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燕兵夜娖銀胡觮(下)
大火熊熊燃燒,照亮草原半邊天空。
整個村落正在遭受著和中原那些村寨一般無二的命運,踉蹌前行的婦女被驅趕出來,而甚至包括她們的孩子以及那些留守在村落中的老弱,全都被來往的騎兵阻攔在村口,任由那些婦女怎麼呼喊,那些騎兵就像一道道鐵牆,絲毫不為所動。
大火越燒越大,而騎兵手中的馬刀不斷揮舞,任何想要向外沖的人影都被毫不猶豫的砍倒在血泊中,導致這些擁擠在一起的人只能無助的重新退向村子中。前有敵人,後有大火,對於這些人來說,實際上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黑暗中的茫茫草原上,馬蹄踏動大地的聲音和村落牧民被大火燒死前的凄厲慘叫聲不絕於耳,甚至還夾雜著女人的哭泣聲、孩子的呼喊聲。
「讓你們的人抓緊。」八剌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看向身邊的幾名將領,「此次撤兵,人都帶不了,完事之後直接殺掉便是。」
幾名將領有些惋惜看著那群女人,不過動作卻是沒停,當先催動戰馬沖入人群中。而不用他們下命令,看到將領做榜樣,其餘早就已經殺紅了眼睛的士卒,自然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這些天馬背上顛簸,不斷的殺人放火,所有人的心火早就給撩的高漲,現在當然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道道身影在女人的驚呼聲中衝過來,跳動的火光中、深沉的夜色里,很多憋得難受的士卒甚至根本不看自己抱著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模樣長相,直接上前撕扯衣服。
而八剌坐在馬背上,看著前方火光明暗中一具具纏在一起的身體,聽著撕扯衣服的聲音、男人的淫(和諧)邪的笑聲還有悲慘的哭泣聲,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對於這些身份卑微的女人,八剌自然沒有多大的興趣,要知道就在昨天,他還剛剛帶軍掃平了一個分封給忽必烈兒子奧都赤的部落,因為奧都赤領兵在外,所以八剌就幫著他「安慰」了一下留守在部落中的幾名妻妾,尤其是其中奧都赤新納的一名小妾,身姿曼妙、貌美如花,讓八剌好好放鬆了一下。
所以作為對奧都赤的「感恩」,八剌沒有殺她,將這個赤身果體的女人扔在了一堆奧都赤部落男女老少的屍體中任由她自生自滅,八剌甚至還想自己搞大了她的肚子,會不會給奧都赤留下一個小孽種。
八剌身邊的親衛隊長聽到這聲音,也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周圍的親衛們更是雙眼放光。軍中待一年,母豬賽貂蟬。雖然蒙古軍中對於這種事素來不怎麼在意,甚至有時候還有隨軍的軍(和諧)妓,但是畢竟此時八剌部長途奔襲,自然不方便攜帶女人,所以實際上這些蒙古將士也已經憋了很久,更主要的是路過哪個部落,其餘將士都能輪流放鬆一下,這些親衛卻必須要守護八剌的安全,長久下來,不難受才怪呢。
「你們也去吧。」八剌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親衛們頓時大喜過望,不過還不等他們動身,前方突然傳來馬蹄聲。
八剌微微一怔,旋即大吼一聲「敵襲!」,周圍的親衛全部霍然抽出馬刀。
成千上萬的蒙古騎兵從南面和西面有如潮水翻湧而來,躍動的騎兵高舉著火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木罕的旗幟。
而顯然這草原上燃起的熊熊大火,讓這些蒙古騎兵已經喪失了理智,因為他們當中有不少就是這個部落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落被燒乾凈、辛辛苦苦放牧養大的牛羊正在被敵人砍殺,而自己的女人也無數蜂擁而上的身影中慘叫,就算是再有毅力的人,都不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更何況這些天那木罕帶兵總是追不上八剌,只能不斷的看到八剌焚燒肆虐的部落,所以他早就已經怒火萬丈,現在自然不肯放過八剌。且不說自己一直解決不了八剌問題怎麼跟父汗交代,單單是昨天奧都赤部落被八剌一把火夷為平地,那木罕就覺得自己不報此仇,根本沒有臉回去見人。
只是那木罕在焦急之下,倒是忘了一個問題,本來兵力就不佔優勢的八剌,是怎麼有膽量放慢進兵速度,並且不斷掃蕩周圍部落不斷挑起蒙古騎兵怒火的?
火光中,八剌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旁人很難見到的冷酷。而長久在他身邊的親衛隊長很清楚,自家大汗這是動了殺心。
畢竟八剌堂堂察合台汗國大汗,被那木罕這一個毛頭小夥子在紅柳河邊打敗了一場,本來就很折損面子,現在更是被那木罕在草原上追殺,明明知道星星峽已經落入明軍手中,卻沒有辦法回援,狼狽如喪家之犬,這口氣他當然不可能咽下。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給他這個恥辱的人,徹底死去。
距離村落越來越近,那木罕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八剌身邊左右看上去只有兩三千騎兵,而那木罕很清楚,八剌不可能只有這麼少人,至少不可能在短短兩三天中憑空消失了七八千人。
只有一個可能,這是一個十足的陷阱!
草原遼闊無邊,最不適合的就是伏擊戰,但是實際草原上也不是沒有可能打伏擊戰和包圍戰的。雖然沒有樹木和高大的山丘可以拿來隱藏埋伏,但是有的時候,黑夜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掩藏工具。
一支又一支的八剌部騎兵出現在那木罕部的側翼和身後。
而那些本來還在發泄的八剌部士卒,也飛快的提褲子上馬。還在排隊的士卒,更是已經抽動戰馬衝出。
剎那間,戰局翻轉,四面八方都是八剌部騎兵。
那木罕暗暗含了一口氣,這等局面對自己不利,但絕對不是死局。因為八剌部右翼還在牽制奧都赤等蒙古軍隊的注意,所以現在八剌麾下實際上只有當初出兵的左翼和前鋒,人數並不多,這也使得當八剌對那木罕部實施反包圍時候,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也就意味著,八剌部外圍的包圍圈必然有很多破綻。
更主要的是,相比於八剌師老兵疲的軍隊,那木罕麾下的兒郎在紅柳河一戰取勝,然後又目睹了被焚燒殺戮的部落和親人,所以現在那木罕部的鬥志正是高漲,就算是逆風仗,那木罕也有信心。
「向南、向北散開進攻!」那木罕冷聲下令,麾下兩名萬夫長同時答應,
兩支蒙古騎兵隊伍猛地分散成四支,同時沖入八剌部騎兵中。因為沒有想到那木罕竟然會這麼快就下定突圍,八剌部外圍衝上來的騎兵顯然也吃了一驚,很快就被整個兒的貫穿。而蒙古騎兵沒有絲毫的停頓,再一次迴轉,重新鑿進八剌部騎兵當中。
面對前前後後,四面八方而來的那木罕部騎兵,八剌部將士已經徹底亂了陣腳。不過好在八剌已經率領原本被包圍在中間的騎兵衝過來,迎頭攔住那木罕部南側騎兵的進攻道路,而有了八剌坐鎮,顯然八剌部騎兵的心神也是安穩下來,紛紛策動戰馬追上那一面大旗。
八剌部將士自然也明白自己這些天都做了什麼,也知道如果失敗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所以他們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八剌帶著他們取得勝利。
有這八剌部兩三千騎兵突然加入戰場,整個那木罕部南側軍隊再一次被包圍,終於堅持不住徹底崩潰,開始分散突圍。而相應的,另外北側的八剌部騎兵也在遭遇著同樣的命運。
雙方騎兵在黑暗中不斷吼叫來往,最終隔著大火漸漸平息的村落互相對望,就像兩頭一番狠斗之後舔舐傷口的野獸,都積蓄力量,等待著最後一擊,將對方徹底置於死地。
然而出乎那木罕意料的是,對面八剌部並沒有著急收攏北側敗兵,反而在草草聚攏軍隊之後,頭也不回的向西而去。
頓時那木罕瞪大了眼睛,看著八剌部騎兵飛快離開。
「汗王!」幾名千夫長有些焦急的上前,想要督促那木罕追擊。
「沒有想到某終究還是沒有留下他。」那木罕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暗藏著濃烈的憤怒。八剌在草原上大開殺戒,按理說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提著他的腦袋去給父汗賠罪,可是那木罕還是低估了八剌。
八剌雖然性格暴烈、喜歡殺戮,但是絕對不是傻子,否則也不可能坐到察合台汗國大汗的位置上,更不可能當初被忽必烈當做對付海都的利器。所以或許八剌很想現在殺過來和那木罕決一死戰,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和那木罕麾下兵力有差距,軍隊鬥志也不足,根本不是那木罕的對手,這樣殺過來和平白送死沒有什麼區別。
反倒是雙方一南一北對峙,對於八剌來說,是那木罕第一次讓開了向西的道路,也或許是八剌的最後時機,八剌自然不會放過。趁著這個機會,八剌終於可以擺脫那木罕的糾纏。
畢竟對於八剌來說,星星峽和察合台汗國根基所在,才是他最關心的,要知道現在明軍已經佔領了星星峽,而海都也提兵東來,大有和明軍決戰的架勢。進入西域的咽喉被明軍控制不說,甚至有可能察合台汗國也會被海都一口吞掉。八剌相信海都有這個機會,就絕對不會吝惜。
所以八剌現在更著急的,是保住自己的根基之地。
沒有根基之地,就算是打多少勝仗,也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汗王,咱們抓緊追吧!」幾名千夫長看向那木罕。
那木罕反而擺了擺手,目光深邃的看著那些最終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的騎兵:「有人去收拾八剌,咱們不能再向西追了。」
「可是······」
那木罕霍然回頭,目光中滿滿都是冰冷:「現在南蠻子北伐,咱們必須要放手了,蒼生天和父汗都需要咱們南下!南蠻子才是咱們最大的對手!」
所有千夫長都不吭聲,隨著那木罕的目光向南看去,緩緩攥緊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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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對華夏宋、明兩朝來說,是百年大計,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更何況這一次是葉應武身為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哪怕是並不身臨前線,也意味著葉應武會坐鎮河洛甚至山東,隨時處理整個前線戰事和政事。甚至還要對後方發生的大事做出適當的批示。
所以和上一次葉應武北巡,輕車簡從,甚至連朝中事務也全都交給文天祥,只是讓陸婉言垂簾聽政以示皇權不同,這一次葉應武不但是乘坐龍舟,在河上鎮江府水師和岸上禁衛軍、神衛軍的層層拱衛下北上,並且還攜帶了六部官員,六部當中,吏部尚書汪立信、刑部尚書夏士林和工部尚書郭守敬都隨駕前來,而因為考慮到這一次殿試很有可能在洛陽行宮舉行,所以學士院和翰林院也有眾多學士隨行。
在加上其餘各部的官吏,這一次葉應武甚至可以說是帶走了半個朝廷,這樣也能夠保證葉應武不至於需要親自處理大量的政務,也不用擔心在前線有什麼突發情況的時候,葉應武因為身邊沒有足夠的人手,根本沒有辦法做出足夠充分的反應。
更何況此次北伐,事關重大,關乎大明國運,所以需要朝廷重臣在前線坐鎮不說,留守南京的政事堂以及其餘衙門也需要全力調度各地糧草和兵員,自然也沒有辦法及時處理其餘地方的政事,所以為了不讓文天祥他們分神,葉應武還是有必要將這個擔子挑過來的。
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便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了。
「參見陛下。」汪立信等人一齊走進來。葉應武擺了擺手,他們也就順勢不再躬身,畢竟船艙狹窄,這麼多人一起躬身也確實有些困難,到時候難免會狼狽。
葉應武晃了晃手中的戰報:「蒙古韃子終於不是一味地逃避了,現在也開始逐步調兵遣將。這戰報你們拿下去看看,蒙古韃子兵分兩路,一路在蒙古草原上集結,大有隨時南下,沿著岢嵐軍、嵐州、忻州、汾州直奔太原府,這樣就可以迎面阻攔天武軍。這支軍隊很有可能是忽必烈的某個兒子更或者是他親自率領,是蒙古軍最後的主力。而另外一路,則是不斷蜷縮的北地蒙古軍,在史天澤和伯顏這一老一少、一漢一蒙將領的率領下死守幽燕之地,保護西面主力的側翼,從而避免主力被包抄後路,自然也想要防範咱們抄他蒙古的老家。」
汪立信等人急忙抬頭看向輿圖,實際上隨駕以來,對於北地的輿圖他們早就已經爛熟於心,此時不過是再確認一下,也可以給自己短暫的思考機會。當下里一拱手,汪立信沉聲說道:「蒙古韃子這樣進攻也不是沒有道理,天武軍兵分兩路沿太行山東西麓進攻,則太原府一帶的我大明軍隊兵力較少,所以蒙古韃子集中全力在此突破,很容易反過來威脅北伐主力的側翼甚至直指河洛。而只要伯顏和史天澤能夠在幽燕牽制住我大明北伐主力,到時候咱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除了撤退迎戰蒙古主力之外別無選擇。」
「汪相公所言極是,」旁邊夏士林站出來應道,「所以臣屬以為,以蒙古韃子退守龜縮的架勢來看,天武軍應該迅速合兵一處,迎戰蒙古主力,否則恐怕太原府一線根本沒有辦法防守,到時候威懾河洛,軍心不穩不說,陛下的安全也會難以保證。」
葉應武霍然站起來,伸手在後面的輿圖上敲了敲:「如果天武軍正面迎戰蒙古韃子主力,就算是勝利,也必然是慘勝。而到時候大明憑藉著兩淮軍恐怕很難啃下幽燕這一塊骨頭。對於大明來說,絕非上策。天武軍是要合兵的,但是絕對不是把軍隊從東面全部調到西面!」
下面的眾多官員們頓時怔住了,而汪立信明白過來,向前一步有些擔憂的說道:「陛下,這樣是不是有些冒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