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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燭龍銜火飛天地(上)

  這些水力機械在他這個後來人的眼中,當然是有些臃腫而且作用也不是很大,真的要說功效,相比於由計算機全程操控的後現代大型機械化生產自然是遠遠不如,甚至就連第一次工業革命在蒸汽機的支撐下進行的生產也有足夠的差距,但是好歹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對於人力的依賴。


  更主要的是,就算是這些水力器械再怎麼落後,再怎麼臃腫,至少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東洋還是西洋、南方還是北方,熙熙攘攘、千萬國家,能夠用得上、用的了這水力器械的也就只有大明一家!

  至少對於現在的大明來說,已經足夠了。


  而張順和吳楚材等人心中,又何嘗不是感慨萬千,想想幾年前葉應武在通山草創的那幾個工坊的破敗和可憐,曾幾何時,已經變成了眼前這些氣勢恢宏的大型器械和大型工坊,這麼多追隨著葉應武一路走來、一路看過來、一路血戰而來的將領們,怎能不感慨。


  他們並不知道這些水力器械都有什麼作用——當然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但是他們很清楚,這裡的器械生產已經不再需要工匠們辛辛苦苦的一點一點用手工製作,生產出來的器物也不再是襄陽城外那高矮胖瘦、良莠不齊的飛雷炮了,從這裡走出的火器,和那些悍不畏死的將士們一起,支撐著大明的赤色龍旗在整個華夏大地上飄揚。


  如果真的需要用語言來形容眼前這個場景的話,恐怕只有四個字。


  大國氣象!


  而郭守敬指著眼前的工坊沉聲說道:「這樣規模的工坊在將軍山也已經是最大規模的,一共有五座,每天可以生產火銃一百支。而在將軍山,還有比這規模小一些的工坊十二座,是大明火器生產最主要的場所。」


  看著一個個在水的驅動下不斷運轉的器械,還有器械周圍赤著膀子來往大聲呼喊口號的工匠,葉應武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這眼前熱鬧的景象,並沒有想上前打擾的意思。


  不過似乎還是感受到了身後這並不算大的交談聲,很多工匠都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當他們看到負手站在大棚外不遠處山坡上的那一道身影的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放下手中的工作,屏住呼吸。而幾名負責監督的工部官員也急忙跑過來。


  郭守敬側頭看向葉應武,雖然他沒有開口明說,但是眼睛之中流露出來的意思葉應武也看的明白,自然是想要葉應武給工匠們多說兩句。跟在葉應武身後的小陽子輕輕咳嗽一聲,幾名親衛頓時手按刀柄便要上前,將葉應武團團簇擁。這些工匠人數不少,而且都是年輕壯小夥子,誰能保證這裡面有沒有想對葉應武不利的人。


  葉應武擺了擺手,讓身邊的親衛們跟著便好,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安全很重要,但是更清楚如果此時自己在親衛的層層疊疊保護下前去,恐怕就真的錯過了這難得的和工匠們接觸的機會。在需要的時候,葉應武絕對不擔心冒險。


  「諸位,朕是大明皇帝葉應武,看到諸位在此為我大明之繁榮、為前線將士浴血奮戰之順利而儘力工作,辛苦了!朕,甚感欣慰!」葉應武揚起手臂,朗聲說道,手中的便帽已經被他拿下來向著山坡下有如潮水般匯聚的人流揮動,那一抹向著皇家的赤龍明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葉應武的聲音也在這山谷的工坊之中回蕩。


  「辛苦了!朕,甚感欣慰!」葉應武又重複吼了一遍,下面的人群已經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爆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


  「陛下?真的是陛下?」


  「陛下說什麼······說咱們辛苦了?」


  「陛下,陛下讚揚我們!」


  「陛下,這是咱們大明的陛下,就站在那裡!」


  而一切一切的聲音,都化作一個單調而且不斷重複的呼喊聲,無數工匠同時舉起自己的雙手、揚起自己的手臂:「萬歲!」


  「萬歲!」一聲又一聲的萬歲隨著風不斷升騰激蕩,很快就成為這個山谷中、這將軍山之中唯一的卻震撼人心的呼喊聲!


  「萬歲!」


  無數的人在高聲呼喊,而小陽子等親衛臉上的緊張神色也漸漸平緩,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陛下有恃無恐的直接上前,因為在這有如浪潮的呼喊聲中,恐怕任何有膽量對葉應武不敬的人,手還沒有動起來,就會被身邊已經陷入狂熱的人撲倒吧。


  郭守敬顯然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場面,只是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潮、看著這些在葉應武也在自己的帶領下創造了太多奇迹的工匠們,心中感慨之餘,也在暗暗盤算陛下這麼一鼓舞,是不是今天明天這產量還能拔高一些。在這個科學狂的心中,葉應武的到來和鼓勵,也不過就是一個變數、一個對他有利的變數罷了。


  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鄧牧和周密,臉色都有些微微發白,他們原來都是山林之間閑雲野鶴之士,這樣的陣仗場面,自然是第一次見到,要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就連他們都自以為早就已如止水的心境,在這一刻、在這無數重複又重複的呼喊聲中,也翻騰起驚濤駭浪。


  他們以為眼前的這個大明只是前宋的延續、只是有一些好運氣罷了的時候,曾幾何時,這樣的想法隨著葉應武的到來、隨著葉應武站在山坡下脫下便帽向著他的工匠們歡呼的那一刻支離破碎。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嶄新的大明,是一個年輕的有些過分、卻一手締造了嶄新世界的君王。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鄧牧和周密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睛中的震驚。


  「牧心······」周密喃喃說道,目光一直沒有從葉應武的背影還有那不斷歡呼的工匠們身上挪開。


  伸手摘下來官帽捧在手心中,鄧牧不知道什麼時候滿額頭都是汗珠,不過他並沒有著急擦拭,而是輕輕說道:「如此帝王、如此呼喊,在加上你我已經見到過的火器、已經生活了幾天的將軍山,還有什麼好說的么。公謹兄,陛下是天下之主,又如此重用你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某還是第一次為這幾天猶豫不決的想法趕到羞愧······」


  他又重新將帽子戴上,似乎剛才這個過程是為了表示將以全新的心態和全新的方式來對待自己這個職務,目光緊緊追隨著葉應武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堅定:「從今往後,鄧某不才,唯有效死而已。」


  (作者按:公謹,周密表字,和周瑜的公瑾不是同一個字)


  周密並沒有回答,顯然看的已經有些痴了。


  並沒有在意身後這些表情各異的臣子們,葉應武靜靜看著千百雙手在自己的面前揮舞,看著每一個因為火焰、因為歡呼而通紅的臉頰,嘴角邊也終於露出一抹笑容。下面這滾滾的人潮、這震徹天地的呼喊聲,是真正讓他感到欣慰的東西。


  朕的工坊、朕的工匠、朕的臣民、朕的大明······


  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空,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


  還有朕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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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山西樓煩。


  暴雨傾盆。


  老天爺似乎想要把一個夏天都憋著沒有下下來的雨水,在這幾天全都傾注在這一片盆地之中,泥濘的道路根本下不去腳,而呼嘯的風一直順著山坡捲動,似乎這天地之間、方圓千百里的風都集中在這裡了。更主要的是,此時已經算不上夏天,這風中帶著刺骨的寒意,再加上雨水,就更是冰冷,如果不是因為前幾天還有些悶熱,恐怕誰都會以為冬天已然到來。


  天色昏暗,那烏雲好像隨時都能夠壓住遠山,早就分辨不出來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雨水順著山坡不斷流淌、匯聚在盆地之中,一支勉強還能夠保持隊形的軍隊在道路上艱難的向前挺進——這道路和周圍早就因為戰亂荒蕪的原野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的兵刃尚且還能舉起,迎著壓下來的烏雲,但是旗幟早就濕漉漉的貼在旗杆上,沉重的就算是風再大也揚不起來。


  「他娘的,誰告訴老子這是官道的?老子行軍打仗這麼多年,就沒有走過這麼艱難的官道!」罵罵咧咧的聲音在風雨中傳來,雖然不大,但是卻引起了周圍猶豫艱難行軍而疲憊不堪的士卒們爽朗的笑聲。


  別說和大明現在正在修建的直道相比,就是大明境內繼承自前宋的普通官道,質量也要比這個好不少,哪怕是江南多雨、甚至有可能十多天都陰雨連綿不斷,但是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道路泥濘成這個樣子、基本沒有辦法通行大車輛的地步。


  幾名親衛舉著火把,拉起來雨棚,擋住半邊天空,而他們要為之遮風擋雨的並不是身前這幾個叉腿而站的自家將領,而是將領們手中拿著的那一份輿圖,這可是錦衣衛的弟兄們用性命換來的輿圖,因為戰況緊急,一共就謄寫了三四份,而這裡便是其中的一份,丟了一份可就少一份,當然要最小心保護,這幾個將領寧肯自己淋雨,也要把這遮雨的棚子——實際上就是兩塊布簾——讓給這一份輿圖。


  畢竟這一路艱難冒雨行軍,大家身上差不多都濕透了,也不在乎這一會兒了。


  距離輿圖最近的是宣武軍將軍李芾,這個為大明攻下南洋的悍將,也是大明軍中數一數二的儒將,此時已經洗去了剛剛從軍時候的書卷氣息,站在這裡自有一種久經戰陣的沉穩和因為年輕而流露出來的鋒銳。


  在他身後不斷通過,在雨幕之中行軍的,正是大明的「南天利劍」宣武軍。連宣武軍都千里迢迢趕來支援,也是大明對此次北伐重視的體現。


  李芾的目光一直在樓煩周圍遊動,而他身邊的搭檔、宣武軍督導楊霆臉上難掩著急的神情,剛才那罵聲就是他發出的,此時他指著輿圖壓低聲音說道:「咱們前面撒出去的哨騎,到現在都沒有人回來,根本不知道左翼的第二師和右翼的第三師到底在什麼位置,單單憑藉著咱們身邊這第一師以及不過一千人的中軍直轄衛隊,遇到了蒙古韃子主力,如何阻攔?」


  「天公不作美,道路難行,也沒有辦法。」和楊霆並肩作戰也有好幾年,李芾如何不知道自己這個搭檔的性格,他這麼抱怨,絕對不是因為貪生怕死,畢竟這個悍將可是素來喜歡帶隊衝鋒的主兒,而是因為擔心這戰況,原本好好的急行軍,已經完全被暴雨打亂了。


  現在和宣武軍第一師一起行動的李芾和楊霆,完全不知道左翼和右翼在什麼位置,而斷後押送輜重的第四師更是不用指望——這泥濘的道路,他們估計還在南面石州或者太原府一帶盤桓呢。


  宣武軍自己內部都找不到人,就不要說找到還在更東側直接越過樓煩、向樓煩北部山區挺進的荊湖軍,以及從雁門關那邊壓過來的天武軍和神衛軍了。至於明軍此次圍殲戰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標,蒙古韃子的主力大軍,現在更是連個毛都看不到。


  而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的哨騎,更是讓李芾和楊霆擔憂,到底是迷失了道路、還是天氣原因實在沒有辦法前進?

  這周圍茫茫的山丘和雨幕之中、濃重的黑暗裡,又有什麼?

  風吹來,李芾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沉聲說道:「距離樓煩還有多遠?」


  「不知道,不過按照咱們計算的行軍步伐,應該還有三里地,馬山就要到了。」楊霆深深吸了一口氣回答,他雖然有些憤怒和無奈,但是這些還都在心中記著,甚至早就翻來覆去盤算很多遍了,否則李芾問起來不可能脫口而出。


  「不能自己亂了陣腳,」李芾皺眉說道,伸手在輿圖上指了一下,「現在咱們各部之間互相聯絡不上,蒙古韃子吃了敗仗、肯定更加混亂,所以估計還比不上我大明向前挺進之各部。不管荊湖軍能不能及時趕到樓煩以北、突破蒙古韃子的營寨、封死這最後的道路,我們宣武軍也得先完成自己的目標,拿下樓煩!」


  楊霆鄭重點了點頭,正想要開口說話,前面突然傳來呼喊聲,緊接著是馬蹄翻動泥濘、水花迸濺的聲音。道路上默默前進的明軍將士直接讓開道路,而那騎兵衝到李芾和楊霆所在的位置,直接從馬背上翻滾下來,如果不是馬上技術高超,恐怕就一頭載到泥里去了。


  不過他顯然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狼狽,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芾面前:「啟稟將軍,在樓煩城東發現蒙古韃子大隊,人數看不清楚,估計有兩三萬還要多!」


  「在哪裡?!」李芾和楊霆一下子站直。經過沁水一敗、馬邑二敗、雁門關三敗以及之前幾個月的不斷交手,兩三萬絕對是蒙古韃子的主力了。


  「屬下趕來稟報的時候,距離樓煩城大約四里地,現在估計更近了!」那哨騎滿身泥濘,臉上的表情在火光中和風雨里更加猙獰。


  「叔章!」楊霆叫了出來,手按在刀柄上,臉上滿滿都是殺意。


  周圍的幾名師長和旅長也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李芾。


  蒙古韃子距離樓煩四里地,再加上哨騎趕來稟報的這一段時間,應該和第一師距離樓煩城的距離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更近,也就是說第一師再加上中軍這近萬將士,很有可能和蒙古韃子主力同時抵達樓煩。


  「咱們差點兒晚了一步,」李芾聲音之中難以掩飾激動,大家在這狂風暴雨之中艱難跋涉這麼久,終於找到正主兒了,他環顧四周,笑著說道,「你們知道某現在最慶幸的是什麼么?是咱們沒有攜帶多少輜重!」


  楊霆等人頓時忍不住露出笑意。


  「走,急行軍,向樓煩!」李芾朗聲下令,「趕在蒙古韃子之前佔領樓煩!」


  「將軍,如果咱們沒有蒙古韃子快怎麼辦?」一名旅長下意識問道。


  李芾回頭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那就把他們趕出去!」


  暴雨傾盆,打著火把的長龍驟然加快,撕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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