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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雪蓮巧玲瓏

  索南桑波有些奇怪的看向梁炎午:「梁相公這是在威脅吐蕃么,不過似乎梁相公這個威脅方法不太合常理吧,現在大明軍隊進入吐蕃絕對不是什麼好的選擇。想必吐蕃的天氣梁相公也都看到了,絕對不利於大軍進攻。更何況現在大明還被蒙古牽制著,根本拿不出來足夠的力量進攻吐蕃,否則也不會來尋求吐蕃的幫助。如果梁相公一意孤行,到時候先不管大明皇帝陛下是否同意,恐怕大明自己都要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梁炎午有些讚賞的看向索南桑波,對於這個年紀並不大的活佛又有了新的一層認識。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並且封死所有的可能,索南桑波就算是別的不行,至少在思維上是有很大長處的,如果此人能夠好好為大明所用,必然可以創出一番業績。


  當下里梁炎午不慌不忙的說道:「某並沒有這個意思,更何況活佛想必也清楚,大明現在主要的敵人是蒙古,吐蕃一直支持大明,活佛更是親自前去洛陽覲見陛下,所以大明怎麼都不可能對吐蕃痛下殺手。某剛才只是提出一個建議,畢竟本官未曾生活于軍旅當中,對於行軍打仗的諸多事宜也甚是不熟悉,如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活佛見諒。」


  索南桑波柔和的點了點頭,剛才臉上閃現的一絲決然之意已經消散殆盡,彷彿這個低聲念著法號的男子依舊是那個外面無數信眾心中的活佛:「既然梁相公都這麼說了,那倒是貧僧的不對,不過似乎梁相公還並沒有說清楚大明······」


  梁炎午徑直打斷索南桑波的話,沉聲說道:「吐蕃缺少什麼,大明可以給予吐蕃什麼,還請活佛放心,只要吐蕃易幟、出兵,從此之後吐蕃就是大明不可分割的行省,而大明也會保護吐蕃上下所有民眾的安危,甚至可以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和人力來為吐蕃修築直道、水利。根據現在大明正在進行的運河疏浚和直道修築工程,活佛應該對大明工部的能力放心。」


  索南桑波沉默了片刻,端起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難道梁相公以為貧僧會同意么。佛教能夠統領吐蕃這麼多年,歸根結底在於其與中原不通······」


  「然而等到活佛帶著吐蕃歸附大明之後,難道活佛以為,讓吐蕃和外界不通,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么?」梁炎午毫不猶豫的反問。


  剎那間,索南桑波啞口無言。


  佛教能夠在吐蕃佔據獨裁的地位,甚至能夠憑藉信眾的眾多而做到政(和諧)教合一,歸根結底就在於吐蕃憑藉高原幾乎是與世隔絕,所以信眾們對於這些活佛有著絕對的敬仰和崇拜,並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風塵和美好。一旦大明幫助吐蕃進行基礎建設甚至經貿發展,那麼佛教在吐蕃還能有多少信眾,又能有多大的權威,那就值得人深思了,所以索南桑波顯然並不想看到大明對吐蕃進行經濟上的扶持。


  然而話說回來,一旦吐蕃歸附大明,作為大明皇帝,自然不想看著吐蕃只是在名義上是大明的一部分,而是想把這一片土地納入自己的統治當中,到時候一個堅決反對大明經貿建設、文化輸出的活佛,無疑就是大明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索南桑波的臉色一變再變,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一個強有力的對手面前是多麼的無助,只能無奈的苦笑說道:「看來貧僧需要考慮考慮了,希望梁相公能夠給予貧僧半天的時間,貧僧必然給出合適的答覆。」


  梁炎午嘴角邊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只不過他這笑容之中似乎也更多的是應付。因為此時梁炎午心中又何嘗不是心急如焚。


  當索南桑波走後,梁炎午幾乎是下意識的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


  巍峨的雪山映入眼帘,只不過梁炎午注視的是這雪山,心中所掛牽的卻是雪山後面的河西。


  每在這裡消磨半天時間,河西那邊就要苦苦支撐半天。


  不知道以王進和唐震的能耐,虛張聲勢之下,又能夠支撐多長時間?


  「一定要堅持住,堅持住了大明收入囊中的就不只是河西、西域了,甚至還有偌大的吐蕃。」梁炎午伸手按住窗欞,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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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南桑波在和梁炎午會面之後並沒有著急走出寺廟,反而沿著迴廊直接走向寺廟的更深處。這座寺廟坐落在小鎮的東側,依託祁連山勢而建造,層層落錯的廟宇屋舍,體現出藏傳佛教在這片雪域高原上絕對的統治地位和信眾們掌握力量的龐大。


  而在寺廟的最東側,高牆圍繞山坡,一處仿照中原樣式的亭台靜靜地佇立在周圍廟宇的圍繞映襯中,這迥然不同的建築風格並沒有讓亭台和周圍的廟宇顯得格格不入,反而平白增添了幾分獨有的韻味,尤其是雪落在亭台的屋檐上,更是令人沉醉。


  相傳這亭台是當年文成公主入藏的時候修建,以解思鄉之苦,不過索南桑波對這種玄而又玄的說法自然不信,畢竟當年文成公主入藏,是不可能走這一條艱難險阻路線的。


  或許是因為這座寺廟曾經哪位主持對中原文化感興趣更或者是有中原人曾經來過此處,所以才修建了這麼一座亭台,而後來人為了增加這建築的含義,往往會牽強附會編織出來什麼歷史典故。對此,索南桑波也只能一笑了之,畢竟他也沒有多少興趣去考證。


  走上台階,在樓梯的末端,已經有兩名戎裝婢女恭敬站立。寺廟當中雖然並不謝絕女施主上香,但是一般很少會同意女施主進入後院的,尤其是這亭台更是整個寺廟後院的中心位置。


  「活佛。」兩名婢女恭恭敬的行禮之後退下。


  索南桑波搖了搖頭,自己推開門進去。房間的裝飾古樸素雅,既有藏家風情,又有中原風貌,足可看出這房間的主人愛好頗為廣泛。半掩的窗戶吹進來陣陣涼風,捲動珠簾。這些上好的雪山玉石編織成的珠簾在風中輕輕地碰撞著,發出令人心悅的聲音。


  「哥哥,」見到索南桑波走進來,一名蒙著面紗的少女伸手掀開珠簾,「怎麼,外面的客人已經走了?」


  索南桑波苦笑著搖了搖頭:「漢人常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些漢人翻越祁連雪山前來,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簡單打發了。」


  「早就料到了肯定沒有好事,那個貪婪的大明皇帝,不可能只讓咱們吐蕃付出對蒙古一樣的承諾。」女孩將索南桑波迎進來,隨手將桌子上的書拿走,端上來兩杯熱氣騰騰的酥油茶。


  「格桑,話不能這麼說。」索南桑波無意的瞄了一眼女孩拿走的那本書,微笑著說道,「漢人的《史記》?你什麼時候也對漢人的東西感興趣了?」


  「因為在這裡修身養性待得時間長了,周圍除了一些無聊的佛經之外就只有幾本漢人的書籍,沒有辦法只能看這個來消磨光陰。」女孩有些無奈的說道,伸手解下來面紗,「早知道是哥哥進來,就不用麻煩的再把面紗戴上了,簡直快煩死人了。」


  潔白如哈達的面紗摘下來,露出女孩有些苦惱的面容。挺翹的鼻樑、流光迴轉的眼眸,更主要的是女孩的肌膚或許相比中原江南大家閨秀要暗一些,不過在這高原上甚至放到中原北方,都是絕對的白皙。如雲的秀髮隨隨便便的盤起來,甚至並沒有怎麼化妝,就這麼自信的素麵朝天。


  出水芙蓉、天山雪蓮彷彿在這容顏的映襯下都有些黯然失色。


  雖然索南桑波關注的也是女孩的容貌,只不過似乎他關注的點和別人不太一樣:「格桑,四個月不見,你還真是白了不少,甚至臉上的紅色都消散乾淨了。要是走出去絕對能夠吸引整個鎮上人的注意。」


  「那還不是因為在屋子裡面躲了足足四個月不見天日的原因么!」被稱作格桑的女孩有些忿忿不平的跺了跺腳,「要不是爹爹非得逼著我嫁人,至於跑到這窮山惡水當中來么。」


  「外面的這景緻,絕對算不上窮山惡水,否則這等寒冷的風中你也不會開著窗戶,這窗戶打開的角度正好合適,能夠看到遠處的雪山。」索南桑波慢悠悠的說道,毫不猶豫的揭穿了自家妹妹的抱怨。


  「你怎麼也總是向著爹爹。」格桑拍了拍桌子,「就知道欺負我。」


  索南桑波頓時流露出詫異的神情,有些鬱悶的說道:「格桑,如果哥哥和爹爹站在一起的話,那就不會幫你張羅這麼個地方,也不會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四個月,如果不是娘勸著,恐怕爹爹當時就已經氣得要把你逐出家門了。」


  格桑撅了噘嘴,並沒有回答。


  「話說回來,」索南桑波搖了搖頭,「你也已經十八歲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紀,如果在這麼拖下去的話,恐怕連娘都不會順著你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格桑哼了一聲,「還不如說說那無恥的漢人到底提出什麼要求來了呢。」


  索南桑波淡淡的說道:「兄長以為小妹你還是對大明和漢人保持尊重,否則以後吐蕃投靠大明,成為大明的土地,就算是兄長和爹爹有再大的能耐,恐怕也沒有辦法庇護你了。」


  格桑沒有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放到心裡。


  而索南桑波端起來酥油茶,淡淡說道:「大明想要讓吐蕃從星星峽出擊,直接進攻西域,而大明的神策軍也會從敦煌出擊。」


  「這樣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憑什麼讓咱們吐蕃的子民白白犧牲?」格桑霍然站起來,「哥哥,不會這樣的條件你也會答應吧!」


  「作為交換,大明會幫助吐蕃修築道路、開墾荒地、興修水利。」索南桑波的聲音有些苦澀,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明白這樣的條件有多苛刻,又或許面對自家妹妹的指責他也有些愧疚。


  格桑的手微微顫抖,冷聲說道:「這······這算什麼條件!吐蕃一旦歸附了大明,按理說大明就應該幫助吐蕃做到這些,不需要現在提出來作為要挾吐蕃出兵的理由。更何況對於咱們來說,和中原有密切的聯繫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恐怕到時候哥哥你在這吐蕃就真的是手無寸兵的白蘭王了。」


  「可是在你沒有付出的時候,別人的口頭承諾你會相信么。」索南桑波這一次回答的很快,「更何況妹妹,你要站在大明朝廷那邊考慮,如果我拒絕這些條件的話,豈不是在明擺著向大明表示,我這個活佛和白蘭王依然要割據吐蕃自立?現在恐怕大明的川蜀軍、大理軍都已經開始調動,如果這一次某不答應的話,誰能保證大明不會直接對吐蕃開戰?!」


  索南桑波回答的聲色俱厲,讓格桑本來就缺少血色的俏臉顯得愈發蒼白,櫻唇輕輕顫抖了兩下,女孩無力地坐了回去。自家兄長沒有這個膽量把吐蕃的命運和整個家族幾代人來的基業拿來與大明對抗,自己一個在家族中人眼裡「離經叛道」的小姑娘家,又能夠說出來什麼,到時候說不定先被怒氣衝天的爹爹抓起來打一頓。


  「格桑,這些不是你應該關心的,而且有哥哥和爹爹還有王爺他們在前面頂住,也輪不到你來關心。」索南桑波感覺自己剛才話說重了,畢竟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妹,在家中就算是她再怎麼離經叛道,實際上娘親和幾位兄長姊妹都是把她當做手心中的雪蓮小心呵護著。之不過索南桑波自己現在也是心事重重,實在說不出來什麼軟話。


  格桑沉聲說道:「也就是說現在吐蕃沒有別的選擇了?」


  「不是吐蕃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對於吐蕃子民來說,他們完全可以選擇和大明對抗,選擇不聽從大明的命令,或許他們丟掉的只是發家致富的機會,或許他們失去的只是一片並不怎麼肥沃的土地和草原。」索南桑波緩緩說道,「對於本來就以放牧為生的吐蕃子民,他們站出來反對、選擇別的道路,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格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那樣的話,真正會吃虧的、會喪失掉全部威信甚至可能會導致對手反撲的,又是誰?」


  格桑抬起頭,如同高原上湖泊般純凈的眼眸之中帶著一絲迷惑,不過旋即彷彿一切的光彩都黯淡下來。


  如果真的放任吐蕃和大明對抗,那麼損失最大的無疑還是現在在吐蕃處於統治地位的薩迦款氏家族。現在吐蕃面對大明和當初面對蒙古時候的情況實際上如出一轍,當時被成為吐蕃一代賢者的薩迦班智達就是果斷的選擇了答應蒙古一切的條件,甚至不惜以犧牲薩迦款氏家族在吐蕃的全部統治權力作為代價,也要保住薩迦款氏在整個吐蕃的影響和信仰統治地位。


  畢竟整個吐蕃,可不是只有一個薩迦款氏家族,當初的蒙古有實力能夠威脅到薩迦款氏家族的地位,現在的大明照樣有這個實力。


  格桑輕聲說道:「哥哥,現在家族真的需要大明的支持么?」


  索南桑波放下來茶杯,喃喃嘆息一聲:「自從薩迦班智達離世之後,隨著家族當中恰那多傑和八思巴兩位賢者都站在了蒙古的那一邊,吐蕃上下其餘教派本來就已經對家族有所異議,現在如果再抓緊和大明站在一起的話,恐怕這吐蕃的天,也要變了。」


  「這天本來就變了,只不過要讓掌控這片天的人不變。」格桑霍然站起來,俏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旋即用清朗的聲音說道,「哥哥,既然確定要站在大明這一邊,那就不如站的更徹底一些。」


  「格桑你······」索南桑波一怔。


  「聯姻!」女孩的聲音切冰斷雪。


  索南桑波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碎掉,發出清脆的響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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