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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雲中誰寄錦書來

  陸秀夫說完,沖著葉應武一拱手,旋即微微側身,做了一個去裡間詳談的手勢。葉應武皺了皺眉,隱約明白陸秀夫想要說什麼,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章誠:


  「誠子,你先退下吧,如果有事的話,朕會叫你的,另外一定要派人跟上姚卿家,姚樞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是畢竟他年事已高,或許在看人上有所偏差,姚樞選出來的人,六扇門和錦衣衛一定要看好了,不能出現任何偏差,此事關乎北伐最後一戰之成敗,切切不能鬆懈!」


  章誠點了點頭,沖著葉應武一拱手後退下,而張世傑也想告退,葉應武卻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姊夫你先留下。」


  張世傑怔了一下,顯然葉應武的稱呼讓他有些吃驚。在葉應武登基稱帝之後,對於張世傑的稱呼一直是「卿家」,一般不會在這等地方稱呼他為「姊夫」,甚至就算是兩人私下裡見面,大多情況下也都是君臣相稱。此時葉應武喊了「姊夫」,倒是讓張世傑有些不習慣,但是他很清楚葉應武必然有其道理所在。


  現在張世傑不僅是這太原府周圍北伐各路主力戰軍的統帥,而且還是大明的上柱國,從品級上來說,張世傑已經和朝中的三位丞相平齊,可以說是確確實實的「位高」。葉應武讓他跟著,顯然一來想要說接下來討論的是皇家的私事,二來則是想要讓張世傑能夠在他和陸秀夫發生衝突的時候站在自己這一邊。


  陸秀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並沒有開口拒絕,反而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笑容。葉應武做了一個手勢,兩人跟著向側廂走去,而小陽子也很有顏色的帶著兩名士卒護衛在門口,防止外人進入。


  不等葉應武邁入側廂,陸秀夫已經在袖子中拿出來另外一份奏章:「臣代表朝中諸位文武大臣,懇請陛下回駕!」


  葉應武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著急回答,他早就已經意識到了陸秀夫前來,並不只是因為錢糧轉運以及國內錢糧不足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實際上都是關乎戶部,所以此時就算是真的來,戶部尚書謝枋得比陸秀夫合適多了,而能夠讓朝中的參知政事,也就是副丞相親自過來,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而國中的一舉一動實際上每天都有六扇門彙報給葉應武,所以葉應武很清楚並沒有災難發生,更沒有兵禍,畢竟周圍任何對大明可能產生威脅的國度,不是被消滅吞併,就是被大明打的俯首稱臣,否則葉應武也沒有膽量將宣武軍這一支坐鎮南洋的主力戰軍都抽調過來。


  那麼就只剩下一件最有可能的事了,陸秀夫此次前來是請葉應武回駕的。身為皇帝,在外御駕親征數月,雖然在華夏歷史上並非沒有,甚至各個王朝的開國皇帝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是那多數都是在國家危亡關頭,比如當初李世民率軍迎戰突厥於渭水。


  當初葉應武御駕親征,北上幽燕,所為的也是率領禁衛軍和神衛軍支援北伐戰場,尤其是為了和忽必烈率領的蒙古主力大軍決戰,從而避免明軍北伐幽燕受到影響。北伐是華夏三百年之夢想,更是大明立國以來最大的奮鬥目標,所以葉應武為了北伐的勝利而御駕親征,親自和忽必烈戰於沁水,在情理上到也說得過去。


  畢竟葉應武的對手是蒙古大汗忽必烈,雙方王對王,並沒有辱沒葉應武大明皇帝的身份。但是現在沁水一戰,明軍雖說不算大獲全勝,但是也已經完全掌握了戰場的主動,尤其是隨著幽燕戰事告一段落,在其餘戰場的主力戰軍也能夠騰出手來一起收拾這一支蒙古軍隊,可以說雁門關的蒙古軍就算是沒有葉應武在這裡,也會在明軍的強攻中插翅難逃。


  此時葉應武再坐鎮太原府,看上去就有些小題大做了,尤其是當時在沁水葉應武親自率領具裝甲騎突擊蒙古怯薛軍騎兵,消息傳到南京城,更是震驚朝野,而文天祥和蘇劉義等人商議之後,都覺得不能再讓而葉應武如此冒險了,畢竟葉應武是一國之君,之前還是明王殿下的時候,上陣衝殺大家還能忍忍,現在都已經是大明皇帝陛下了,就算是禁衛軍的護衛能力再怎麼舉世無雙,誰也沒有辦法保證一點兒問題都不出。


  而葉應武別說戰死沙場,就算是受了傷,都有可能引起動蕩,所以葉應武在逆轉了局勢之後,已經不需要繼續坐鎮前線,返回南京城並且委任大將在前方挂帥指揮就可以。


  葉應武不慌不忙的走進屋子,接過來奏章,看著奏章上面的字體,雖然很工整,但是字裡行間流露出一種剛正之力道,正是葉應武再熟悉不過的文天祥字跡。而在這奏章之中,行文中正平和,最後也只是表示了葉應武應該回到南京城的意見,而不是強烈要求葉應武回去。


  「師兄的性子倒更好了。」葉應武不由得笑了笑。


  文天祥素來待人隨和,除非是憤怒異常的時候,不會發出感慨之嘆,尤其是現在位極人臣,更是對自己的言行有著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待人接物都有遠比之前多的中正平和之氣。


  而再想想當初文天祥以狀元之身份被貶為白丁,最是人生鬱郁之時追隨葉應武,當時的文天祥總似乎有一種不平之氣按捺不住想要噴薄而出。現在這胸膛中的不平之氣顯然都已經化作了治理國政的滿腔抱負。


  葉應武不得不承認,沒有文天祥,他走不到今天,甚至沒有蘇劉義和站在身邊的陸秀夫,也就沒有今天的葉應武,所以對於他們這些當初義無反顧跟在自己身邊的臣子,葉應武是心懷感激的,現在文天祥以臣子和師長的雙重身份請求葉應武回去,反倒是讓葉應武有些捉難。


  而在文天祥的名字下面,有留守南京的諸位官員聯名簽字,這些名字整整齊齊,甚至大小都差不多,顯然每一個人都是用心了的。葉應武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整個朝野上下官員對於他的擔憂以及陛下能夠回駕的殷切期盼。


  張世傑站在葉應武身後,實際上那一份奏章上的字他也跟著看了七七八八,不由得心中感慨一聲,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反駁,還是站在陸秀夫這一邊勸說葉應武回去。


  「國不可一日無君,朕不在的這些時日,辛苦諸位卿家了。」葉應武合上奏章。


  陸秀夫不等葉應武接著說話,從袖子中又拿出來一封信遞給葉應武:「陛下,這是皇後娘娘托臣轉交的家書,還請陛下接過。皇後娘娘在臣臨行前將臣喚至宮中,讓臣轉告陛下,請陛下早日歸來。」


  這一次葉應武臉上卻是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他雖然出征在外四個多月,但是以前並非沒有先例,而且甚至還有比這更長的時間,單單是上一次下南洋便是半年多。而在這之前,葉應武每一次出去,陸婉言以及其餘後宮妃嬪雖然屢屢有家書送來,但是從來沒有誰催促葉應武回去,畢竟這些久跟在葉應武身邊的女子都清楚,陛下絕對不是那等不戀家之人,之所以不回去必然有其苦衷,而作為大明皇帝背後的女人,她們自己也很清楚應該做什麼,只有默默地支持葉應武,不給他帶來太多的煩惱,才是對自己、對大明、也對葉應武好。


  可是這一次陸婉言讓陸秀夫親自帶著家書前來不說,甚至不顧被人指責勾結朝臣、結黨營私召見陸秀夫入宮,說明必然有什麼急迫之事發生,只是陸婉言不能給陸秀夫這樣終歸是臣子的外人提起,所以只能以這種重複的方式來向葉應武表明事情的嚴重性。


  葉應武清楚陸婉言性子穩重而且溫和,這些年也正是因為這個性格,讓她能夠在後宮之中以實際上並不很高貴的出身讓所有後宮妃嬪對她保持絕對的敬重,哪怕是葉應武每次回宮也並沒有長時間待在陸婉言身邊,都沒有辦法削弱她在後宮的威望,由此可見陸婉言性格之得人心。


  現在能夠讓陸婉言感到著急的,必然不是什麼小事。


  「長公主也有家信讓臣一併捎來,駙馬請借一步說話。」陸秀夫看到葉應武拿著信件,急忙扯了扯張世傑的袖子,張世傑會意,跟著陸秀夫一起告退,而葉應武這一次並沒有阻止他們兩個。


  信封拆開,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而上好的薛濤箋上面,是葉應武熟悉的娟秀字體,相比於文天祥鐵鉤銀划、稜角分明的字體,陸婉言的字圓潤平滑,甚至有一種朦朧感覺,有如江南煙雨之中的小橋上撐傘的女子,讓人看了甚至內心都有所平和。


  所謂字如其人,尤其是在古代用毛筆寫下的字,更是如此。


  這信很短。


  「妾身不見君久矣,甚是想念,然相思之情,區區信箋字裡行間,已是難以概述。此次托兄長奉此信於夫君,乃因宮中之事,非是單論相思之苦,還望夫君見諒。」葉應武忍不住喃喃念出聲,不過當他的目光掃到下面,卻是臉色微變。因為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御醫診斷,淑妃脈象紊亂,小腹突起異常,恐胎位不正,有難產或早產之可能,後宮之內眾姊妹甚為擔憂,太上皇同卧病,怕其病因出於此。臣妾言語粗莽,還望陛下見諒,但因事態緊急,仍望陛下可早日還京。」


  雖然這個時代的醫術並不發達,而作為一個朝代醫術名家彙集的太醫院,在治療一些疾病上面也往往畏手畏腳,但是葉應武知道,他們對於帝王家傳承子嗣上面從來都不敢大意馬虎,如果他們治不好或者診斷錯誤的話,十有八九是要掉腦袋的,在小病上御醫們常常糾結不清,但是在這些大病上他們都是十拿九穩的,更何況太醫院本來就主要給後宮妃嬪治病,這些御醫多數都是婦科或者兒科之中的能手,在這種事情的判斷上絕對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更何況當時為了以防萬一,葉應武的母親陳氏還邀請了臨安醫學院的「小兒聖手」陳自明老先生坐鎮,老先生雖然年事已高,但是考慮到葉應武子嗣的傳承關乎大明之國運,所以也沒有絲毫推辭的過來了。有陳自明坐鎮,葉應武更相信他們診斷之準確。


  胎位不正會有什麼後果,作為後來人,就算是葉應武自己沒有經歷過卻也很清楚,即使是在七百年後,相當發達的世界醫學,對於這個問題的處理,一般都頗為謹慎,更不要說現在,說難產或者小產實際上還是比較正常的一種可能,更極端或者嚴重一些,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而且這還不算完,甚至就連自家爹爹都因此而卧病在床,葉應武很清楚,葉夢鼎的性格剛烈,喜怒哀樂不喜歡流露與言表,但是他的心中對於能夠給自己傳承葉家血脈的子孫還是很期待的,畢竟對於老人來說,誰不期望有一天可以含飴弄孫?更何況淑妃趙雲舒本來就是前宋公主的身份,在葉夢鼎、章鑒等等前朝老臣心中有著極高的地位,趙雲舒的孩子更是被他們看作繼承了大宋趙家血脈的存在,所以對於這個孩子,葉應武期待已久,葉夢鼎他們這些將自己的最好年華都奉獻給大宋的老人們,又何嘗不是期待已久?

  加上這幾年葉夢鼎身體多病,就算是平時也經常有恙,甚至已經頗為依賴拐杖,蒼老的厲害,現在遭到如此打擊,不病倒才怪呢。


  陸婉言雖為後宮之主,但是在關乎到皇子以及葉家血脈傳承這些問題上,只要還有迴旋的餘地,自然就不敢擅自做主。再加上趙雲舒前朝公主以及腹中孩子趙家血脈身份之敏感,就算是陸婉言有天大的膽量,也得考慮考慮避嫌的問題。


  畢竟後宮之中淑妃趙雲舒絕對算得上最受寵愛的妃子之一,當時葉應武無論是下南洋還是北巡都帶著她,這在後宮眾多妃嬪當中是當仁不讓的榮寵之至,再加上趙雲舒的趙家血脈本來就得到葉夢鼎等前朝老臣的擁戴,且不說葉夢鼎這個太上皇能夠給葉應武施加多少影響,單單是已經退下去的江萬里、王爚、章鑒等人,子嗣都在朝中身居要職,一旦他們真的下定決心,他們的孩子又有幾個人有膽量不守父命?

  更何況到現在葉應武都沒有立太子,雖然可以用現在葉應武的幾個兒子都年幼作為解釋的理由,但是就算是葉應武多次親口承諾之後將以長子作為太子,朝野中的臣子們也難免會有所猜測,世間最深帝王心,如果以後葉應武變卦的話,他們這些若是早早站隊的臣子,豈不是要遭殃。


  所以現在朝中的臣子實際上大多數還都處於觀望階段,而隨著葉昭涵這葉應武嫡長子的年長,立太子的問題必然會被提上日程,到時候需要的就不只是葉應武自己的決定了,還有大明文武官員們所說的話,葉應武在這樣慎重的事情上必然會參考臣屬的意見。


  到時候實際上在朝野中同樣擁有不少話語權的前朝老臣們,肯定會傾向於冊立趙雲舒的子嗣。這對於陸婉言以及其餘嬪妃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威脅,所以現在對於趙雲舒的子嗣,陸婉言為了避嫌是不敢輕易下決定的。到時候很可能因為這引來攻擊。


  信箋上淡淡的幽香讓葉應武回過神來,轉身看向南側窗戶,葉應武喃喃說道:「不知不覺已經有四個月沒有回家了,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


  雲中誰寄錦書來,書信已到,當是歸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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