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一腔熱血勤珍重(下)
葉應武沉默良久,站起來負手看向涼亭外的池塘,有些恍惚。
人生最難帝王家,就算是自己再怎麼不想將後院變為後宮,也不得不考慮這個現實啊,這麼多年來的規矩,豈是一朝一夕、一代君主就能改變的?畢竟這背後牽扯到的,可不只是葉家家主的位置,更是大明下一任皇帝的位置,陸婉言謹言慎行也在情理之中。
葉應武可以要求自己對待後宮的妃嬪有如普通人家的妻妾一般,但是並不代表著這些妃嬪們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似乎意識到葉應武為什麼陷入沉默,陸婉言輕笑著推了他一把:「好啦,別多想,妾身只是從娘家回來,舟車勞頓,有些乏了,你要是真有什麼想問的話,去後面清心閣書房那裡,咱們姊妹之中的兩位女諸葛可都在呢。」
葉應武笑了一聲:「兩位女諸葛?你們幾個都是冰雪聰明的人兒,也當得起女諸葛的稱呼,某看這後宮不只是兩個女諸葛啊。」
「快去吧!」陸婉言推了葉應武一把,壓低聲音說道,「妾身現在都有了第二個孩子了,後宮中這些姊妹除了吐蕃公主是後來的,基本上當初跟著夫君的都有了孩子,也就剩下這兩個丫頭一直沒有動靜了,所以夫君就多陪陪她們兩個,也算是讓妾身等人放心,也讓娘親放心。」
葉應武輕輕的將陸婉言攬在懷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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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實際上只是葉應武召見大臣、批閱奏章的地方,皇家真正藏書的地方是清心閣,清者,水也,自然有防止火災之意,而清心正是要求讀書者能夠真的在此滌盪心靈、沉穩下來。
作為皇家藏書之地,清心閣擁有從全國各處搜集來的書籍,並且允許學士院和翰林院的研究者提交申請之後借去清心閣中的書籍。當然更為精品的書籍還是都陳列在葉應武御書房兩側的書架上,至於這樣的陳列有幾分是為了擺樣子,有幾分是真的為了方便陛下閱讀,那就不知道了。
最近清心閣頗為熱鬧,因為之前海軍從東瀛發現的大量孤本在初步整理之後被運回到了清心閣,與此同時還有從北平等地運過來的書籍,絕對算得上不可多得的珍寶。
從東瀛日本搜索來的孤本,都是在中原尋覓不到的,否則也不會稱之為孤本,這些書多數是隋唐時代的書籍,因為當年遣唐使和中日之間佛教的交流而進入日本,至於留在中原的則因為五代十國的戰亂以及後來宋真宗時期的汴京皇宮大火而被燒的乾乾淨淨,所以在日本有所流傳,但是在中原卻銷聲匿跡。
之前海軍進攻日本,隨軍的學士院官員在整理鎌倉幕府的藏書庫時候,發現了大量中原遺失的書籍孤本,頓時如獲至寶,並且飛快稟報南京城。於是在鄧光薦和劉辰翁的聯名奏請下,葉應武下令翰林院和學士院組織了精幹人手東渡日本,在日本對這些書籍進行謄抄備份,並且就近進行雕刻印刷,以防這些孤本在運回中原的過程中再發生什麼意外。
只可惜因為大明北伐,同樣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就算是翰林院和學士院對這一批孤本很是期待,也沒有辦法派出去多少人,這件事也只能一步步緩慢進行,導致現在方才將拓印好的樣本和原來的孤本一併送回來。
至於那一批從北平運回來的書籍,多數是當時靖康之亂被女真人擄掠北上的宮廷藏書,以及女真人和蒙古人這些年搜集的東西,雖然數量並不大,但是也有不少是孤本或者傳世甚少,畢竟能夠被女真人和蒙古人收藏起來的,肯定也不會太差。
這兩批書的到達,讓翰林院和學士院著實高興了一陣不說,後宮這些妃嬪自然也都開始有事沒事往清心閣中跑。
反倒是葉應武,還是在這兩批書到達之後第一次來清心閣。
「陛下!」等候在清心閣屏風外面的朱弦見到葉應武一人走過來,急忙躬身行禮。
「人在裡面?」葉應武抬了抬下巴。
朱弦頓時露出一抹笑容:「我家娘娘和王娘娘都在。」
「好了,不用稟報了。」葉應武吩咐一聲,直接向里走去。
朱弦應了一聲,偷偷瞄了一眼葉應武的背影,不由得掩嘴輕笑。自家娘娘如此的陛下寵愛,她作為婢女自然也感到高興。
葉應武還沒有走到清心閣的第二進,就聽見惠娘的聲音。
「舒兒姊姊,你說這一次婉娘姊姊又有了,可是我這裡怎麼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跟著夫君北上,也不是沒有······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王清惠清脆的聲音雖然低,但是因為周圍沒有人——有朱弦帶著婢女在外面站著,除了葉應武誰敢不打招呼就進來——所以葉應武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輕笑一聲。
「好啦,該有的時候總歸是會有的,」趙雲舒輕聲說道,不過她自己的話里也帶著一絲愁緒,顯然趙家並不擅生育的血脈和失去的第一胎,讓她自己也是壓力山大,只是在惠娘面前作為一個姊姊還是得勸她,「你還年輕,和夫君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又不長,肯定會懷上的。」
惠娘有些泄氣的嘆了一口氣:「但願吧。」
「所以你拽著我過來就是想問這件事么?」趙雲舒有些詫異,這種話題為什麼非得跑到清心閣這種地方來說。
「這只是其一,」惠娘笑了一聲,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主要是想要讓姊姊看個好東西,你看這本書,或許對咱們有所幫助呢。」
「呀,這是哪裡來的,怎麼會有這種······」趙雲舒聲音中的平靜也徹底被打破了,「你這個小妮子,跑到清心閣來不幹好事,怎麼總是找這種書來看?」
門后的葉應武已經聽的差不離,搖了搖頭走入這第二進藏書之處,輕輕咳嗽一聲:「你們兩個丫頭,躲在這裡偷看什麼呢?」
「夫君!」趙雲舒眼疾手快將那書合上,這種羞人的事情當然不能被葉應武抓住。只不過惠娘也手忙腳亂的跟著上來想要將書塞入書架中,卻不料兩人慌張中撞在一起,書也跟著脫手,正正好好落在葉應武腳下,書頁攤開,上面天雷勾動地火的圖畫讓葉應武不用看文字也知道這是什麼書。
惠娘這個丫頭還真找來了《春(和諧)宮圖》
葉應武翻了翻白眼,趙雲舒和王清惠訕訕一笑,轉身就想溜之大吉,卻被葉應武一手一個拽住,直接拖到了清心閣一邊的桌子旁。伸手將那本書拍在桌子上,葉應武難得正色的嘆息一聲:「惠娘你說你,現在也不好好看書,也不寫詩了,怎麼一天到晚的都在想著這些?」
雙手交織在一起,惠娘羞愧的低著頭,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葉應武。
而葉應武恨鐵不成鋼的指著那書,痛心疾首:「你們兩個在這裡看這種書有什麼意義,嗯?難道是懷疑自家夫君的技術水平太差?這簡直是對某的質疑和不信任!」
惠娘和趙雲舒下意識對視一眼,兩個女孩怒不可遏的撲了上去。
「這可是你們兩個自己投懷送抱的,就算這裡是清心閣,某也忍不住了。」葉應武露出一抹壞笑,當先摟住王清惠的腰肢。
一股幽香伴著飄舞的衣衫飄過來,讓葉應武下意識的深深吸了一口,雙手已經不知不覺得順著惠娘纖細的腰肢滑下去,這個丫頭的外衣早就不知道扔到那裡去了,所以葉應武的手直接穿過了褙子,按住訶子,已經能夠感受到那肌膚的柔滑和惠娘的微微顫抖。
「某解開了?」葉應武一時間將之前和蘇劉義他們鬧出的不快都拋到九霄雲外,手輕車熟路的落在惠娘訶子的紐扣上,不過今天葉應武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而是不慌不忙的看向王清惠。
原本因為害羞而緊閉的眼眸張開,惠娘嬌嗔道:「你還不快點兒!」
葉應武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而旁邊裝作看窗外風景的趙雲舒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慌張的離開,她就算是臉皮再厚,也不想在清心閣這等讀書之地看著這一對兒狗男女天雷勾動地火。
等到趙雲舒離開,惠娘最後一絲矜持也終於拋到了九霄雲外。
「夫君。」女孩喃喃摟住葉應武的脖子,輕輕吻在他的臉頰上,彷彿要把這些天的相思全都傾注在這吻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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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坐在葉應武懷中,俏臉上還帶著紅暈,頭上的金釵和玉簪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被抽走了,一頭秀髮直接披散在肩頭,將雪白的肌膚半遮半掩。就在這個時候,腳步聲打破了這隻剩下喘息聲的寧靜。
惠娘這才回過神來,輕呼一聲,慌張的拽過來衣衫披在身上,然後又去找腰帶。葉應武眉毛一挑,伸手在她小腦瓜上拍了一下:「你個丫頭是不是暈頭轉向了?」
一開始還沒有明白,不過當惠娘看到葉應武手中拿著的訶子,僑聯刷的一下通紅,只能重新穿戴。剛才直接被葉應武在這清心閣中就地正法,惠娘多少都有些羞愧,不過她也沒有想要責怪葉應武的意思,畢竟這一次怎麼著似乎都算自己縱容他。
趙雲舒給葉應武端上來一杯茶,拽過一個凳子坐下,自家夫君的臉色有些不對她也是看在眼裡的,不由得輕聲問道:「夫君,是不是前線的戰事不太順利,為何夫君愁眉苦臉的?」
葉應武輕輕捋著惠娘的秀髮:「某今天險些做了一個錯事,看到馬老將軍關於突襲伊爾汗國的計策,如果不是劉師勇和蘇劉義兩位大臣堅持己見,恐怕某一怒之下就將這計劃給否決掉了。」
「夫君心中對此有所擔憂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大明在北方用兵,以騎兵深入草原,本來就已經是奇兵,」趙雲舒點了點頭,明白葉應武的意思,「現在如果再從南洋以奇兵突出的話,一旦雙線皆敗,那麼就很難有迴旋的餘地了。否則夫君也不會反對。」
葉應武一怔:「你怎麼這麼肯定,如果不是因為南北線的原因,某就一定不會反對。」
「因為夫君本來就是以奇兵致勝,」趙雲舒眨了眨眼,「夫君從興州這一路走過來,有哪一戰不是以奇兵為主,正兵為輔?而恰恰相反,蒙古人最擅長的就是以大隊騎兵正面衝擊、強行推進的戰術,面對夫君這種正面依靠火器推進或者防守,而以大軍主力包抄後路的戰法,當然很不適應。這一次馬老將軍的戰術,多少有些受到夫君的影響吧?」
「舒兒最近可是越來越聰明了,」葉應武伸手點了點趙雲舒的額頭,「你倒是看的清楚。」
趙雲舒輕笑一聲:「否則夫君也不會反對了,因為夫君也覺得馬老將軍採取這樣的戰術,和之前大明賴以致勝的戰術沒有太大的區別,而面對的還是蒙古人,伊爾汗國很有可能從之前的戰例之中吸取教訓,導致這一次失敗。正是因為夫君覺得失敗的可能更大一些,才會反對這個計劃。」
葉應武靠在椅子上,點了點頭:「是啊,本來大明在南洋就不佔據優勢,如果南洋戰敗了,某就不得不從北方抽調軍隊南下,從而導致北線也要面臨更大的壓力,而且這還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已經銷聲匿跡的那些世家,要說他們現在沒有一點兒企圖,某是不相信的,他們也在等待機會,而一旦大明在前線戰敗,這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但是夫君別無選擇。」趙雲舒微微一笑,「如果不按照這樣的戰術,恐怕就會導致南洋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泥淖,大明就會徹底陷入其中。」
兵家最忌諱的就是添油戰術,如果不直接逼退伊爾汗國退兵的話,那麼大明就只能不斷抽調兵力南下,從而將一批批的將士送入死地,再讓一批一批的人頂上去,這儼然已經是添油戰術了。而且這樣的添油戰術不一定能夠擋得住伊爾汗國的進攻。
「是啊,如果不是蘇劉義和劉師勇堅持,恐怕某到現在還以為這樣的戰術合情合理呢。」葉應武嘆息一聲,有些無奈,「舒兒,惠娘,某現在有一種感覺,自從北伐歸來,某做什麼事都有些束手束腳,有的時候反倒是沒有下面這些臣子看的通透了。」
趙雲舒沉默片刻,正色說道:「夫君何出此言?實際上夫君有如此之變化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夫君是大明皇帝,心中所顧忌的是整個大明天下,而不只是一處之戰事、一州之百姓。對於蘇相公或者劉相公來說,他們考慮這一場戰事,完全可以只從軍隊統帥的角度上去考慮,但是夫君就不一樣了,夫君必須要考慮的,還有這一場大戰中後方的穩定以及無論戰勝還是戰敗,對於國內朝野的影響。」
惠娘也站起來,一邊整理衣襟,一邊沉聲說道:「夫君,並不是所有專權獨斷的君主都是好君主,因為這樣往往都會顧此失彼。當年漢高祖之所以能有天下,不在於其有多少統率軍隊征戰的本事,甚至他率軍打仗基本上都沒有取勝過,而在於他統御屬下的能力,有張良、蕭何為文官,韓信、英布等為武將,這天下何愁不是漢家天下?所以夫君身為大明皇帝,能夠做到兼顧天下,這天下就依舊是夫君的。」
葉應武端起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卻並沒有多說。
趙雲舒走過去輕輕替他捏著肩膀,緩緩開口:「夫君,妾身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但說無妨,你們兩個都是某的女諸葛,有些事情某看不透,而文宋瑞、蘇任忠這些人有說不出口,所以只能讓你們來說。」葉應武笑著說道,「說對了說錯了,某都會好好獎勵你們兩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