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南洋重有風潮起(上)
轉念一想,葉應武對於德里蘇丹國這莫名其妙的進攻以及慘烈的戰敗突然間覺得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畢竟他一直信任德里蘇丹國,卻忽略了德里蘇丹國的位置,在七百年後,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可是三哥這個神奇的民族,這德里蘇丹國雖然和後世的三哥信仰的宗教不同,但是血脈中那種神奇肯定是一脈相傳的。狂妄自大和屢吃敗仗······三哥好像就喜歡這麼玩兒。
想到這裡,葉應武不由得輕笑一聲,像是嘲笑那德里蘇丹國不知天高地厚,又像是自嘲自己怎麼將南洋最致命的西側側翼交給了這樣的盟友,早知道當初還不如直接一口吞併德里蘇丹國,將這一帶作為緩衝呢。
文天祥和蘇劉義顯然不知道陛下面對這樣八百里加急的軍情還有心思笑,蘇劉義當即上前一步:「陛下,原本鎮撫南洋的宣武軍已經北上了,所以現在南洋只有北側的靜江軍和大理軍尚有一戰之力,其餘地方廂軍以及三佛齊等國的軍隊,臣認為令其保護州府還可以,但是想要和伊爾汗國決戰,未免有些託大。」
「李芾帶著宣武軍走後,這南洋陸地上就是馬老將軍做主,馬老將軍怎麼說?」葉應武看著奏章上署名的馬塈,一邊打開奏章一邊問道。
對視一眼,文天祥和蘇劉義都沒有說話。
「怎麼了,朕看馬老將軍這奏章中只有幾句是告急的,後面這不是一直在分析敵我實力么?」葉應武饒有興緻的將奏章大致掃了一遍。
「馬老將軍堅決請戰。」文天祥硬著頭皮說道,「不過馬老將軍年事已高,大理軍將軍婁勇上奏奏章中專門提到此事,為了馬老將軍身體著想,建議讓靜江軍殿後,他率領大理軍先頂上去。」
葉應武也看到了奏章後面明確的請戰之言,點了點頭:「那你們政事堂是什麼意見?」
「臣同樣反對。」蘇劉義朗聲說道,「馬老將軍和高老將軍兩位是國之柱石,高老將軍率領天雄軍向河西進攻,已經讓政事堂和兵部提心弔膽,害怕老將軍有什麼意外,現在馬老將軍也要出戰,若是有什麼不測,我大明軍方經不起這個損失!」
對於蘇劉義的回答,葉應武並沒有反駁,他很清楚馬塈和高達在大明軍中擁有怎樣的地位。這兩個性格直爽剛烈的老將,成名已久,在前宋時候就是軍中的頂樑柱,到了大明時代,更是軍隊的象徵和活化石,他們的門生故吏、徒弟部屬遍布軍隊,德高望重不說,而且這些年征戰天下,功勛卓越,讓這兩個老將軍上陣,本來就有些不妥了,而如果兩人再有什麼意外,那非得在大明軍中引起震動不可。
葉應武眯了眯眼,翻到奏章的最後一頁,苦笑一聲:「但是你們攔得住么,你們看看馬卿家都把這兩闋詞給朕抄在這裡了,這不是逼著朕讓他衝上去么?」
這奏章蘇劉義和文天祥雖然沒有細看,但是最後那闋詞他們還是知道的,正是辛棄疾赫赫有名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尤其是最後的「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更是被老將軍寫的龍飛鳳舞、力透紙背,老將軍寫到這裡的激昂情懷以及滿腔熱血可見一斑。
葉應武有些無奈看著蘇劉義說道:「如果朕不答應的話,那豈不是一頂『昏君』的帽子就這麼扣上來了?莫非兩位愛卿就這麼想要朕帶上這麼個帽子,然後把他馬塈推到和廉頗、辛棄疾一樣壯志難酬的位置上去?」
文天祥和蘇劉義頓時啞口無言。
而葉應武一邊伸手揉著額角,一邊看向奏章:「老將軍在奏章中寫的很清楚,伊爾汗國現在已經有調兵遣將的動作,他們進攻德里蘇丹國就是為了打通向東進攻我大明之南洋,從而盡最大可能牽制我們的目的,一旦真的讓他們在南洋打的火熱,我大明北伐恐怕就得告一段落了。所以老將軍的意見是狠狠的打一仗,把伊爾汗國打疼了,咱們也能夠消停一會兒,趁機先把北面的事情解決了。」
蘇劉義沉聲說道:「陛下,這一戰不好打,原本伊爾汗國的防備重點在北方的海都部窩闊台汗國,只是現在海都和我西域大軍決戰,南側防守重兵甚至都在北調,這也就使得伊爾汗國空出手來,而且顯然現在蒙古各大汗國也都意識到咱們是最大的威脅,所以伊爾汗國必然也會舉國之力前來進攻南洋。僅僅憑藉前線兩個主力戰軍,恐怕很難阻擋······」
「現在整個大明還有可抽調之軍隊么?」葉應武當即反問道。
蘇劉義怔了一下,確實,大明現在半支主力戰軍都抽調不出來了,讓地方廂軍集結起來前去,真不知道是去打仗的還是搗亂的。
「放心,一個伊爾汗國都對付不了,他馬塈也不敢在這裡放大話,更何況不要忘了,咱們還有南洋海軍。」葉應武沉聲說道,「就算是真的把真臘丟的乾淨,有海軍在,伊爾汗國也不敢對安南以及南洋上的海島怎麼樣,咱們就還有以後翻盤的機會。更何況現在西域打的激烈,只要咱們能夠佔據上風,將窩闊台汗國打怕了,伊爾汗國也得向北防備,以防咱們的軍隊從西域向南甚至直接從吐蕃發動進攻。」
蘇劉義和文天祥對視一眼,頓時明白葉應武已經下定決心:「陛下的意思是?」
「打!」葉應武霍然站起來,狠狠一拍桌子,「都打上門來了,哪有不狠狠揍的道理!現在就擬旨,加封馬塈為安南節度使、大明鎮南大將軍,總領南洋水陸全軍,包括南洋海軍、大理軍以及各地廂軍、三佛齊等藩國屬軍,全部聽從馬卿家調遣,安南行省、雲滇行省各州府,全力配合大軍行動。任命戶部右侍郎江鐸為南洋行軍糧台,全權負責糧草錢餉器械調動;任命左都御史姚訔為南洋行軍按察使,全權負責大軍行軍之中貪污避戰不聽號令者之判決!」
「臣遵旨!」文天祥和蘇劉義齊齊打了一個激靈,同時應道。
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被陽光照亮的半邊御書房。
他知道,南洋戰事如果拖延的話,也能夠拖延下去,馬塈此時強烈要求主動出戰,也是有私心的,一個老將軍最後為國拼殺甚至不惜馬革裹屍的私心。
作為一名前宋老將,馬塈經歷過南宋時候的窩囊和憋屈,也經歷過大明橫掃大理和南洋時候的痛快,但是隨著這些年南洋安定下來,他估計已經明白自己這輩子可能不會再有仗打了,而隨著大明北伐進行,和自己齊名的高達在西域殺得兇猛,馬塈要說手不痒痒那是不可能的。
作為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將軍,他當然希望能夠將這滿腔熱血拋灑在為國征戰的道路上。否則也不會不惜抬出來「廉頗」和「辛棄疾」來向葉應武懇求出戰。
對於老將軍這點兒心愿,葉應武可以說是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
當然不只是因為老將軍的請求,更是因為葉應武也清楚,只有把伊爾汗國一下子打疼了,南洋才能夠穩定,那些藩屬國們才能夠真正對大明忠心耿耿。在幽燕狂飆突進的大明,也需要在南洋有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有能力守住土地、也有能力保護這些藩屬國。
要打,就轟轟烈烈打一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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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雲滇行省南部重鎮,原真臘國都吳哥,赫赫有名的吳哥窟所在。
雖然真臘已經滅亡,但是大明對於吳哥這個南洋重鎮並沒有棄之不顧。之前的吳哥城實際上只是適應於原本南洋各個小國之間低烈度戰爭的需要,且不說用樹木和泥土支撐的城牆能不能抵擋住明軍的火炮持續轟擊,甚至有可能連蒙古人的投石機都擋不住。
所以在佔領真臘全境之後,大明立刻對吳哥城城池重新修築和加固,畢竟有經驗豐富的工部官員坐鎮,又有大量的真臘戰俘,所以倒是不用擔心人力物力的問題。
南洋熱帶雨林運輸困難,而且缺少石頭,所以大明乾脆動用南洋海軍的飛剪快船從海島等地運送石頭過來,全部按照中原的樣式修築城池,包括敵台、馬面等之前真臘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城池防禦體系一個不差,尤其是熱帶雨林本來就多雨水,所以在城外挖開的壕溝接通城內的排水渠就成了天然的護城河。
吳哥城被大明經營成南洋真正的重鎮,而且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繼續延伸以及更多商人的來往,這座原本就規模不小的城池,也更加繁榮昌盛,街道兩側的商鋪鱗次櫛比,而原本下雨天滿是泥濘的道路,主幹道全都採取石頭鋪路,而其餘巷道則用統一燒制的大磚鋪設道路,從而避免下雨天車馬陷入泥濘之中阻塞道路,也使得人們出行更加方便。
如果說中原的城池都還帶著華夏特色的話,那麼這遠在南洋的吳哥城,基應該算是一座完全現代化的城池。
而在城池之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曾經的真臘皇宮,這皇宮雖然算不上太大,但是在南洋各國之中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畢竟被大明徵服之前的真臘可是南洋貨真價實的第一大國。因為葉應武曾經入住皇宮,所以這裡作為陛下在南洋的行宮,而原本皇宮外面低矮的屋舍,此時都被中原樣式的建築所替代,而這裡便是吳哥城甚至半個南洋真正的行政中心所在,也是雲滇行省的府衙駐地之一。
「讓開,快讓開!」天色蒙蒙亮,吳哥城就被賓士的馬蹄聲所打破,一隊隊從各個方向而來的騎兵匯聚在府衙之中,而整個府衙外的道路上,都站滿了手持兵刃的明軍將士,而由真臘人組成的衙役和捕快更是全城巡邏,眼睛不斷的掃過街道周圍,似乎任何讓他們看著不順眼的人都可以先抓起來再說,
南洋是大明潛心經營的後方,而吳哥城更是南洋的中心之一,這裡的人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平時的歌舞昇平以及經貿的來往繁榮,這等大軍戒備、嚴陣以待的模樣要追溯起來,還是大明剛剛拿下吳哥城的時候。
很多華夏商人和真臘人都好奇的探出頭,那些在街道上游弋的真臘捕快和明軍騎兵倒也沒有警告他們,只是將每一張臉都細細打量一番方才走過。意識到必然是發生了什麼的真臘人們,紛紛關上窗戶,而華夏商人恰恰相反,幾個南洋商會的商賈們顧不得給店裡吩咐就匆忙出門,早就有一隊明軍騎兵在他們門口迎接等候。
這南洋不比中原,城池之中實際上多數都是華夏商人的倉庫和商鋪,將這些南洋城池作為轉運站,運往內陸或者西洋。所以吳哥城中有大事發生,官府也沒有想要瞞著這些商人的意思,反而他們多年來往南洋和西洋,人脈廣泛、家財雄厚,而且對這周圍的地勢地利甚至要比官府還清楚,有他們的幫助,官府自然是事半功倍。
「秦兄!」見到一個瘦削的商人走過來,已經等候在府衙門口的另外一個胖乎乎商人急忙迎上來一拱手,兩人都是這吳哥城中的大商賈,手下的船隊已經遍布東洋、南洋和西洋,一個販賣絲綢一個販賣瓷器,相互不衝突,所以多有合作關係,私交不錯,「秦兄,咱們可是有小半年沒有見過了!」
「張兄別來無恙!」瘦商人笑著拱手還禮,旋即回頭看向馬蹄聲不斷的街道,「這吳哥城幾個商會的會長和重要的商賈可都來了,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莫非哪裡的南洋猴子又不老實了?」
絲綢商人張琦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自打咱們來了這吳哥城,可還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陣仗呢,別說是咱們這些生意人,愚弟早來一步,剛才可是看著十多個將領整齊的列隊走進去的,可著實嚇了一跳。」
瓷器商人秦豐眉毛一挑,從這裡就能夠隱約聽見府衙之中的說話聲,聲音甚是激烈,也難怪張琦寧肯站在門口吹風也不進去,裡面那些手握兵權和政權的大佬們估計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以張琦的聰明,自然不願意單獨進去淌著渾水。
「兩位來的可真早啊!」其餘幾名商賈此時也都趕過來,見到張琦和秦豐連衣領子都沒有整理好的樣子,臉上都是帶笑。
「有什麼好笑的,你們幾個也都一樣的狼狽。」張琦嘿嘿笑了一聲說道,大家都是大清早的從被窩裡被拽出來的,彼此彼此。
秦豐沉聲說道:「先別說這些了,既然官府著急把咱們都叫來,那就抓緊進去看看吧,十有八九是有用的上咱們的地方。我等能有今日之產業,頗受朝廷南洋政策之恩惠,既然朝廷有需求,自當竭盡全力。不能讓別人笑話咱們這些海商不懂得知恩圖報!」
「老秦說得對!」商賈們紛紛附和,前宋時候大家都還龜縮在泉州,一直打不開局面,甚至因為伊爾汗國的故意打壓,大家的生意都是蕭條慘淡,直到後來大明先行開拓南洋,一戰平定安南、真臘,又從三佛齊手中租賃到了星洲,可以說這南洋道路上的所有咽喉都落入大明的實際掌握之中,原本堵塞的商路再一次暢通無阻,甚至還有海軍戰船的隨行保護,連原本出沒無常的海賊都不用擔心,這樣的恩情,身為華夏人是不可能忘記的。
既然現在大明有需要,這些商賈們自然願意儘力報恩,這樣的朝廷值得他們付出。
當下里所有人都沒有猶豫,緊緊跟上秦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