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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河萬里流

  大河滾滾向東流去,濁浪滔滔。


  天武軍的軍營就在大河邊上,江鎬雖然領兵時間不長,但是卻經歷了前宋以及後來大明和蒙古之間一場一場扭轉天下大勢的大戰,絕對算得上是經驗豐富。所以整個天武軍的軍營布置下來也很有講究。


  大河對面的蒙古軍一直處於防守態勢,並且更主要是面對山東方向防守,所以天武軍的軍營不在於怎麼應對從北方而來的敵人進攻,而在於如何能夠在戰爭爆發的時候第一時間出動。


  按照大明改制后的軍制,天武軍的四個師依託地形兩前兩后坐落在大河岸邊,而在東西兩處軍營之間,便是洛水和汜水流入大河的地方,兩水相交融,正好把東西兩處軍營分隔開來。江鎬之所以這麼做,自然也是為了平日里依託洛水演練渡河戰術。


  大明皇帝駕臨軍營視察,對於天武軍來說,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把已經操練許久的渡河戰術在官家面前重演一遍。


  雖然洛水的水面足夠飛雷炮肆虐河對岸,但是畢竟到時候是要強渡大河的,而大河寬闊,容不得飛雷炮發威了,所以隨著江鎬將旗升起,咚咚的鼓聲中,新式的火炮率先沖著對岸已經設立好的幾處營寨怒吼。


  隨著戰事平息,大明的經濟已經逐漸恢復,自然也抽調出來更大的精力生產這些戰爭需要的物資,甚至還有了大量的囤積。所以江鎬在演練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麼節省。


  畢竟炮手的能耐與否,都是用大量的炮彈磨練出來的。


  一枚一枚的實心炮彈呼嘯著砸在岸上,徑直撞開迎面的第一道寨牆,整個寨牆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捆綁寨牆木頭的繩索已經在這樣猛烈的撞擊下崩斷,徑直鬆散開來。而在這些火炮之後,十多台投石機已經同時開始呼嘯,這些投石機都是工部在考察了成都府外繳獲的回回炮而重新模仿設計的,所以相比于飛雷炮和床子弩,射程更遠,就算是浩浩蕩蕩的大河也能夠將石彈拋射過去,更不要說重量更輕的炸藥包。


  這些曾經以摧枯拉朽之勢斷送了蒙古十五萬大軍的炸藥包,這個時候也沒有讓人失望,本來就已經散亂的柵欄,在這接二連三揚起的爆炸中被硬生生的掃平,片刻之後岸邊上那些充當蒙古士卒的草人和比擬營寨的柵欄全部都化為灰燼。


  舉著千里眼看著對岸的景象,葉應武點了點頭,含笑不語。


  「官家以為如何?」江鎬雄赳赳向前一步,朗聲說道。


  放下千里眼,葉應武看了挺胸抬頭的江鎬一眼,微笑著說道:「接下來便是直接以戰船運載士卒渡過洛水么?」


  「官家所言正是。」江鎬朗聲回答,「一旦官家一聲令下,末將自當親率天武軍前鋒直撲對岸,現在如果官家想看的話,可以讓尹督導在這裡陪同官家,末將親自率領將士為官家演示。」


  「所謂軍隊之演練,乃是為了讓我大明之各軍無論主力戰軍與否,都要時刻做好打仗的準備,都要時刻做好上戰場的準備,」葉應武沉聲說道,「所以演練的重要不在於能夠揚我軍威,而是在於能夠體現戰場的真實,能夠給將士們帶來切實的經驗,而不是單純的提升士氣。」


  「官家的意思是?」江鎬頓時試探的問道。


  葉應武轉頭看向小陽子:「一旦兩軍交手,大明的火銃弓弩便很難發揮作用,真正依靠的還得是一刀一槍實實在在的兵刃。這樣,小陽子,你率領一半朕的親衛扮演蒙古步騎,攻守雙方全都是用木製刀具,箭矢也都去掉箭頭,朕想看的是一場真實的演練。」


  小陽子頓時張了張嘴,上陣殺敵或者和友軍交流一下,他沒有任何的意見,但是扮演蒙古軍這樣的活計,他可不想做,這絕對是吃力不討好了,尤其是萬一把這些天武軍將士打敗了,那可就真的裡外不好做人了。


  畢竟禁衛軍一天到晚還想著從這些主力戰軍挖牆腳呢。


  「去!」葉應武頓時一挑眉,聲音之中已經帶著殺氣,「如果你不去的話,那朕就親自帶著禁衛過去。告訴吳楚材和江鐵,誰要是有膽量手下留情,朕就直接把他們貶到外面給朕去領鄉兵!」


  小陽子打了一個哆嗦,他自然知道葉應武可不是說著玩的,這位大明皇帝素來都是言出必行,更何況他作為馬上皇帝,對於這些並不害怕,到時候一旦認真起來,誰能攔得住他。更主要的是小陽子和吳楚材他們身為禁衛軍的統領將領,率領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如果讓他們真的去領鄉兵的話,恐怕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看著小陽子快步去了,葉應武轉而把目光落在江鎬身上:「鎬子,有沒有這個膽量讓你的人和朕的禁衛軍較量較量?」


  江鎬霍然一拱手:「有何不敢!末將親自率天武軍健兒,必將突破陛下禁衛軍之防衛,還請陛下放心!」


  「這麼多年了,你都是一樣的驕傲。」葉應武輕笑一聲,「既然想上陣那就去吧,你們這些傢伙發起狠來下手沒輕沒重,都給朕小心點兒。」


  等到小陽子這些人都離開了,葉應武方才輕輕呼了一口氣,重新舉起千里眼觀望對岸的情況。他並不是對天武軍的進攻能力不放心,更不是擔心蒙古能在內亂之餘抽調出來什麼精銳力量抵擋大明鐵流的威脅,而是不想讓天武軍因為對面敵人的弱小而掉以輕心。


  要知道葉應武剛剛起家的時候,也是一個麾下只有兩千餘人馬的小小團練使,而他面對的敵人是阿術十五萬蒙古主力大軍。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葉應武一步步走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而阿術卻已經埋骨疆場,成為襄陽之戰的亡魂。


  葉應武自問並沒有一次又一次取勝的能力,實際上他能夠走到今天,和本身對於歷史的掌控了解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敵人的輕敵。阿術幾次三番在葉應武手中受挫,卻一直沒有將他看作心腹大患;賈似道一心一意的想要對付江萬里,甚至一直放任葉應武成長到可以威脅他的地步;張弘范一直把目光落在滅亡前宋上,卻沒有料到葉應武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正是一個又一個人因為這樣和那樣偶然甚至必然的疏忽,導致葉應武現在以大明皇帝的身份站在此處,而他的身邊赤旗漫卷、兵甲如雲。


  葉應武很清楚天武軍上下從江鎬到每一名士卒都有一股「天下第一軍」的傲氣,正是因為這種傲氣和鬥志,支撐著他們在陳州損失不小之後,已然奮起向北挺進,直插開封、轉戰河洛,在關鍵時候替神策軍保住了後路。


  上一次北伐大戰已經過去半年,整個天武軍也因為上一次的勝利愈發驕傲,甚至沒有把對岸的敵人放在眼裡。所以葉應武想做的就是給他們潑一盆冷水,告訴他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世上,萬物相剋相生,沒有最強的,只有更強的。


  而葉應武相信,禁衛軍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轟隆隆的響聲已經開始回蕩,火炮和投石機再一次將對岸籠罩在濃濃翻滾的煙塵當中。而一排一排的天武軍將士拖拽著舢板直衝向洛水。到了這一刻葉應武才意識到江鎬這個傢伙對著北面憋壞是憋了多久,這成百上千的羊皮筏子、竹筏和舢板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準備好的,尤其是到時候一旦有水師的支援,甚至可以保證在短短兩三個時辰之內將整個天武軍送到大河對岸!


  「有意思!」葉應武輕笑一聲。


  這麼一來第一次上岸的天武軍將士人數將會達到兩千餘人,超出了他的預料,而也意味著這一次的演練不是葉應武想象中的禁衛軍一邊倒屠殺,同樣有了很大的懸念。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才有看點,而且也能夠讓兩支大明精銳在交手之中更好地學習對方的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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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弓弩手掩護,告訴一師張濡,如果兩刻鐘之內拿不下灘頭的話,這個師長他也不用當了,給老子回家種地去吧!」江鎬趴在小船上,一支支箭矢呼嘯著從他身邊沒入水中,不時有箭矢砸在士卒的胸口,包裹在箭頭上的麵粉便在人身上留下一處痕迹,而那名士卒只能悻悻地站起來,算是陣亡。


  這些陣亡的士卒都直接從船上跳入水中,反正水也不深,他們站在船上還會影響袍澤弟兄的觀察。


  在江鐵前面,已經有十多條小船全軍盡墨。而天武軍一師師長張濡的將旗已經滿滿都是白點,如果是在戰場上,這面旗幟估計已經被撕扯的看不出來原本模樣了。


  一艘小船在紛紛亂亂的渡河船隻之中擠了出來,傳令兵舉著盾牌跳入水中,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天武軍第一軍第一師的指揮處。實際上這指揮處就是把三四條小船橫過來擱淺,而張濡正小心翼翼探頭看著前面的景象。


  一排一排天武軍將士怒吼著衝上去,之前的火炮和投石機已經將灘頭大半的柵欄和鹿砦摧毀,不過剩下的那些依舊可以阻擋天武軍的箭矢。更主要的是禁衛軍那些傢伙一個個身手敏捷就像猿猴一般,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鹿砦和柵欄之間來回奔走,也不過是兩三百弓弩手,就把天武軍最精銳的第一師死死的壓制在灘頭。


  在柵欄和鹿砦之前,已經趴下了不少天武軍士卒,這些中箭的士卒按照規則必須趴在地上裝死,等演練結束,所以他們一個個人雖然咬牙切齒、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看著不斷有袍澤從身邊跑過,然後沮喪的倒下,只能聽著嗖嗖的箭矢呼嘯著從頭頂掠過,去收割更多士卒的性命。


  「張師長,將軍親自下令,要求第一師在兩刻鐘之內務必佔領灘頭、向縱深進攻,否則的話······」傳令兵氣喘吁吁的爬過來,他們四個人趕過來傳訊,只有這一個人「活」著到達張濡這裡,頓了一下,傳令兵漲紅著臉喊道,「否則的話您就回家看孩子吧!」


  周圍的士卒和將領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張濡冷笑著環顧一周:「笑,笑什麼笑,老子去看孩子,你們誰都討不到好處!二旅長,你的人呢,為什麼還沒有衝上來,難道要等到第一旅都打幹凈了你們再上?!」


  二旅長打了一個哆嗦,急忙跑回去催促部隊。而張濡緊接著看向幸災樂禍的親衛都都頭:「你再笑笑試試?!老子不抽死你!幾百個弓弩手就能夠把咱們鎖死在灘頭,這是奇恥大辱!一旦第一旅這一次打不下來,老子帶著親衛上去,誰要是有膽量退後,斬立決!」


  頓時周圍所有人都下意識提起一口氣。


  「把老子的大旗舉起來!」張濡沉聲說道,「這不是玩樂的地方,也不是讓你們嘻嘻哈哈的地方。現在咱們的前面是陛下的禁衛軍,背後還有陛下親自看著,誰要是敢疏忽了,別以為老子的刀不快!」


  一名又一名的將士紛紛微微弓起腰,手中的兵刃握緊,就像是等待號令猛地撲出的狼群,獠牙畢露!

  前面的箭矢聲漸漸消散,第一旅第二指揮的進攻已經被瓦解,士卒們亂鬨哄的退下來。張濡微微眯眼,朗聲喝道:「天武軍,萬勝!」


  話音未落,他已經猛地抽出將旗,從小船掩體後面一躍而出。身後的弓弩手同時站起來拚命扣動扳機,而一排一排的親衛都士卒和第二旅將士緊緊追隨前面那一面滿是白點卻迎風飄揚的旗幟,大步向前!


  「天武軍,萬勝!」無數的士卒迎著狂風大聲吼叫,挺起槍矛。


  甚至就連那些敗退下來的士卒,都被這浪潮席捲著,重新向前。


  吳楚材原本以為天武軍幾次試探性的進攻受挫之後,應該退後修整,卻沒有料到他們竟然直接發動如此大規模的衝擊,基本擔當前鋒的整個天武軍第一軍第一師都撲了上來,而左翼的第三師、右翼的第四師在這個時候也終於壓制住灘頭守軍,向前猛攻。


  甚至吳楚材已經能夠看到前方獵獵飛舞的江鎬將旗。


  「撤,告訴弟兄們,撤退!」吳楚材急忙下令。


  幾百名弓弩手藉助著地形的掩護,或許能夠對天武軍當頭棒喝,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面對天武軍幾個師從各個方向集團式的進攻,禁衛軍這麼點兒人自然不能硬扛了。


  顯然也看到了灘頭的情況,後面大地不斷的震顫,一支一支的騎兵已經躍出地平線,從左右兩路直撲灘頭,雖然這些騎兵不過是兩三千人,但是聲勢浩大絲毫不亞於千軍萬馬。


  對岸天武軍的前鋒和禁衛軍騎兵糾纏在一起,煙塵滾滾已經看不清情況,葉應武索性就放下千里眼。剛才天武軍進攻江灘的經過他一點不剩的看完,臉上原本的平淡已經變的陰沉。


  而一旁同樣舉著千里眼的尹玉,下意識瞥了一眼葉應武的臉色,頓時咯噔一聲,急忙轉過身沖著葉應武一拱手:「陛下······」


  「告訴江鎬,這一戰不用打了,他已經敗了。」葉應武冷笑著收起來千里眼,「蒙古韃子在對岸的守軍最多不過五萬人,而且大河防線鬆散,一旦我軍發動突襲,真正面對的敵軍也就是幾千人。也就是說想要以最小的犧牲渡河,最簡單也是最合理的方式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河防。可是他是怎麼打的,你們是怎麼打的?!」


  葉應武一揮衣袖,徑直向台下走去。


  而尹玉輕輕嘆息一聲,他知道陛下說的確實在理。這麼多次大戰下來,天武軍雖然打的艱苦,不過終歸都能夠取得勝利,自然而然就使得這些將士恨不得鼻孔翹到天上,對於蒙古本部騎兵都不顧一屑,更何況是對面河防上那些蒙古漢家步卒。


  所以在幾次演練中已經能夠明顯看出,士卒的積極性不高,不過因為一直沒有對練,所以這種現象還不夠明顯。今天天武軍上來就面對大明最精銳的禁衛軍,自然將這缺點暴露無遺。


  整整一個第一師,竟然用了半個時辰才突破灘頭,而灘頭不過是幾百名弓弩手。上萬人被壓制在灘頭上任人宰割,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灘頭登陸,素來都是進攻一方吃虧,不過尹玉明白,再怎麼吃虧,以天武軍的本事,按理說不可能在一些弓弩手面前傷亡這麼重、進展這麼慢,甚至最後得師長親自帶隊,才能夠逼迫對方撤退。


  整個天武軍一共也就只有五個師長,如果有一個戰死在這灘頭,那對於天武軍來說,雖勝猶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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