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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滄海落日圓

  炮聲轟響,一排一排的士卒怒吼著向前衝擊。


  前方就是九州島的太宰府水城,太宰府是鎌倉幕府在九州島的最高統治機構所在,也是整個九州島最堅固的城池,整個太宰府位於內湖和捅入大海的河流中間,並且在河流上修建了一道水壩,截斷河水,從而保護水壩後面的城池,避免海上來的敵人直接衝到城下。


  這也使得整個太宰府水城四面環水,一旦炸斷南面河上的橋樑,進攻者除了攻破水壩,別無他法。


  不得不說為了保護這個九州島最重要的城池,日本人是下了功夫的,整個水壩是內部夯土,外面堆砌石條,並且仿照中原樣式,修建了大量的敵台和馬面,與其說這是一條水壩,倒不如說是一道城牆上修築了幾處水門。即使是中原,這種下了血本給夯土城牆包裹石磚的做法也不多。


  正因為此,無論是實心彈還是開花彈,砸在水壩上最多只是出現一個坑,想要把水壩直接砸開基本上想都不用想,無奈之下范天順也只能下令用炮船清掃水壩上的敵人,然後出動並不多的步卒正面強攻。


  這水壩面向大海的方向傾斜的角度並不小,只能夠勉強讓人手腳並用爬上去,不過相比於直上直下的城牆已經好多了,更何況水壩甚至要比後面的城牆還高出一截,所以只要攻佔了水壩,基本上也等於太宰府城落入明軍的手中,畢竟居高臨下衝擊敵人再贏不了,范天順他們就可以自刎以謝天下了。


  「砰!」一聲巨響,水壩后的投石機拋射過來石彈,砸落在人群中,不過因為明軍將士已經四下里散開,所以並沒有多大的威力。


  不過負責掩護的炮船卻是很快就發現了目標,對準石彈飛來的方向兇猛的傾瀉火力,很快水壩后那一片就只剩下升騰的煙塵。


  「上!」一名都頭大吼一聲,扣動手中扳機,神臂弩發出銳嘯聲。


  他身後上百名士卒同時躍起,跑在最前面的盾牌手沒有衝出去幾步就猛地止住步伐,後面的火銃手緊接著衝到盾牌後面,手中的火銃對準水壩頂端一通招呼,基本水壩上這一段探出頭來的倭人都被直接擊倒,鮮血順著水壩傾斜的牆體緩緩流淌。


  火銃手忙著裝填彈藥,而盾牌手和長矛手已經重新向前突進。


  整個水壩在河兩岸延伸的不多,換句話說也就只有兩條道路一左一右從密林中延伸出來通到水壩底下,這也就意味著明軍每次衝擊只能投入兩個都的兵力,雖然這種添油戰術並不利於攻城,不過卻是范天順和劉成能夠做出的唯一選擇。


  無數的石彈再一次密集如雨砸在衝擊的人群當中,不少明軍將士都被石彈擊中,不過後面的人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從同伴倒地的身體旁邊衝過去,最前面的幾名十將已經到了斜坡上,不過水壩上很快檑木滾石拼了命扔下來,頓時那幾名十將全部被打中,倒地不起。


  「火銃手跟上啊!火銃手,火銃手和弓弩手上哪裡去了!」都頭頓時急得跳腳,抄起來神臂弩就帶著人向前沖。


  火銃手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應該跟上去掩護,手忙腳亂的跟著刀盾手向前衝擊,火銃的悶吼聲不斷從奔跑的人群中發出,水壩頂端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畢竟相比於大明將士,這些倭人更是類似一群游兵散勇,能夠勉強防守已經不容易了,自然難以要求他們在這樣的火器前面堅持。


  「咱們的將士還是缺少配合。」站在一艘炮船上,范天順皺了皺眉說道。


  他身邊的劉成苦笑一聲:「老范你的要求未免高了一點兒,這人也不是生下來就會打仗,只有千錘百鍊才能成就精兵,咱們現在不過投入了四個都四百號人就已經衝到水壩底下,能做到這一步很不錯了。」


  「相比於對手,咱們還是缺了一些狠辣啊。」范天順舉起千里眼看向水壩頂端,搖了搖頭,「這些倭人還真是毒辣,他們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根本受不了這樣的陣仗,所以就把所有人都頂在水壩下面,只要上了水壩你連退回去的可能都沒有,只能在這水壩上把性命拼乾淨。」


  「咱們手裡的步卒一共沒有多少,按照倭人這種打法早就把家底打光了。否則的話咱們大明將士殺出血性狠勁來絲毫不比這些該死的倭寇要差,」劉成臉上都是嚴肅的神色,「咱們這一通炮擊下來,怎麼著也得滅掉了倭寇七八百人,尤其是他們在水壩上擠滿了人,基本上一通炮火下來就可以收割兩三百人命。」


  范天順咂了咂嘴,輕笑道:「這麼說來你我也都是手上血債累累了。平時一直沒有找到開葷的機會,這第二戰便是這麼多人命。」


  「這些是人命么?」劉成突然間笑了一聲。


  微微一怔,范天順嘴角邊也是露出一絲笑容。


  這句話似乎反問的沒有錯,畢竟對於大明來說,這些被征服的民族子民,最初只能成為奴隸,只有在他們為大明流血犧牲之後才能獲得基本的大明子民身份,只有到了那時候,在大明官府心中,他們的性命才算是人命。


  自古以來,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間,本來就沒有那麼多假惺惺的慈悲為懷,否則也就不會有人來征服。


  「當初陛下可是賦予你我生殺大權,只要能夠保證這土地是大明的土地,應該如何,實際上已經是你我說了算。」劉成的聲音很低,不過范天順卻是一字不差的聽進去了。


  他並不會感到悲傷和羞恥,因為他很清楚,如果當初襄陽大戰宋軍敗了,那麼等待大宋子民的也會是與今天這些負隅頑抗的倭人相同的待遇和下場,既然自己不想被征服,那就只有想盡辦法征服別人。


  「加強炮擊!」范天順朗聲喝道。


  「加強炮擊!」劉成按住了劍柄。


  又有五艘炮船被調了上來,一艘艘炮船對準水壩的方向,同時開火。


  炮口的光焰分外耀眼,沉悶的轟響聲從水面上一直傳到遠方。


  「殺!」最後一發炮彈在水壩上直接犁過,四五名猝不及防的倭人被炮彈直接砸倒在地,距離近的話可以聽清骨折的聲音,而他們扛在肩膀上的檑木也直接落在地上。


  一名十將提著刀大步衝上水壩,一刀劈開一名暈頭轉向的倭人,輕輕鬆了一口氣。剛才如果不是這一發炮彈完美的砸中這些扛著檑木的倭人,恐怕那檑木就已經落到自己頭上了。


  第一次十將對炮船上那些只知道悶頭放炮的傢伙有了些許好感。


  「沖!」後面陸陸續續衝上來的士卒吶喊著越過水壩的女牆,直接向不遠處的敵台衝擊。


  因為剛才那一頓炮火實在猛烈,整個水壩上實際上已經是屍體狼藉、鮮血橫流,甚至人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了水窪中,迸濺起斑斑點點的鮮血。基本上每一個衝到水壩城頭的大明將士都是渾身浴血,不過這鮮血多數都是敵人的。


  後面衝上城的火銃手不斷點燃火銃,敵台上四五名還想要抵抗的倭人被直接掀翻在地。轉眼工夫兩個都的明軍將士就已經衝到了城頭上,弓弩手和火銃手迅速控制各處敵台、上城步道。


  「打開水柵!」一名都頭大吼著撲上去。


  箭矢呼嘯著刺穿他的胸膛,都頭瞪大眼睛,滿是鮮血的手已經按在了絞盤上,不過流淌的鮮血已經奪走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都頭!」幾名士卒大喊道,這些稚氣未脫的士卒剛才臉上對於鮮血與死亡的恐懼神色已經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憤怒。後面的弓弩手已經將箭矢傾瀉向那名剛才趴在地上射出致命一箭的倭人。其餘的士卒紛紛衝上前抱住都頭的屍體。


  滾燙的血液已經止不住,都頭瞪著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句話,不過他的手在無聲之中還在傳達著他的命令。士卒們七手八腳轉動絞盤,將水柵緩緩打開。


  外面一艘艘炮船的空隙中,無數快船破浪前行,直衝向水柵後面。過了水壩就可以直接衝到矮小的城門下,之後應該怎麼做已經不需要岸上這些士卒擔心了,已經憋屈了太久的海軍戰船絕對不會讓他們舒坦。


  「旗!」一名士卒突然間想起來什麼,大聲吼道。


  「旗!」另外一名十將轉身在滿滿都是屍體的水壩頂端尋找。


  一面赤色龍旗被小心翼翼的從水壩下面傳上來,幾名士卒對視一眼,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猛地將這面沾染了些許鮮血的赤色龍旗展開,旗幟在旗杆上迎風飄揚。


  「水壩已經攻克了。」范天順輕輕呼了一口氣。


  「一共有了四個時辰。」劉成露出一絲笑容,「至少說明咱們海軍將士在陸地上也是有一戰之力的。」


  「不過這也看出來海軍還是有不足之處啊。」范天順卻是搖了搖頭,「相比於天武軍、神策軍那些主力戰軍,海軍的戰力還是相差很多,面對這樣一群烏合之眾咱們竟然耗費了四個時辰。如果是換成主力戰軍,恐怕根本用不了三個時辰。」


  劉成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凝神說道:「言之有理,之前咱們在大江上和蒙古韃子交手,如果是來往運輸,都是直接運送那些陸師士卒,從來用不到咱們水師將士上岸廝殺。可是現在海軍遠隔重洋跨海遠征,需要盡量騰出來船艙運送水和食物,再加上海況不一,平常人很難適應,所以沒有辦法每次出征都帶上陸師為咱們打仗,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訓練出來一支能夠專門應對陸上作戰的海軍隊伍。」


  「之前陛下似乎也曾提起過,不過因為海軍成軍未久,所以咱們還沒有充分重視。」范天順皺了皺眉,「也罷,這一次吃一塹長一智,只能夠寄希望於咱們的海軍將士能夠在戰火中磨礪出來。」


  劉成點了點頭:「走吧,聽這炮聲,估計太宰府城應該已經被攻破了,突破了這道水壩,前面的太宰府城的水門對於海軍來說不過是輕車熟路,用不到你我再操心。」


  范天順笑著說道:「這一戰下來,恐怕又有更多的倭人明白,自己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了。」


  「但是咱們距離鎌倉,還有些路程啊。」劉成回頭看向北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曾經高懸在空中的太陽,此時已經漸漸沉入海平面,血紅色的夕陽光芒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灑在一艘艘體型龐大的巨艦上,無數的赤色龍旗在這血紅色的夕陽中飄舞,赤色的旗面彷彿已經和天宇、大海融為一體,上面的金龍張牙舞爪、宛若騰空。


  「那又如何!」范天順拍了拍劉成的肩膀,笑著說道,「如果誰想要的當咱們,那就殺過去吧。」


  劉成鄭重的點了點頭,看著那個西沉的金烏日輪:「倭人自稱為日本,日升扶桑之國,不過現在咱們在這落日當中殺入太宰城中,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徵兆。」


  「凡日月所照,皆為大明之領土。」范天順看著不遠處的赤色龍旗,喃喃說道,「就算是咱們走到天涯海角,也有陛下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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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河西行省,敦煌城。


  「梁相公請。」王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唐震已經伸手將房門打開。


  梁炎午也沒有客氣,點了點頭大步走進去。他現在的身份是大明河西行省巡撫,再加上他天子近臣、資政殿大學士的身份,已經足夠當得起王進和唐震如此客氣了。


  「兩位將軍,現在敦煌西面海都和忽必烈雙方都沒有動靜么?」梁炎午看著輿圖上錯綜複雜的敵我形勢,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跟在葉應武身邊的時間不短,雖然是文官出身,不過對於這戰場輿圖也甚是熟悉,只是略微掃了一眼就看明白了大概。


  輿圖上來往交錯的縱橫圖線,主要都是根據斥候的報告勾勒出的敵人斥候的線路,能夠看得出來這些天蒙古兩方的斥候數量大大增加,不過他們的主力大軍並沒有發現蹤影。


  「現在還沒有,甚至咱們走河西過玉門關來到敦煌的糧草車隊都沒有發現蒙古韃子的蹤影,既然沒有打算截斷糧道,說明蒙古韃子暫時還沒有準備向敦煌進攻。」王進手按著桌子,沉聲說道,「根據某的推測,現在蒙古韃子兩方恐怕在沒有達成什麼協議,從而只能繼續互相提防,並且派出大量的斥候,先探查清楚咱們的情況。」


  梁炎午呼了一口氣:「此言當真?」


  如果忽必烈和海都還在互相揣摩猜測對方的誠意,那麼對於大明來說這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可以居中挑撥離間,從而再一次使得海都和忽必烈互相廝殺,這樣自然也就沒有人在意大明的河西了。


  「不過是某的臆測罷了。」王進搖了搖頭,帶著一絲無奈的神情,毫不猶豫的潑了一盆冷水,「或許蒙古韃子現在已經達成了交易,只是在等著咱們動作,這樣的話一旦我們想要在其中挑撥,就等於自投羅網。」


  梁炎午沉默片刻,不由的苦笑一聲:「這麼說來如果想要把河西這一盆死水變成活水,就必須要賭一把了?」


  「賭一把。」王進咬了咬牙。


  梁炎午是天子近臣,王進更是當初跟著葉應武起家的真正親隨,他們自然明白大明的賭運有多好,基本每一次葉應武說要賭一把的時候都會絕處逢生。可是現在賭桌上不再是葉應武,而是他們這些臣子,而對面的敵人也不再是阿術、伯顏這些蒙古將領,而是直接變成了海都、忽必烈這兩個蒙古最高統治者。


  在兩個梟雄之間挑撥離間,豈是那麼容易。


  梁炎午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對,是應該賭一把。只不過不可在海都和忽必烈之間。整個河西現在也不是三家勢力,實際上還有一家。」


  王進和唐震同時吸了一口涼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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