焦到她纖指上的戒指。這是弗洛吉薩送給她的禮物，一枚純正的精靈風格戒指，上面恆定著魔法「隱形僕人」。魔紋完美地與戒指本身的藝術風格融合在一起，十分符合艾莉娜的背景——當然是精靈血統的背景。
傑西卡盯著她，抿著紅唇，銀髮少女身旁高高的書堆嘲笑著傑西卡，她居然弄錯書的主人，她還以為克倫迪爾只是一名僕從。
「溫馨提示下，這才是我的書。」艾麗娜臉上帶著微笑，「勞煩被嚇到的您，吩咐您的附庸挪下腳。」
「您……」
「好吧，我得承認，我給這位同學添麻煩了。」艾莉娜打斷道，她輕輕低下頭，「十分抱歉把您嚇得就像一隻咕咕叫的母雞，我十分誠懇地向您表達歉意，請您原……」
「走！」沒等艾莉娜說完，傑西卡便打斷道，氣沖沖地走向門口，庫卡倫收回了腳，跟了上去。他臉上依然是平靜的表情，似乎周圍戲謔的目光並不存在。
「我……我很抱歉。」
克倫迪爾支支吾吾地說著，說完他立刻蹲下撿書，不讓面前的銀髮少女看到他發紅的臉。艾莉娜擁有一對深邃碧綠的眼睛，它深深地印在他腦海中。因此克倫迪爾格外害怕那對碧綠眼眸會出現憐憫的眼神，他更寧願被厭惡。
「我幫你。」
她的聲音，就像珍珠落在銀盤一般清脆。但是克倫迪爾卻十分尷尬，尤其是當一隻素白的手闖入他視線中時。它線條流暢，膚色是夢中朦朧的白色，離他多麼近，觸手可及，他能聞到那種飄渺的香味，令他心裡升起一種不可饒恕、大逆不道的衝動。
這使得他更尷尬，更自卑，他更不敢抬起頭，害怕半精靈少女眼眸中的憐憫將他擊碎。
書本很快就撿成一堆，克倫迪爾一直低著頭，他希望艾莉娜看他那麼古怪的份上轉身就走。但是，她沒有。
「書那麼多，我幫您搬好了。」
「不，不，不。」他幾乎是呢喃道。
「嗯哼？您說的是哪棟寢室樓？」
天呀！克倫迪爾心裡大聲哀嚎著，但是那動聽的聲音令他根本不能拒絕。他抬起頭，克倫迪爾能想象，自己就像一位要被吊死的膽小死囚，正哆哆嗦嗦地抬起頭看要吊死自己的粗繩。
他看到了半精靈精緻的臉蛋，比傳聞中的精靈還要美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裡面沒有一絲一毫他所懼怕的憐憫，她的目光第一次讓他感到被平等看待。
「西院七棟八號。」
心中的自卑與恐懼化為一股暖流，流過他身軀，他有了勇氣說話也不結巴了起來。
「好的。」艾莉娜吩咐另外一個隱形僕人，「抱著書，跟著他到西院七棟八號，然後回來。」
說罷，她轉身走出了門口，克倫迪爾跟了上去，一直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花壇一邊。
克倫迪爾站在那獃獃地看了幾分鐘，心中空蕩蕩的，似乎什麼心中東西隨著那道純白的身影飛走了。
他搖了搖頭，苦笑著，向自己寢室方向走去。雪白的尖耳，精美的裙裝，銀絲一般的秀髮，衣裳上宛若落入雪地星星的寶石飾品。在讓他驚艷之餘，也在提醒他，他們之間的地位差別有多麼大。
她對於他來說，註定是蔚藍天空上飄過的白雲，不經意地飄過他頭上，為他遮擋了下酷烈的陽光。他仰望著天空上那朵白雲，心裡明知，無論如何他也觸碰不到那朵高高在上的白雲。但那一抹透心的清涼，將會一直留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