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深受皇恩
時光荏苒,自李慕兒初入宮闈已第三個年頭。轉眼又到了上元佳節,李慕兒約上了意志消沉的錢福,同到燈市賞燈。興王夫婦與馬驄牟斌,自然也應邀而來。
獨獨少了銀耳與何青岩。
依然不變的談笑風生,可李慕兒明白,錢福同她一樣,心底的那絲失落遺憾,無論多少的歡聲笑語也無法填滿。
於是回宮的路上,李慕兒多少有些悶悶不樂。
馬驄送她到玄武門,剛要開口寬慰她,卻被李慕兒看穿,反拿話塞他道:「驄哥哥,你與馮小姐可還好?」
馬驄忍不住啐了她一聲,「別瞎說,你又是失蹤又是深入虎穴的,我一顆心掛在你身上都來不及,哪裡有空理她?」
「你的意思是,」李慕兒蹙眉問,「你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嗯。」
不願再被李慕兒八卦,馬驄反而忙催促她道:「快回去吧。幸好今夜宮門不下鑰,否則你這麼晚回來,可又要被人拿把柄了。」
李慕兒莞爾,轉身進宮。心中卻想著,近來宮中太太平平,還真沒什麼人來拿她把柄。
難得的,宮中也燈火明明,朱祐樘向來節儉,今年卻允著各宮各室都布置著些。如果沒有算錯,此刻他應該還在清寧宮——本要陪她一同出宮的他,卻在出發前被太皇太后拉去共享天倫了。
李慕兒獨自一人輕鬆走著,一路觀望之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停下來茫然四顧,周圍寂寥無聲,不見人影,惟面前一池清水在月下泛著清淡的波光,岸邊堤柳樹枝影婆娑,在風中如絲髮飄舞,看得她心底漸起涼意。
想來,應該是一不留神走到宮后苑了。
宮后苑雖美,終究是禁地。沒有得到朱祐樘的首肯,宮人是不能隨意進入的。李慕兒只好仰首望天,依照星辰方位辨出方向,找到南行的側門,匆匆朝那裡走去。
剛走至南門廊下,忽覺身側有影子自坤寧宮後門躥入了宮后苑,一閃而過。這樣的深夜裡,突然出現的身影無疑讓李慕兒悚然一驚。回首看去,但見那身影嬌小纖柔,像是個不大的女孩,在清冷夜風中朝宮后苑的瑤津池畔跑去,身上僅著一襲素白中單與同色長裙,長發披散著直垂腰際,與月色相觸,有幽藍的光澤。
她提著長裙奔跑,裙袂飄揚間可以看出她未著鞋襪,竟是跣足奔來的。這個細節讓李慕兒意識到她是人而非鬼魅,是宮人而非這後宮里的某位主子。
李慕兒放下了心來,悄然折回,隱身於池畔的樹林中,看她意欲何為。
從李慕兒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晃動著的側面,但見她七八歲光景,面容姣好,五官精緻。
只是不知為何,臉上似掛著淚痕。
李慕兒突然覺得不妥,而就在她認為不妥的意識剛起時,那宮人居然沖池水猛衝而去!
不好!李慕兒大驚失色,慌忙施展輕功一個飛身,將將拽起半個身子已經落水的小姑娘。
姑娘也沒有死成,非但沒有高興,反蹙眉而泣,臉上淚珠清如朝露般滴滴跌落。
李慕兒忙問道:「今天是個大好日子,娘子你為何要尋短見?」
她不答話,只是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後望去,帶著恐懼,帶著憤恨,亦帶著不甘。
李慕兒順著那方向望去,是坤寧宮。
而此時皇后與太子應當尚在清寧宮才是。
李慕兒顧自猜測出神,頭上有樹葉因風而落,拂及兩人,那處連結坤寧宮與宮后苑的宮門處,便在此時,出現了一個朗朗少年。
看他年紀,當不會超過二十,卻穿著一身華貴蟒服,形制如曳撒,衣上左右綉蟒紋,腰部系著鸞帶。
這樣的服制,可不是一般富貴公子能穿得的。蟒是僅次於龍的高級紋樣,就連位高權重深受隆寵的錦衣衛,冠服也僅為飛魚,在蟒紋之下。印象中朱祐樘只將飾有這類高級紋樣的衣物、匹料賞賜給有功的文武大臣,比如修撰《憲宗實錄》的劉健等人。
可眼前這小子,憑什麼?
再回頭望了眼身旁女子,分明一副見了洪水猛獸的模樣。
李慕兒暗嘆,怕是這小子欺負了她!
「喲,小爺可還沒把你怎樣呢,這就鬧上了?」終於,小子款步走了過來。步態之悠閑,絲毫不為眼前自己在宮闈禁苑犯下的錯誤所悔。
此時李慕兒身著布衣,儼然一名民間女子。兩人還未待對視,心中想必已將對方視為後宮罪人。
李慕兒索性不懼,亮明身份道:「在下乾清宮女學士沈氏。不知大人尊位?」
「你就是女學士?」
虧他倒聽說過她的身份,今日被她遇著,算他倒霉了。
李慕兒正要應話,身旁女子卻好心拉了拉她的衣角,滿含感激地提醒道:「女學士快走吧,這位是娘娘的親弟弟,剛襲封了壽寧侯的張侯爺。」
壽寧侯?張鶴齡!
原來是他!
仗著皇后胞弟身份在外花天酒地也就罷了,怎麼還仗勢欺人到宮裡來了?
李慕兒想歸想,倒不敢當面駁他,只能好好向他見禮。
張鶴齡「嗯」了一聲,視線不再盤旋於那小娘子身上,而是專註於她,打量了一遭后,方別有意味地道:「看來那副對聯,也沒能把你怎麼樣嘛!」
這話聽來怪異,不明確對聯之事是否他的傑作,卻顯而易見他是知情的。
李慕兒只好也虛晃一刀,「皇上垂青下官,自然清楚下官並非無才無德之人。」
「牙尖嘴利。」張鶴齡年少,有些事有些話也不會太放在心上,聞言也不顯得生氣,冷眼瞧著她道,「果然牙尖嘴利。今天就饒過你們兩個小婢。將來見著爺,記得繞著走,否則爺可不見得有今日這樣的好心情。」
李慕兒漠然垂首。類似的折辱在幾年宮中生涯中並不鮮見,聽過也就罷了。
朱祐樘對皇后及其家眷的盲目寵溺,李慕兒也從來都是不介意的。只是,這實在與他為人為政的風格大相徑庭。想到朝內朝外的議論與對他的爭議,李慕兒不禁有些難過與心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