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讀聖賢書
殿試結束后,朱祐樘攜李慕兒與蕭敬回到乾清宮,也來不及避諱鄭金蓮,便迫切商討起來。
李慕兒先開口道:「那劉吉是同你有仇還是同我有仇?為何突然看我不順眼?」
朱祐樘搖頭,「朕也沒有想到。他一向懂得為官之道,善於附會,照理說應該不會貿貿然對朕提出質疑。至於你,更是與他毫無干係才對。」
蕭敬也道:「老奴與他也無過節。」
朱祐樘想了想,道:「那便是有人指使了。」
「會是誰?」李慕兒問,「馬文升?」
內閣首輔,精於營私,今日冒著開罪皇上的危險,當眾批評一個御前女官,到底有何緣故?
朱祐樘確實想不出來,「也許是朕想多了,他位高權重,怎會受他人以挾。」
「對啊,就是啊,為什麼呢?」李慕兒還在憤憤不平,朱祐樘轉頭看著她問道:「話說回來,你為何要將試場設在宮中?」
李慕兒掩嘴虛咳一聲,又以手遮面,靠近朱祐樘耳語:「其實我是怕在奉天殿文武百官面前出醜,而這宮裡,想要召誰來觀戰還不是你皇上說了算。」
朱祐樘聽罷不禁失笑,「你這鬼機靈!確是不假,朕這後宮雖然空得很,也不能任他們都進來。朕會為你安排,只准那幾個為首的來,你不要緊張。」
李慕兒撇撇嘴道:「我才不緊張呢。只是這學問之事,眾口難調,還是越少人評判越好。」
「那你可有自信?」
「並沒有。」
「剛才在殿上不是胸有成竹嗎?」
「唉,剛才那是裝的,我這幾年光顧著練功,學問怕是早就還給先生了。」李慕兒撫額長嘆。
朱祐樘想起那日李慕兒為興王改詩,可見是有底子在的,但究竟底子多深,也不得而知。眼下只能臨時抱佛腳,趁這餘下不多的時日好好打磨了。
「接下去幾天我要告假。」李慕兒也和朱祐樘想到了一塊兒,她毫不客氣得說道,「我先不查案了,改看文章。」
「好。」朱祐樘點頭,「需要什麼書籍跟朕說,朕叫他們日日送到你房中。」
「這樣最好。」李慕兒將手背到身後,故作老成道:「從今日起我便真箇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
李慕兒已經四天沒有到乾清宮來了。
朱祐樘提起筆,又一次忘了要寫什麼。抬頭看看李慕兒往日站的位置,空空如也。
遂又把筆放下。
鄭金蓮以為是墨用盡了,匆匆繞到這邊,抬手去拿墨條。
卻聽朱祐樘說道:「莫要站在這裡。」
鄭金蓮怔愣了片刻,悻悻然退下。
朱祐樘內疚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前兩日還好,今兒個卻開始不習慣,總是心不在焉。
定是今日狀元及第,令他想起李慕兒了。
嗯,定是如此。
不知那妮子學得怎樣了。
且去看一眼吧,好督促督促她,不要到時丟了他的面兒。
朱祐樘如是想著,突然笑逐顏開,對鄭金蓮道:「快去熬碗安神補腦湯來。」
一個時辰后,鄭金蓮托著安神補腦湯,隨朱祐樘來到了殿旁的廡房。
還沒叫門,就聽到裡面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朱祐樘搖頭,這人,就知道她不會乖乖讀書。
他接過鄭金蓮手上的托盤,鄭金蓮急得叫道:「皇上不可……」
朱祐樘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鄭金蓮緊了緊雙拳,低頭告退,裡間的笑聲也突然消失了。
朱祐樘覺得好笑,推門而入,見到的卻是這樣一番情景:
滿桌書冊狼藉,紙張飛了一地,床上還散落著幾本詩詞,李慕兒坐在桌旁,手上胡亂捏著毛筆,臉上浸著薄汗,拿著一本書盯著看。銀耳站在床邊收拾,也是掛著汗珠,還有些微氣喘。
銀耳即刻跑了過來請安,看朱祐樘左手裡舉著托盤,忙緊張接過。
李慕兒卻也不起身,顧自讀起書來。
朱祐樘佯怒:「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見了朕也不行禮。」
李慕兒也不瞧他,回道:「我看書呢。」
一旁銀耳噗嗤一笑。
李慕兒橫了她一眼。
朱祐樘指指托盤,道:「枉朕親自給你送來湯羹,還不如喂狗去。」
李慕兒望望托盤,又望望朱祐樘身後,略感愧疚道:「你親自給我送來的啊?」
「可不是嘛。」朱祐樘點點頭,又道,「你不喝朕拿走了。」
李慕兒這才放下書,起身邊走邊說:「要喝的,要喝的,皇帝親手送來的,能不……」
話音卡在喉嚨里,因為一個毽子隨著她身軀晃動從她袖中滑落啪的掉在地上。
朱祐樘哭笑不得:「你就是這樣看書的?」
李慕兒尷尬,呵呵笑道:「先喝湯,先喝湯,你看都涼了。」
她端過湯碗走回桌旁,看桌上狼藉,一手往桌上移了移,本就不幸擠在桌角的幾本書立馬掉在了地上。
她將湯碗往桌上一放,滋滋喝起來,還招呼朱祐樘道:「你也過來坐呀。」
朱祐樘走過去,卻不忙著坐下,而是彎腰去撿地上的書,正色說著:「讀聖賢書,立君子品。古人著書立說不容易,我輩應當珍惜。」
李慕兒聽得慚愧,搶過他手上的書,又將地上掉落的依次撿起,整整齊齊在桌上碼好,才道:「你說得在理,是我不好。我這幾日讀書乏了,才這麼失禮,以後再不會了……」
朱祐樘難得看到她乖巧模樣,倒有些不習慣,怔怔盯著她看。
惹得銀耳也跑過來求情:「皇上,慕姐姐每日都溫書到半夜,就連奴婢現在看到書也想吐了。」
銀耳的話逗得二人哄堂大笑。
朱祐樘讓李慕兒再喝口湯,又叫銀耳撿來毽子,在手裡掂了掂,問李慕兒:「你們方才在踢毽子?」
「嗯。」李慕兒怯怯瞄他,「才找來的,就踢了一會兒。」
「踢來朕瞧瞧。」朱祐樘說著將毽子高高扔起。
李慕兒反應極快,起身抬腳,把毽子穩穩定在腳尖,使力踢起來,邊踢還邊念叨:「我也是新學的!膝若軸,腰如綿,縱身猿,著地燕……」
銀耳也過來跟著踢,卻基本是為李慕兒接著,踢還給她,好讓毽子不落地。
看得出來她技藝並不嫻熟,步法紊亂,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下前一下后。
朱祐樘站在她身後看她,冷不丁被她撞了個滿懷。
毽子落,李慕兒驚得轉身,耳根唰的就紅了。
銀耳忙閃到門后憋笑。
朱祐樘也尷尬,握拳輕咳道:「確實不會踢……」
「是啊……我這兒地方小,踢不開,不然怎麼會搞得這亂七八糟的……」
朱祐樘遂假裝打量起房裡,只見一床一桌,幾張小凳,外頭也沒有院子,只有長廊,不便出門活動,果然寒磣。
「你去忙吧……」
「等你考好了……」
兩人同時說道。
「等你考好了,」朱祐樘笑著重複了一遍,「朕便送你樣東西。」
李慕兒好奇問道:「什麼好東西?」
「到時你便知道了,」朱祐樘故作神秘,「你一定喜歡。」
「好,那我好好溫書,你走吧。」
朱祐樘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