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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博羅浪潮生

  葉應武很清楚,河西不是關中,敦煌不是京兆府。


  而且京兆府那一場大勝,主要也是歸功於各種各樣的陰差陽錯最後的必然。無論是童烈在關鍵時候站出來告訴了禁衛軍蒙古大軍撤退的消息還是吳楚材在最緊要關頭選擇了孤擲一注,實際上都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雖然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大明將領和斥候素質之高——但是葉應武還有其餘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成功想要複製沒有那麼容易。


  更何況京兆府大勝還有一個關鍵因素,便是京兆府的城池高大,絕對不是敦煌這樣荒廢多年的城池能夠相比的,面對同樣的敵人,王進可以利用京兆府死守三四天固守待援,卻沒有辦法依託敦煌守住兩天以上。


  可偏偏大明距離敦煌最近的援兵趕過去也得四到五天,而整個中原和關中的騎兵更是抽調一空,一旦只讓步卒頂上去,很有可能被蒙古騎兵攔腰斬斷,反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至少先保護糧道是對的。」葉應武輕聲說道,看著輿圖眉頭緊皺。


  「陛下,臣以為應該即刻調動北方各軍出動,牽制蒙古人,至少是給忽必烈一個警示。」張濯向前一步,臉上流露出急切神情,「如果咱們動作慢了,恐怕河西危急啊。」


  「之前戶部的奏章你也不是沒看到,現在大明根本沒有辦法支撐一場全面的戰爭,尤其是蒙古在北地已經抽調乾淨民壯,堅壁清野,大軍進攻只能依靠後方,冬天即將來臨,大軍出動的話,凶多吉少。」葉應武沉聲說道,「朕不能讓十餘萬將士饑寒交迫上陣。」


  張濯臉上流露出遲疑的神色,嘴唇輕輕顫抖兩下。


  「你們想不出來應對手腕也是在情理之中。」葉應武沉聲說道,「因為現在神策軍已經孤軍空懸河西,蒙古人想要消滅神策軍或許沒有那麼容易,但是在上面咬下一口肉來卻是很容易。現在的河西已經成了一步死棋,只要咱們有所動作,蒙古必然給予準備好的猛烈反撲。」


  「那······」張濯緩緩攥緊拳頭。


  這種只能看著戰局淪喪的無力感讓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沉默了良久他才輕聲說道:「現在河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且不說和南方的吐蕃有所牽連,還攪入了蒙古兩派的紛爭之中,咱們跟海都那邊已經解釋不清楚,這一戰不可避免······」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葉應武眯了眯眼,「或許整個中原和河西都已經是死棋,不過這偌大的版圖上還有一處地方朕只是落下了一子,卻從來還沒有讓它發揮作用,現在來看正是時候。」


  張濯有些錯愕的順著葉應武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了高麗的位置上。


  剎那間他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從海軍正在討伐的日本再到高麗,這實際上又是一條從中原經過一座座島嶼作為跳板直插蒙古後方的通道。一旦原本就只是被蒙古壓制,雖然心有不忿卻一直忍氣吞聲的高麗受到大明的挑唆,誰都能夠預想得到高麗人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這麼一條通路實際上從葉應武經營膠州水師就已經有了雛形,不過經過一次一次的大戰才逐漸奠定了幾處,不過正常人在思考的時候往往還是會若有若無的忽略掉這條通道。


  畢竟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大海依舊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但是對飽經風浪的大明海軍來說,那就是縱橫自如的通途。


  葉應武早早在高麗布下棋子,顯然也是預料到了有一天可以威脅蒙古後路,只不過他這枚棋子在之前兩次北伐的時候都沒有使用,現在才決定動用,說明在葉應武看來這已經是最危急時刻了。


  關鍵的時候就需要果斷出手,這一次葉應武沒有絲毫的猶豫。


  當即轉過身,葉應武沉聲說道:「小陽子,讓六扇門和錦衣衛的人速速前來見駕!」


  張濯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而葉應武伸手按住桌子,輕聲冷笑道:「朕倒要看看,這一步棋,忽必烈又要如何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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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風呼嘯,吹動博羅灣中一艘艘戰船的旗幟。


  舉起手中的千里眼,范天順打量著岸上的情況,冷笑著說道:「在博羅灣西側的百道原大約有上千名騎兵集結,在東側的博羅箱琦松林中到底有多少人還難以確定。」


  頓了一下,范天順看向身邊日本打扮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急忙微微低頭。范天順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厭惡的神情,不過還是淡淡說道:「現在千里眼能夠看到的情況就是這些,到時候我大明水師會兵分兩路,從西側百道原和東側博羅箱琦同時進攻,百道原尚且寬闊,上面有多少敵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博羅箱琦這邊松林茂密,還需要竹琦先生費心。」


  那中年男子正是當初站在山崖上觀潮的人,全名為竹崎季長,是倭國九州島諸多諸侯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是他很清楚,今天這一戰過後,或許竹琦家的名聲,會傳遍整個日本。


  只不過在這前面,或許會加上「叛徒」兩個字。


  但是竹崎季長並不後悔,因為當他站在山崖上看到那龐大的艦隊輕而易舉的破浪前行的時候,就已經心知肚明自己應該作出怎樣的抉擇。如果竹琦家當時沒有乖乖向大明投降的話,恐怕現在第一個倒霉的就不是博羅灣這裡的九州聯軍,而是竹琦家了。


  憑藉竹琦家數百名勇士,竹崎季長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在明軍龐大的艦隊面前支撐哪怕一個時辰。


  竹崎季長也算是熟讀華夏書籍,而浩如煙海的歷史書籍當中,他最感興趣的一句話,還是「成王敗寇」。先不管那些包括北條時宗在內的日本人會怎麼跳腳大罵,竹崎季長很清楚一旦大明徵服了整個日本,那麼最先投靠大明的竹琦家自然而然就是大明能夠選擇的最好代言人,到時候這一段歷史應該怎麼書寫,不還是他們竹琦家說了算么!


  一想到鎌倉幕府會被竹琦幕府所取代,在國內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可一世的北條時宗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竹崎季長就有一種莫名的爽快。


  「天朝大將軍還請放心,竹琦家為了大明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因為日本這裡華夏商人來往不少,尤其是前宋時候還多有海商在這裡定居,所以竹崎季長的一口漢語如果忽略偶爾的音調錯誤,還是說的頗為順暢。


  范天順眯了眯眼,沉聲說道:「來人,即刻通知劉將軍,讓他隨時準備率領炮船出擊。」


  「諾!」一名士卒大聲應道,旗艦上的令旗迎風舞動。


  「將軍,我手下的人想要探查明白博羅箱琦松林當中有多少人,恐怕還需要些功夫,將軍恐怕還得······」竹崎季長急忙說道。


  「松林那邊因為缺少可以指示目標的東西,所以只能採取強攻,炮船沒有用武之地,反倒是百道原上騎兵雲集,正好可以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范天順嘴角邊露出一絲笑容。


  雖然不清楚那一艘艘正在掉頭轉向的龐大戰船是做什麼的,不過竹崎季長只是看到他們的體型就能夠猜測到上面會裝備了多少致命的弓弩和投石機,這些雖然不足以對數千人的騎兵造成致命的傷害,但是也能夠起到震懾敵人心魄的作用。


  不過隨著一艘艘戰船在海面上排成長蛇陣型,船舷一側一扇扇炮窗打開,黑黢黢的炮管緩緩伸出來,竹崎季長才瞪大了眼睛,這種黑色的管子絕對不是他原來有幸見識過的床子弩,更不會是體型龐大的投石機。


  百道原上那支屬於大友家的騎兵還在囂張的遊盪,顯然在他們看來這麼多戰船射出的石彈和箭矢完全躲避開來,畢竟看到戰船上的動作再策馬衝下山坡也完全來得及。


  「老劉可一定要手下留情啊,老子手裡的炮彈也不多,還指望著能夠一路打到鎌倉呢。」范天順喃喃說道。


  旗艦上的鼓聲已經響起。


  前面炮船隊列中的領隊船上,劉成在聽到鼓聲的那一刻,舉起的手臂猛地落下,大聲吼道:「開炮!」


  「開炮!」一艘艘炮船上所有的炮長同時用儘力氣吼叫。


  炮兵素來嗓門大,現在又是這麼整齊劃一的大吼,甚至已經蓋過了數百門大炮同時發射的沉悶聲音。不過轉瞬之間百道原上的爆炸聲就已經遮蓋過了其餘任何的聲音。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這足足七八百門大炮當中有一百多門填裝了開花彈,其餘則是填裝的實心彈丸,開花彈的重量比較輕,率先砸在百道原上,整個炮彈瞬間爆裂,無數的彈片肆虐橫飛,那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騎兵只是在這百發炮彈的洗禮下,就已經消失了絕大多數,而後面陸續而來的實心炮彈,將剩餘不多的大友家騎兵全部抹殺在沉悶的炮聲中。


  天地之間,鴉雀無聲。一雙雙看向百道原的眼睛帶著各種各樣的神色。


  而不遠處的博羅灣正面,大友家曾經驕傲飄揚的旗幟,已經緩緩向後移動。同樣看到這一幕的竹崎季長在驚訝之後,也是搖了搖頭。大友家之所以能夠在聯軍當中佔據一席之地,甚至屬於實力相當強悍的那一支力量,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家這些騎兵,只要隨便拉出去就能夠衝垮其餘好幾家的聯合,結果誰曾想到,這些明軍炮船隻是示威一下,都已經把大友家數代以來的努力全部抹殺。竹崎季長很清楚大友家將會面對什麼樣的下場,或許大友家自己人也明白。


  有些僵硬的扭過頭看向不遠處那一艘艘還籠罩在硝煙中的炮船,竹崎季長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突然間覺得自己之前投靠大明、投靠天朝上國,是作出了這輩子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否則竹崎季長不敢想象自己的手下在這鋪天蓋地的炮火中怎麼才能生存。


  日本不過是這兩年因為大陸的混亂和北條時宗的強硬而沒有給天朝上貢,誰曾想到就是這兩年的功夫,這個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大明,竟然已經有了如此先進而犀利的火器!


  跟著竹崎季長一起上船的兩名隨從,此時已經不爭氣的軟倒在甲板上,低著頭甚至不敢看一眼站在旁邊的明軍將士。


  「打得還不錯。」范天順淡淡說道,「竹琦先生,某想知道,博羅箱琦那邊的情況,什麼時候能夠送過來。」


  竹崎季長的臉色蒼白,低著頭輕聲說道:「天朝上將軍,恐怕已經不需要竹琦家為將軍效勞了,因為這樣的火器面前,沒有人會生出抵抗之心的。不信將軍可以看過去,恐怕不只是大友家在撤退,其餘的諸侯十有八九也在準備退兵了。」


  「哦?」范天順舉起千里眼一看,果不其然,博羅灣正面那一面面飄揚的旗幟已經有些散亂,向後退卻。


  前面的炮船已經再一次開炮,猛烈的炮火這一次沒有對準百道原,而是直接落在了九州聯軍最為密集的博羅灣正面灘頭。


  一發發炮彈厲嘯破空,在空中劃過耀眼的曲線,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開花彈的發射要比實心彈晚一步,並且為了節省彈藥並沒有發射太多的開花彈。一發發炮彈重重的砸入慌亂的人群當中,一名一名向後奔跑的士卒已經顧不上回頭看那通天而落的炮彈,只是拼了命的逃跑。


  一面一面曾經散亂的旗幟,這一次已經不見了蹤影,或是直接被扔在地上,或是隨意的插在沙灘上,再也沒有人顧及自己屬於哪一支隊伍,也沒有人在意如何才能與敵人廝殺。


  因為他們在這一刻已經心知肚明,來自天朝上國的怒吼,不是他們這些卑微如螻蟻一般的人能夠承受的。


  甚至就連天皇,就連一向在國內受人尊重甚至崇拜的北條時宗,面對這樣威力的地獄火焰,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這一種可能。


  海水被鮮血染紅,開花彈爆炸之後削去的人體殘肢就這樣散落在沙灘上。當海水逐漸從膝蓋處退到靴子底部,范天順看著周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才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似乎高估了這些倭人的鬥志,也似乎低估了火炮的威力。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在海上游弋的炮船,范天順輕輕呼了一口氣。


  范天順發誓一輩子都不想面對這樣強大的火器降臨在自己頭上,不過幸好這樣的火器是掌握在大明的手中。


  一排排海軍將士衝上灘頭,大明的赤色龍旗已經取代了之前灘頭上各式各樣的旗幟,而後面陸續上岸的騎兵已經開始向百道原方向衝擊,這一路上除了一些潰散的游兵散勇,根本沒有阻攔。


  「可惜某費盡心思制定的兩翼夾擊戰術。」范天順踢了踢腳下一具屍體,不由嘆息一聲。


  而臉色蒼白幾乎是吐了一路的竹崎季長,已經在隨從的攙扶下走到范天順的身邊,不過當他第一眼看到范天順腳下屍體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更像是活見了鬼,雙手顫抖著緩緩說道:「天朝······天朝上將軍,這······這是藤原經資!」


  「藤原經資?」范天順一怔。


  竹崎季長輕輕呼了一口氣,方才讓自己的內心平定下來,低聲說道:「這藤原經資是鎌倉幕府的鎮西奉行、三前兩島守護······換而言之就是在這九州島負責率領諸侯抵抗天朝上國的進攻。」


  范天順打量了一番腳下的屍體,不由得搖了搖頭:「某隻是看這個傢伙身上的打扮有些花里胡哨罷了。至於他是誰,某還真的不感興趣。」


  眯了眯眼,范天順轉身看向遠方,沉聲說道:「這一戰下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這樣的人死掉。」


  頓了一下,范天順的目光斜斜瞥了一眼恭順走上前一步的竹崎季長:「這就是反抗大明的下場。」


  竹崎季長下意識打了一個寒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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