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雲邊雁斷胡天月
開花彈將一輛雲梯車直接點燃,讓這雲梯車成為天地之間最炫目耀眼的火炬。然而還有一輛雲梯車,在另外幾門火炮打偏了之後,還是越來越接近城池。而在城牆下來往游弋的蒙古騎兵顯然也意識到了明軍炮台所在的位置,無數的箭矢直接撲向那幾處敵台,在上面縱橫肆虐。
「把受傷的人都抬下去,火炮不能停火!」唐震手提著刀大步跑上敵台,剛才蒙古韃子那一通箭矢來的甚是猛烈,導致整個敵台上明軍士卒基本上已經沒有還能站立的。唐震身邊的親衛們手忙腳亂的上去檢查還有多少活口,在這緊要關頭,只能先把受傷的人抬走,已經戰死的也顧不上了。
跟在唐震身後的幾名都頭指揮著丁壯上前跟隨老卒們操控火炮,而明軍弓弩手報復性的對著城下亂射,不過蒙古騎兵早就已經遠遠撤退,這些更多是發泄憤怒的箭矢只是取走了百餘名蒙古步卒的生命。
雲梯車已經緩緩靠上城牆,唐震頓時皺了皺眉,臉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蒙古韃子的雲梯車在城牆的西北側靠上來,而唐震現在還在東北側,所以他不清楚沒有自己的指揮,這些士卒們能否擋得住蒙古韃子的進攻。
「火銃手,放!」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突然出現,雖然手臂吊著顯然受了傷,不過他還沒有絲毫想要退縮的意思。周圍無數的明軍士卒吼叫著追隨這一道身影湧上去。
火銃手和弓弩手對著雲梯車瘋狂射擊,所有探出頭的蒙古士卒都被直接奪去了性命。
唐震頓時輕輕鬆了一口氣,有梁炎午帶著人趕到,倒是可以放心。
「抬,把炮抬過來!」一名都頭大吼著沖向距離雲梯車靠上城垛距離最近的一門火炮,火炮周圍的士卒們聽到他的吼叫,也顧不上其他,手忙腳亂的幫著把炮抬起來。
在數十人手抬肩抗下,沉重的火炮緩緩移動到雲梯車旁邊的城垛上,一名什長突然間擋住都頭:「都頭,咱們不能打啊,實心彈起不到作用,必須得用開花彈,但是這麼近的距離上,萬一······」
都頭咬了咬牙,一時間有些猶豫,而幾名蒙古弓弩手已經打開雲梯車二層的護板,對著城頭放箭,不斷有明軍士卒倒下。更多的蒙古步卒也顯然看到了這裡有機可乘,一架架簡易雲梯接二連三搭在城頭上,使得周圍的明軍士卒不得不分散開來。
「沖!」一名蒙古百夫長揮刀格擋開呼嘯而來的箭矢,第一個跳上踏板,距離那一尊對著自己的火炮只有咫尺之遙。顯然百夫長也知道,如果不能阻止這一尊火炮發射的話,恐怕無數將士戰死換來雲梯車靠近的戰果就要灰飛煙滅了。
「砰!」一聲輕響,青煙裊裊升起。
梁炎午的親衛長點燃了火銃,那名百夫長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胸口上出現的血洞,然後不甘心的從踏板上掉下去,摔落城下。
「開花彈,放!」梁炎午大聲吼道。
剛才還在發怔的都頭頓時如夢初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開花彈塞進炮膛,轉頭看向剛才那個想要阻止自己的十將:「開火!」
「開火!」十將毫不猶豫的同樣大吼出來。
火炮猛地顫抖一下,炮彈直接砸入近在咫尺的雲梯車當中,不過因為距離太近,所以炮彈穿過了雲梯車,方才猛地炸開。整個雲梯車同樣劇烈抖動一下,彷彿被無形的大手在後面狠狠推動,徑直砸在城牆上。因為這一下撞擊甚是猛烈,不但云梯車被硬生生的截為兩段,分崩離析,就連城頭上的兩處垛口也直接被砸掉一半。
兩台雲梯車全部被摧毀,城牆上頓時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而城下的蒙古士卒終於還是不得不如同浪潮一樣退卻。而蒙古騎兵全部頂上來向著城上放箭,掩護自家步卒撤退。
蒙古士卒並沒有聽到後面的號角聲就已經主動撤退,更或者說用崩潰來的更合適一些,這也使得很多人在掉頭跑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注意散開,很快慌不擇路的兩隊步卒就直接撞在了一起。
「放!」神策軍當然不會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火炮和飛雷炮幾乎同時轟鳴,無數的炮彈和炸藥包劃過一道道弧線,墜入人群當中。不斷有刺眼的血花綻放,開花彈、實心彈和炸藥包縱情的向世人展現其猙獰。
趁著蒙古慌亂撤退的時候,城頭上明軍也開始手忙腳亂的將死傷的袍澤抬下去。只不過還不等後面的民壯上城幫忙,一聲厲嘯就已經破空傳來。唐震幾乎是下意識的抬頭看去,旋即瞳孔猛地收縮:「蒙古韃子投石機,閃避,閃避!」
「投石機,閃避!」旅長、都頭和十將們紛紛大聲吼道。
一枚又一枚巨大的石彈直接砸在城牆上,本來就是夯土建造的敦煌城牆,在這一下又一下的重擊之中不斷顫抖,夯實的城牆土甚至也開始簌簌掉落,使得城牆上出現了坑坑窪窪。
而正好一枚石彈直接砸在了一處敵台上,不但架在敵台上的兩尊火炮被直接壓倒,周圍的士卒也全部被掀翻在地。整個在城牆上突出的敵台直接出現了一個大坑,如果不是因為這敵台要比城牆高上不少,恐怕城牆都要隨著矮上一截了。
「蒙古韃子足足準備了二十架回回炮,這種投石機本來是拿來對付襄陽這種堅城的,可是敦煌城是夯土製成,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投石機的多少次進攻。」在親衛的護衛下有些狼狽的躲到上城步道中,梁炎午看向同樣大步跑過來的唐震。
城頭上的民壯和士卒慌張的從兩人身邊撤退,畢竟在城頭上一發石彈砸下來恐怕就是十幾條人命,所以現在除了留下少數幾個人監視蒙古韃子動向之外,其餘的人包括梁炎午和唐震都沒有留在城牆上逞能的意思。
唐震點了點頭,回回炮實際上之前他們也曾經見識過,不過當時蒙古韃子在中原已經是日薄西山,所以根本沒有裝備多少回回炮,更何況明軍多數都是處於進攻一方,蒙古高大笨重的回回炮投石機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種原本是為了進攻襄陽而設計的巨型投石機,實際上其第一次發揮威力還是在成都之戰中,當時蒙古準備了大量的回回炮轟擊成都城垣,導致當時的川蜀軍不得不在草草堅持幾天之後退入城中死守,從而迫使蒙古沒有辦法對雙方犬牙交錯的防線進行攻擊。而後來工部攜帶火炮趕來,直接將蒙古回回炮隊伍轟亂,使得回回炮用自己的凶名成就了火炮在大明軍中現在不可撼動的地位。
然而實際上當時成都一戰的回回炮並不是真正的大型回回炮,當時蒙古考慮到了川蜀崎嶇難行的地勢不方便這種大型器械的運輸,再加上蒙古的工匠數量缺少,根本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製造大量的回回炮從而達到原本的目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對原本的大型回回炮進行縮小改造,這也使得回回炮的產量在擴大的同時,攻擊力和射程都有不小的折損,所以才能被火炮輕而易舉的埋伏並且直接打懵。
而現在敦煌城外的回回炮顯然才是蒙古最初設計的巨型投石機,站在城頭上可以看到遠方那一個個龐大的身影,巨大的投石機手臂不斷擺動,將尺寸駭人的石彈直接拋射向城頭。而火炮和飛雷炮面對這樣的對手,有一種望洋興嘆的無力感。
雖然唐震和梁炎午並不知道在另外一個時空中即使是堅固如鐵、號稱「第一雄城」的襄陽,在回回炮面前也沒有支撐多久,但是他們很清楚,按照這樣的轟擊方式,恐怕幾個時辰之後城牆上就會出現缺口了。對於這種夯土城牆,一旦一個地方出現缺口,甚至有可能導致大半段城牆的垮塌。
更何況對於蒙古騎兵來說,城牆上有一個缺口實際上就已經足夠了。
又是一聲巨響,唐震急忙抬頭看去,一名都頭有些狼狽的從城牆上跑過來,焦急的說道:「啟稟督導,城門左側第二馬面被蒙古韃子砸塌了,連帶著周圍的城牆都有些坍塌,形成斜面!」
唐震和梁炎午對視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原本馬面就是在城牆上向外突出的部分,其目的是為了能夠在其上用弓弩射殺城牆死角處的敵人。按理說是城牆防守的重要屏障,但是一旦現在馬面被砸塌了,就會形成一個高度遠遠低於城牆的向下斜坡,使得登城的敵人完全可以直接登上斜坡仰攻城牆,從而大幅度減少直接用雲梯攻城的難度,而偏偏守城士卒也沒有辦法在斜坡上站立殺敵,所以只能用箭矢和檑木滾石來封鎖缺口,一旦蒙古將大型雲梯車推上來,恐怕這個缺口會成為致命的突破口。
「咱們必須得採取行動了,否則的話恐怕根本沒有辦法支撐到援兵到來。」梁炎午輕聲說道。
唐震眉毛一挑,沉聲說道:「投石機對於敦煌城的巨大威脅,蒙古韃子不可能看不到,所以肯定也能夠猜到咱們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摧毀這些回回炮。而且就算是一把火將回回炮燒得乾淨,蒙古韃子也能夠在短時間內造出來另外一批。」
梁炎午怔了一下,唐震說的倒是事實,明軍能夠想到的方法蒙古韃子肯定也能想到,說不定今晚晚上就是一個天羅地網等待著明軍自投羅網。唐震一拳頭砸在城牆上,沉聲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在城中坐以待斃,現在至少咱們手中還有兩個優勢,一來夜間偷襲,敵明我暗,進攻哪個地方、採取什麼樣的方式,由咱們說了算,蒙古韃子只能被動防守;二來蒙古韃子以為神策軍的騎兵已經盡數覆沒在星星峽,實際上還有霍良帶著兩千騎兵撤退回來,就在城中,這是關鍵時候可以決定勝負的籌碼。」
「但是蒙古韃子肯定會將回回炮周圍防守的滴水不漏·······」梁炎午有些詫異的說道,「這樣咱們的優勢就沒有那麼明顯了,目標已經能夠確定是回回炮,面對蒙古韃子準備好的埋伏,就算是派出······」
環顧四周,唐震沉聲說道:「誰說目標就是回回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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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和田。
察合台汗國大汗汗帳所在。
低矮的城牆外,營帳連綿。點點火把將漆黑的夜空映襯成淡淡的紅色,即使是寒冷的大漠冷風當中依然給人一種溫暖感覺。
坐在大汗汗帳中央虎皮大椅上的八剌,是察合台汗國的第一任大汗察合台曾孫子,察合台長子木阿禿乾的孫子,更察合台汗國的第七任大汗,整個察合台汗國大小部落的領導者,更是海都聯軍當中最強大一支力量的主人。在他領導下的察合台汗國,不斷向東擴張,幾次三番擊敗忽必烈部軍隊,最終在忽必烈手中奪下和田,從而使得察合台汗國的疆域終於可以向河西伸展。
而後來海都聯合各汗國反抗忽必烈的統治,素來和忽必烈作對甚至常常兵戎相見的八剌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直接加入到聯軍當中。當時所有汗國約定此次征討忽必烈,是為了維持蒙古汗國作為草原民族、游牧民族的本質,維持偉大的成吉思汗創造這個國家的初衷,阻止忽必烈向南擴張白白消耗蒙古的國力。
(作者按:史書記載確實如此,讀此不禁吐槽好拙劣的借口)
或許是出於對當時汗國聯盟大會上做出的承諾,又或許是因為低矮破敗的和田城住進去也不舒服,所以八剌的大帳就直接設立在了城南避風的位置上,而整個察合台汗國的官僚家屬也都跟著將營帳建立在大汗汗帳的左近,這一片象徵察合台汗國至高無上統治權威的營寨外圍,則是無數的軍隊駐紮營寨和來往商人建造的集市,使得北面的和田城反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蕭條破敗,也算得上一道神奇的景緻。
大帳內的篝火熊熊燃燒,讓每一個走入營帳的人都恍惚有春意盎然的錯覺,彷彿身處的不是寒冷的戈壁大漠,而是煙花三月的江南。
一隻黃羊被處理乾淨架在火上翻滾,濃郁的香氣就算是掩鼻也能夠問得一清二楚。草原上漢子最喜歡的馬奶酒直接一碗一碗的端上來,擺在大汗座下客人的桌子上。
雖然這大帳中只有一位客人,甚至察合台汗國這邊除了站在八剌身邊的一名翻譯,也沒有派出任何臣屬陪同,只有站在營帳門口的侍衛手按刀柄、目不斜視。
割下來一塊羊肉塞進嘴裡,八剌一邊大口咀嚼著,一邊爽朗說道:「馬相公不遠萬里前來我這和田,所為何事?」
坐在下面的年輕男子站起來恭敬的一拱手,抬起頭來看向八剌,火光在他的臉頰上跳動,將這一張臉龐映襯得忽明忽暗,甚至讓人看不清楚上面的表情。不過這年輕男子不僅長得英俊帥氣,而且站在這裡如同一桿標槍,腰桿筆直,自有一種歷經風霜磨鍊之後的成熟穩重和少年人尚未逝去的激昂勁頭,使得身在高位、識人無數而且對漢人沒有什麼好感的八剌,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這位自稱大明使者的姓馬男子,到底是什麼來路?
站在那裡的正是馬廷佑。或許馬廷佑是最早追隨葉應武的所有人中最不出眾甚至已經快被忘記名字了的人,不過這並不代表著他已經消失在大明的中樞權力機關當中。畢竟馬廷佑的身份,讓他的名字還是被所有人都忘掉來的更安全一些。
大明錦衣衛總統領,楊風衣缽的繼承者。
當初和郭昶一起初出茅廬掌管六扇門和錦衣衛的兩個毛頭小夥子也終於長成了棟樑之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