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畢竟還我萬夫雄(中)
楊寶微微眯眼,看著越來越近的蒙古騎兵。
雖然明軍不是第一次和怯薛軍交手,但是那是鎮海軍,而現在鎮海軍和鎮海軍擴編出來的兩淮軍都在幽燕,楊寶手下的神衛軍還是第一次正面面對這樣強大的敵人。
但是楊寶的眼神之中找不出來一絲恐懼,年輕時候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後來又跟著葉應武南征北戰,楊寶算是經歷過人生最狼狽和最風光的時候,尤其是現在身為神衛軍將軍,執掌數萬大軍,更是走到了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見多了生死、見多了成敗,甚至就連楊寶的心都已經沉下來,什麼蒙古韃子「天下強軍」,老子就不信這些王八犢子能是鋼筋鐵骨、刀槍不入的神仙!
站在楊寶身邊的神衛軍督導邊居誼也是一臉肅然,默默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在大明的幾個主力戰軍當中,負責守衛南京城外圍的神衛軍應該是最低調的一個,而楊寶和邊居誼也已經算得上大明最低調的將軍和督導,但是誰都不會忘記,這兩個人絕對算得上從龍元戎,葉應武能夠讓他們率軍護衛大明的核心之處,絕對不只是因為兩人忠心耿耿。
「蒙古韃子的怯薛軍,雖然人數不多,而且剛才渡河的時候多有損失,但是這麼快就集結起來,並且能夠迅速找到咱們的弱點所在,確實有些本領,不愧是蒙古韃子的精銳隊伍。」邊居誼看著越來越近的蒙古騎兵,不由得輕輕感慨一聲。
蒙古騎兵並沒有像他們之前設想中那樣進攻營寨,而是將矛頭對準了壕溝和營寨中間相交接的地方,這裡的壕溝比較淺不說,而且還對著前面壕溝的背後,只要被蒙古人佔領此處,河灘後面的明軍將士就要被兩面夾擊了,甚至就算蒙古騎兵只是在後面放箭,也足夠讓河灘上的明軍慌亂,畢竟從後面飛過來的箭矢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這樣一來原本在營寨之中嚴陣以待的明軍就沒有了用武之地,楊寶也當機立斷帶著軍隊開出營寨,沿著壕溝一線布防,蒙古韃子想要進攻壕溝的側翼,就必須先從神衛軍還有旁邊鎮東軍將士們的屍體上踩過去。
對於鎮東軍這些蠻夷之人,心高氣傲的神衛軍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期望,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場神衛軍和蒙古韃子的怯薛軍之間不死不休的血戰!
聽到邊居誼的感慨,楊寶忍不住微微側頭看向他,旋即冷笑道:「精銳?咱們神衛軍,打得就是精銳!」
囂張、霸氣,甚至帶著一種頂天立地的傲氣,楊寶站在那裡,目光炯炯,絲毫看不出來他短短几年前還是混吃等死的一個老兵油子,而像是經過無數的血火錘鍊后的鐵血男兒。
周圍的神衛軍將士都是霍然挺直腰桿,之前心中的絲絲縷縷擔憂也在楊寶的冷笑聲中化為烏有。神衛軍是保護陛下安全之主力戰軍,換而言之就是整個大明的中軍,而神衛軍也確確實實當初是從天武軍的中軍和后廂改編過來的。大軍之中軍,打的就是敵人的精銳!
邊居誼頓時哈哈大笑:「好!蒙古韃子上來了,咱們就讓他們見識見識,神衛軍也不是吃乾飯的!」
蒙古騎兵來的很快,馬蹄下捲動的塵土伴隨著呼嘯的狂風一直衝向九霄,如果站在高處看的話,彷彿是一條狂龍正在怒吼、正在咆哮著沖向自己的敵人,任何想要在前面阻攔的都將被這狂龍直接撕成碎片。怯薛軍能夠縱橫草原數十年,名不虛傳。
「轟!」炮彈重重的砸入那煙塵之中,發出猛烈的爆炸聲,而更多的炮彈和炸藥包呼嘯而來,不斷地在騎兵掀動的煙塵中炸裂。看到此情此景,明軍將士們臉上頓時流露出笑意,再強大的敵人在火炮和飛雷炮的面前都只有煙消雲散的份兒。
不過楊寶和邊居誼卻是皺了皺眉頭,因為多年征戰沙場的直覺告訴他們,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果不其然,隨著炮聲停息,一聲滴溜溜甚是響亮的馬鳴聲從煙塵之中傳來,緊接著一名蒙古騎兵躍出煙塵,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張弓搭箭!
「放箭!」楊寶的瞳孔猛地收縮,而早就等候多時的明軍弓弩手和火銃手同時施放,不過明軍的動作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而且大多數的箭矢和鐵彈都是在慌亂之中施放的,並沒有真的對準敵人,而那些陸續從煙塵中衝出來的蒙古騎兵,卻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目標之後迅速鬆開弓弦。
不斷有明軍將士慘叫著倒下,而楊寶和邊居誼臉上也流露出凝重。
蒙古韃子的戰術實際上也算不得不可理解,對付炮彈和炸藥包這種屬於大範圍殺傷的武器,實際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自己的範圍擴大到比這些武器還要大,尤其是在這個火藥主要還是黑火藥的年代,想要做到這一點並非難事,尤其是對於騎兵,還是怯薛軍這樣的精銳騎兵。
只要騎兵能夠做到在炮彈和炸藥包落地的時候已經完全散開,那麼炮彈和炸藥包就不會過多的傷害到他們。用一發炮彈或者一發炸藥包才能夠炸死一個人,絕對不划算。而且蒙古騎兵還成功藉助炮彈和炸藥包掀起來的煙塵,徹徹底底掩藏了自己陣型的變換,並且從煙塵中衝出的時候就已經張弓搭箭,只要對準了明軍就可以放箭,
就算是再嚴陣以待的敵人,面對這樣天衣無縫的配合,也會落於下風。
這也是讓楊寶和邊居誼真正擔憂的地方,怯薛軍終究是怯薛軍,這支蒙古強軍曾經在鎮海軍的飛雷炮手底下吃過虧,和普通蒙古軍隊想著怎麼才能避免和明軍的新式火器面對面以及怎麼才能盡最大可能減少傷亡、守住防線不同,怯薛軍研究的是怎麼才能在這樣的新式火器下依舊向敵人發起衝鋒,依舊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人擊潰!
楊寶眯了眯眼,怯薛軍,名不虛傳,難怪能夠在當初淮北和有張世傑以及現在王虎臣、王大用這兩員猛將坐鎮的鎮海軍斗得旗鼓相當,甚至在鎮海軍擁有火器的巨大優勢下還讓鎮海軍傷亡慘重。
這樣的對手,楊寶喜歡!
不過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擊敗神衛軍,那就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神衛軍、神衛軍,既然能夠冠以「衛」字,所擅長的是什麼,可就不言而喻了。隨著蒙古軍隊的逐漸潰敗和向北撤退,明軍將領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大明軍隊進攻的戰例,這對於繼承自南宋衣缽、擅長防守的明軍有很大的好處,使得很多將領的思維有著快速的轉變,逐漸成為擅長於進攻甚至是攻守兼備能夠獨擋一方的大將。
但是在高歌猛進的各大主力戰軍當中,神衛軍絕對算得上是一個例外,因為他們並不需要有太多的戰事參與,主要的任務就是防守,守住南京城,守住大明這越來越大的江山!
所以當其餘將領逐漸將研究重點轉移到進攻的時候,楊寶和邊居誼研究的,還是怎麼防禦,所以說要在大明各主力戰軍當中找出來一個擅長進攻的將領,那可以找到很多,但是想要找到一個擅長防禦的,除了高達、馬塈等老將軍之外,那恐怕就要輪到楊寶了。
大明最堅硬的盾牌,面對蒙古最鋒利的刀劍,又怎麼會害怕!
因為神衛軍,本來就是以怯薛軍作為假想敵的,能夠擋住怯薛軍的進攻,才是神衛軍組建以及發展到今日的最大目的,也是葉應武帶著神衛軍北上的一個重要原因。
看著越來越近的怯薛軍騎兵,楊寶霍然抽出自己的佩劍,在壕溝一側排列的盾牌手同時向後退卻一步,同時一面面盾牌猛地分開,原本在他們身後的重裝甲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軍陣,手中的大斧同時舉起。
而看著這擋在面前的敵人,怯薛軍騎兵沒有絲毫猶豫,黑壓壓的騎兵隊伍一下子從中間分開,分別向兩側包抄,而手中的弓弩已經放下,一把把雪亮的馬刀毫不畏懼的亮出。
「放箭!」楊寶猙獰一笑,話音尚未落下,明軍弓弩手已經扣動扳機,大量的箭矢呼嘯如雨,撲向兵分兩翼的怯薛軍騎兵。
蒙古騎兵賴以縱橫歐亞的眾多戰術之中,騎兵兩側夾擊是最重要的一種,憑藉這種戰術,蒙古騎兵可以快速的向兩翼包抄,避免與敵人的主力直接交手,同時可以有如利刃切入敵人的側翼,使得對方陣型打亂,原本在前面迎戰的主力軍隊腹背受敵不說,還會陷入包圍難以脫身,當初成吉思汗就曾經多次依靠這種戰術征伐西域,面對西域那些組織力和凝聚力並不強的小國,這樣的戰術自然是屢試不爽。
不過神衛軍既然早就已經預料到有一天匯合怯薛軍交手,自然在這上面就有所準備,當怯薛軍想要向兩側分兵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只有密集的箭雨。怯薛軍騎兵無奈之下紛紛調轉馬頭,總算是沒有被那些呼嘯而來的箭矢所淹沒,顯然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為什麼剛才明軍主要都是在使用火器還擊,而很少有弓弩手射箭,原來就是為了等的這個時候。
這些箭矢並不是為了殺傷敵人,而是為了驅趕怯薛軍和神衛軍的正面前鋒交手。
一名名怯薛軍騎兵縱馬飛快的沖向壕溝,對於這些天之驕子、草原上的金雕來說,既然這些南蠻子已經封住了兩側的道路,那就乾脆和他們在手底下見真章,讓他們也明白,就算是正面對戰,怯薛軍也從來沒有輸過!
「拒馬槍!」邊居誼大聲吼道,旋即看了楊寶一眼,楊寶點了點頭,直接策馬向一側走去,這一段壕溝的長度不短,而且當時為了方便往來,這一段壕溝上有多個入口,並且遠遠沒有其餘壕溝深,就算是步卒衝過來,明軍也占不了多少居高臨下的便宜,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楊寶和邊居誼自然是分開各自坐鎮一半地方。
一支支拒馬槍豎了起來,甚至還有幾輛塞門刀車也一併推上前,對付怯薛軍,楊寶和邊居誼不敢絲毫大意。這支軍隊能夠在數十年中一直是蒙古人壓箱底的精銳,必然有其強大之處,而且剛才這種強大也被怯薛軍展現出來,不得不令人佩服。
對於騎兵來說,其強大實際上也就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突擊和應變,因為這是戰馬的速度能夠給他們帶來的最大優勢,一般的騎兵部隊實際上很難做到根據戰場形勢隨機應變,將其作用發揮到極致,而且正常的統帥更重視的也都是騎兵的突擊能力,但是楊寶很清楚,怯薛軍甚至可以說全部的蒙古騎兵,最擅長的還是應變,根據戰場形勢不斷地作出調整,從而讓戰局盡最大可能偏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不過就算是蒙古騎兵之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少之又少。
而剛才怯薛軍展現出來的應變能力,已經證明他們就是那少之又少的一部分,當初也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楊寶和邊居誼不惜將營寨中的塞門刀車都拿了出來,所為的自然就是能夠盡最大可能堵上明軍所有有可能出現的破綻,堅決不能給怯薛軍可乘之機。
饒是如此準備,剛才怯薛軍在煙塵中衝出來時候那一通箭矢,還是險些讓神衛軍亂了陣腳,好在神衛軍久經訓練,再加上各級將領反應很快,才沒有造成什麼危險。
蒙古騎兵怒吼著縱馬越過壕溝,馬蹄重重的在地上一踩,人馬已經騰空而起。相比於草原上那些溝壑和溪流,這點兒小小的壕溝還不放在蒙古騎兵的眼裡,只不過很快他們就暗暗叫了一聲不好,一道道雪亮的光芒升起,照耀眼前在,站在壕溝邊緣的重裝甲士狠狠的揮動手中巨斧,一把把斧子迎著戰馬霍然落下!
鮮血噴涌,最前面的戰馬已經被硬生生的砍去了頭顱,而坐在馬背上的騎兵來不及驚呼,伴隨著自家戰馬一起重重跌落在壕溝中,或者摔在重裝甲士腳下,壕溝中早就已經灑滿了鐵蒺藜,這些士卒摔下去,發出一聲聲慘叫,而那些落在重裝甲士身邊的就更加悲慘,身披重甲的甲士就猶如移動的鐵塔,甚至看都不看身邊那些敵人,就這樣重重的踩了上去,鐵質的戰靴踩在人身上,只要被踩的地方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灘血肉。不斷有蒙古士卒驚慌的看著陰影籠罩在頭頂,甚至有的士卒直接被踩中腦袋,紅色的鮮血、白色的腦漿噴洒在重裝甲士的鎧甲上,將他們銀亮的甲衣也染成駭人的鮮紅色。
幾支箭矢呼嘯而來,重重的砸在鎧甲上,即使是這延承自南宋,對付女真人和蒙古人騎兵屢試不爽,還經過工部多次改造的重甲,也隨著箭矢砸上去而出現坑坑窪窪,讓指揮的明軍將領也不得不感慨一聲,這怯薛軍的傢伙什真是比其餘的蒙古軍隊高上不止一個檔次!
更多的怯薛軍騎兵怒吼而來,不斷地縱馬越過壕溝,而站在壕溝邊上略顯單薄的重裝甲士們已經沒有辦法阻止這麼多的騎兵前進,甚至還有的騎兵因為是戰馬先落入坑中導致自己因禍得福沒有受傷,所以還能夠向上衝殺,這些失去戰馬的騎兵也沒有絲毫猶豫,依舊抄著馬刀怒吼著殺上來。
面對在上方躍過的騎兵和下方壕溝中爬上來的士卒,就算是重裝甲士有通天之能,這個時候也力有不逮,重裝甲士最大的弱點就是脖頸處的鎧甲比較脆弱,當時女真人對付宋人的重裝甲士也經常挑選身材矮小的士卒欺身而上,就算這些怯薛軍騎兵並不擅長近身作戰,但是面對一心兩用、兼顧各處的重裝甲士,依然是個很大的威脅。
「弓弩手放箭,拒馬槍上前!」邊居誼和楊寶不約而同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