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回首江山青如發(中)
不只是江鐵,其餘的禁衛軍騎兵將領也是輕輕吸了口涼氣,和葉應武麾下小陽子的具裝甲騎搶功勞,他們還不害怕,但是和葉應武搶功勞,打死他們也不敢。
雖然猜想到陛下這樣做有可能就是為了杜絕百戰都和禁衛軍爭功、結果都為了抓那木罕而放跑其餘蒙古怯薛軍的問題,江鐵也來不及細細思量,畢竟這是在戰場上,而已經被他們圈定了的獵物正在拚命逃跑!
葉應武帶著具裝甲騎直撲那木罕將旗所在的位置,但是在那木罕所在位置的北側,大量的蒙古怯薛軍騎兵正想要從禁衛軍騎兵和具裝甲騎中間的空隙之中撤退。
「掉頭,封住蒙古韃子退路!」江鐵看了一眼戰況,當即毫不猶豫的下令,那木罕現在的戰術已經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來,這是要以他自己的性命誘使明軍前來圍攻,從而給其餘怯薛軍創造撤退的機會。
從一開始的效果來看,這個戰術似乎真的湊效了,無論是具裝甲騎還是禁衛軍騎兵,更或者是壕溝中和營寨中的明軍,都拚命的向著那木罕將旗所在的位置突擊,甚至沒有在意各支軍隊之間因為移動速度和原本距離的不同而產生的縫隙,如果所有人真的都直撲那木罕所在位置的話,以怯薛軍騎兵的能耐,力挽狂瀾不可能,但是全身而退還是可以輕易做到的。
就算是江鐵也不得不讚歎那木罕打得還真是好算盤。
將領是一支軍隊的核心,有時候也是一支軍隊的靈魂,統軍主帥戰死,一支軍隊很有可能就隨之而崩潰。但是現在擺在明軍面前的怯薛軍卻不會因為那木罕的戰死或者被俘而崩潰,因為怯薛軍至始至終的統帥都是忽必烈,那木罕之於怯薛軍不過是一個臨時委任的統帥,那木罕出事只有可能打擊到怯薛軍的士氣,但是絕對不會讓怯薛軍就此崩潰。
就像禁衛軍和百戰都的統帥實際上是葉應武,就算是統帥百戰都具裝甲騎的小陽子和統領禁衛軍的江鐵、吳楚材出了什麼意外,只要葉應武還在,禁衛軍和百戰都就依舊有其戰力!
更何況對於現在的蒙古來說,忽必烈這蒙古戰神已經親臨戰場,所以蒙古並不缺少良將,主要缺少的還是軍隊,是足夠和明軍較量的兵力,所以那木罕在自己已經註定難以脫身的時候,毅然決然的打算留下來吸引明軍,從而讓其餘的怯薛軍可以趁著這個機會逃出生天。
只要這些怯薛軍能夠活著撤退回去,蒙古就還有和大明較量的資本。
只不過很顯然那木罕這一招數被葉應武以最粗暴簡單的方式破解掉了,皇帝陛下已經親自率軍直撲那木罕,只要是有點兒腦子的人都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葉應武憑藉五百具裝甲騎,完全可以碾壓那木罕,此時去湊熱鬧和找抽沒有什麼區別,所以江鐵、楊寶等人紛紛回軍堵截想要逃跑的蒙古騎兵,既然抓住那木罕這樣的功勞已經拿不到手了,那就只能多殺蒙古韃子,用蒙古人的人頭數量作為戰功!
看清楚眼前的形勢,那木罕的臉色已經慘白,不過他還是拚命地揮動手中馬刀,直面向壓過來的明軍具裝甲騎。身後的幾名親衛對準當先的騎兵放箭,而對面的那些具裝甲騎,沒有絲毫想要閃避的意思。
箭矢落入騎兵當中,敲打在鎧甲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但是很快就無聲無息的落地,只在鎧甲上留下了淺淺的凹痕,而那幾名那木罕的親衛則是臉色大變。他們跟著那木罕南征北戰,也算是見多識廣,而這等刀槍不入的敵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那木罕苦笑一聲,不過旋即這苦澀便被決然之情所替代,不管其餘怯薛軍怎麼樣,也不管這些南蠻子到底想要把自己怎麼樣,他那木罕都不能在南蠻子手中受辱。
草原上的健兒,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子孫,就要轟轟烈烈戰死沙場!
當下里沒有絲毫猶豫,那木罕策馬直接向前衝去。葉應武也看到了這個越眾而出的蒙古將領,再看看他身上的衣甲以及頭頂上飄揚的將旗,自然明白這是誰。而不等葉應武下令,那木罕已經策馬撞入具裝甲騎之中,飛馳的具裝甲騎騎兵同時揮動手中的兵刃向他砸下!
葉應武輕輕搖了搖頭,他對於活捉一個蒙古王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大明已經氣死了一個蒙古太子,而蒙古大汗就在這沁水的對岸。直接、間接或者將來要死在大明手中的蒙古王爺,不差這一個。
「想死,那就成全你。」葉應武冷笑一聲,沒有看那木罕,徑直向蒙古軍隊更密集的地方殺去,根本沒有在意落入具裝甲騎之中的那木罕。而具裝甲騎這些將士久跟在葉應武身邊,自然也能看出來衝過來的這個人非富即貴,十有八九就是蒙古的北安王那木罕,所以一直沒有痛下殺手,就等著葉應武下令,此時看到葉應武沒有反應,小陽子他們也就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了。
兩把巨斧同時重重的砍在那木罕的馬刀上,那木罕渾身劇烈顫抖一下,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這樣強勁的力道他還能支撐得住就已經不錯了。而又是一根鐵矛直接抽在那木罕的胸口,將他硬生生的打落馬背。戰馬嘶鳴一聲,顯然也意識到主人遇險,只不過迎面衝上來的兩名具裝甲騎直接將那戰馬撞開。
「王爺!」那木罕的親衛們已經急紅了眼睛,可是這些具裝甲騎不慌不忙的不斷遊走,就像是一堵鐵牆佇立在這裡,無論他們怎麼想要向里沖,都被硬生生的攔下。
那木罕有些狼狽的爬起來,而一名具裝甲騎飛快的在他身邊掠過,鐵鎚已經重重敲下來,那木罕急忙想要架起馬刀阻擋,卻不料另外一支馬槊自後面而來,「噗」的一聲,已經洞穿他的胸膛!
微微晃了一下,那木罕眯了眯眼睛,一種天昏地暗的感覺傳遍全身,不過他還是竭盡全力抬頭看去,幾名具裝甲騎簇擁下,一名明軍將領緩步而來,伸手拉開頭上的鐵面,饒有興緻的看著他、
「葉······葉應武!」那木罕喃喃說道,嘴角不斷有鮮血流下。能被具裝甲騎簇擁而來的,除了葉應武也沒有別人了。
「大膽!」小陽子等人頓時齊聲喝道,手中兵器同時舉起。
葉應武伸出手擺了擺,旋即笑著說道:「不要跟死人一般見識,那木罕,北安王爺,一路走好!」
那木罕身後的那名具裝甲騎霍然抽出了馬槊,鮮血頓時噴湧出來,將那木罕的胸前衣襟全部染紅。那木罕伸手捂住傷口,厲聲吼道:「葉應武,我恨不能殺汝,恨不能殺汝——」
葉應武笑了一聲,沒有在意那木罕,徑直策馬離開。
而那木罕緩緩跪倒在地上,瞪大眼睛,依舊注視著葉應武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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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軍出擊,追擊蒙古韃子怯薛軍!」張世傑站在瞭望塔上,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將令,三處戰場,河灘上和下游亂石灘頭,蒙古軍隊還在猶如浪潮一般進攻明軍的防線,但是張世傑很清楚,隨著怯薛軍戰敗,這兩處戰場的蒙古軍隊也支撐不了多久了,真正重要的還是怯薛軍所在的戰場,必須抓緊把潰敗的怯薛軍全部攔下來。
葉應武、楊寶等人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禁衛軍騎兵已經趕在怯薛軍前面擋住,而具裝甲騎和神衛軍將士也都追上蒙古軍隊撤退的尾巴,雙方在實際上並不開闊的原野上你追我趕,每一步向前實際上都意味著噴涌的鮮血和飛逝的生命。
怯薛軍在幾名千夫長的率領下拚命向北突擊,畢竟他們佔據人數優勢,就算是軍隊有些慌亂,但是這慌亂主要也是求生的慾望以及那木罕的戰死帶來的,現在擋在他們面前的是禁衛軍的輕騎,而不是那些猶如天降殺神一般的具裝甲騎,所以這些怯薛軍騎兵向前突擊更有戰力。
畢竟就算他們害怕身前的敵人,身後還有明軍的具裝甲騎追上來,任何一個蒙古騎兵在經歷了剛才的夢魘之後,寧肯選擇和明軍輕騎兵交手,也不願意再回頭面對具裝甲騎。
所以怯薛軍吼叫著衝上去,第一時間竟然險些打亂了禁衛軍騎兵的陣勢,不過好在江鐵終究是久跟在葉應武身邊南征北戰的,所以很快帶著騎兵向中間收縮,總算是拉起來一條脆弱但還存在的防線,為後面步卒和具裝甲騎頂上來爭取時間。
而此時營寨中的明軍也傾巢而出,從側翼直接壓迫向怯薛軍騎兵!
前有禁衛軍騎兵死死咬著牙血戰,身後具裝甲騎帶著死亡的威脅呼嘯而來,而側翼還有大隊的明軍步卒有如烏雲壓上來,慌不擇路的怯薛軍騎兵終於喪失了最後的鬥志,紛紛向著沁水的方向撤退。
而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縱橫交錯的壕溝。
「開火!」早就已經調轉炮口明軍炮兵此時沒有任何的猶豫,壕溝中、山坡上,數十門火炮和飛雷炮同時對準了密集的蒙古騎兵,釋放自己的怒火,無邊的煙塵滾滾升騰,伴隨著接連起伏的爆炸聲。
所有四面八方壓上來的明軍將士,此刻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放慢腳步,看著被煙塵籠罩的怯薛軍,聽著這隆隆的炮聲。
每一個人都有些恍惚。
這炮聲,為了數十年來和蒙古人浴血奮戰的將士;這炮聲,為了數百萬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華夏百姓;這炮聲,為了這麼久來爭取華夏之復興而拋頭顱灑熱血之仁人志士;這炮聲,為了那赤色龍旗下日月初升的大明;這炮聲,為了滿目瘡痍卻依然還在艱難前行的華夏······
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這樣靜靜聽著隆隆不斷的炮聲。
甚至各處戰場都隨之安靜下來,因為其餘蒙古士卒顯然也意識到了這炮聲代表著什麼。
楊寶和邊居誼手中的刀槍緩緩放下,看著被炮火籠罩的戰場,邊居誼突然間笑了一聲:「從地獄回到極樂世界,感覺還不錯,現在輪到他們了。」
楊寶微微側頭,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笑容,毫不吝惜向世人展示他的一口白牙:「你小子殺了那麼多人,怎麼還信『地獄』那一套,莫非是殺戮太多,改邪歸正,皈依佛門了?」
邊居誼伸手指著前方,身子晃了晃,不過終究還是支撐住了:「不管信什麼,咱們這不是奇迹般的活著走下來了么!如果真的是佛祖保佑,那麼就說明佛祖也是站在咱們大明這一邊的,多殺些蒙古韃子,豈不會正合乎他老人家的心意?」
「你倒是會狡辯。」楊寶有些無奈的感慨一聲,旋即重新提起來刀,「讓弟兄們喘口氣,咱們再去把河灘上的蒙古韃子徹底趕下河!這一戰的功勞,可不能都讓禁衛軍搶走了!」
「好!」邊居誼哈哈大笑著應道,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眸之中的豪情萬丈。
緩緩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張世傑也是輕輕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怯薛軍終於在明軍各部的包圍下,自己撞入了火炮和飛雷炮的射程之內,甚至張世傑還懷疑實際上一開始葉應武就已經做好了三面夾攻的準備,最後並沒有打算讓誰獨佔消滅怯薛軍的功勞。
畢竟這樣的功勞最大的一塊分給炮兵,是讓各軍心服口服的最好辦法,畢竟任何一名明軍將士都不能否認炮兵在戰鬥中是最重要的,沒有他們先前的火力壓制以及對於敵人兵力的大量削弱,單單憑藉著這些步卒實際上很難對付人數比自己還要多上不少的蒙古軍隊。
葉應武的將旗還在驕傲的飄揚,周圍的禁衛軍騎兵不斷的遊走,顯然是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而具裝甲騎和大隊的步卒則已經緩緩撤退,具裝甲騎經過這一戰已經疲憊不堪,很難再繼續作戰,更何況其餘戰場一個壕溝縱橫、一個距離尚遠,並不合適具裝甲騎前往。
而其餘的步卒有的退回營寨,有的則直撲河灘。
就當張世傑準備下令的時候,一名傳令兵快步衝上瞭望塔:「啟稟上柱國,幽燕戰報!」
「幽燕?」張世傑瞳孔微微一縮。葉應武帶著明軍在這沁水岸邊和蒙古軍隊決戰,所為的就是幫助進攻幽燕的明軍牽制住蒙古主力,從而讓天武軍、兩淮軍等主力戰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幽燕。
可以說只要幽燕拿下來,明軍在沁水就算是戰敗了,也是雖敗猶勝。但是如果明軍在幽燕放跑了大量的蒙古軍隊,那就算是在沁水戰勝了,也是雖勝猶敗。
張世傑輕輕吸了一口氣,伸手接過戰報,身邊的親衛急忙遞上小刀撬開火漆,裡面的信件滑了出來。張世傑畢竟是經歷了宋末明初改朝換代這大風大浪的人,當即拿起來信件拆開。
當第一行字映入眼帘的時候,他猛地閉上眼睛,長長呼了一口氣,難以掩飾的笑容浮上嘴角。
第一行只有八個字,簡潔明了。
收復幽燕,活捉伯史!
張世傑旋即霍然喝道:「傳令,擊鼓,全軍出戰,同時將此通報全軍!」
顯然也明白幽燕必定是大捷,幾名親衛同時大聲應道:「諾!」
咚咚的鼓聲拔地而起,原本緊閉的營寨大門同時打開,大量的明軍士卒有如潮水般湧出去,而聽到這總攻的鼓聲,所有壕溝中的明軍將士也是吼叫著躍出藏身之所,甚至就連炮兵們也都抽出身上的短兵,怒吼著緊緊追上面前飄揚的旗幟。
「收復幽燕,活捉伯史!」一馬當先衝出營寨的明軍都頭大聲吼道。
旋即這八個字就是像是風暴一般席捲全軍。
無數的人振臂高呼,無數的人向前衝鋒!
「收復幽燕,活捉伯史!」猶如浪潮一般的吼聲甚至蓋住了咚咚鼓聲,而河灘和亂石灘頭的蒙古軍隊,聽到這八個字,已經陷入徹底的混亂,對岸正在等待上船的蒙古軍隊,也是一下子沉寂下來。
一直縈繞在明軍將士心頭揮之不去,猶如夢魘的號角聲,同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