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浪向海天涌
PS:感謝傲骨鐵心等幾位大神的推薦和諸位書友的支持,特此加更一章,第二更17點
沐浴過後,葉應武披著一身乾爽的衣袍,站在桌子邊,手中的毛筆揮毫潑墨,寫的正是蘇軾蘇東坡的《浪淘沙·赤壁懷古》。
站在他身後,絮娘有些緊張的看著葉應武的背影。
「文宋瑞和師尊在燕子磯頭會面,不過只是交談了幾句就離開?」葉應武的手沒有絲毫顫抖,依舊筆走如龍。他原本毛筆字就寫得不錯,這兩年來一直用毛筆寫字,自己平時又喜歡塗塗畫畫,所以比來的時候更上一層樓,已經算得上小有所成了。尤其是葉應武現在走到這個位置,寫下的字之中自帶著一股其餘大書法家也根本沒有辦法模仿來的遒勁剛強。
換句更虛無縹緲的話來說,多了幾分王者之氣。
絮娘點了點頭:「具體說的什麼六扇門也探聽不到,之後兩人各自歸去,沒有再書信來往。本來這等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不過現在這個關頭容不得有絲毫半點的疏漏。」
「那些前朝遺老遺少們當然坐不住了。」葉應武輕笑著說道,「能夠請師尊出山,也算是他們還有些斤兩本事。」
軍事改革,就已經讓他們嗅到危險的意思,軍隊完了之後自然就是文官。到時候朝廷必然會砍去大量空領錢糧的無用官職,而這些官職現在往往都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們擔任。
要說他們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那夫君現在······」絮娘有些遲疑。
葉應武寫完最後一個字,自己嘖嘖讚歎了兩聲,方才微笑著說道:「不用管他們。宋瑞什麼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跟師尊說什麼。更何況某也相信他,就算他知道也不會說出去,他文宋瑞素來如此,公私分明。」
頓了一下,葉應武抬頭看向窗外:「更何況,這是朕的大明,朕的天下,如果連這樣的一群蛀蟲都收拾不了,朕又何談坐天下!」
絮娘應了一聲,旋即看到葉應武扶著腰向外面走去,不由得撲哧笑了一聲。難得自家夫君把舒兒和惠娘那兩個丫頭整的筋疲力盡,還能夠安安穩穩的在這裡寫下兩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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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對於偏安南方的王朝,水師往往都是其最擅長的兵種。而這一兵種優勢在南宋時期達到了頂峰,白帆鋪滿淮水大江的水師戰船,曾經是女真和蒙古人的噩夢。雖然蒙古後來也曾經著重發展水師,只不過不等他們的水師強大起來,就在一場又一場接連不斷的水戰中消耗乾淨,最後依舊只剩下南宋的水師戰船獨步橫行。
大明建立以來,對於水師自然也甚是重視,雖然這期間包括很多兵部的人都有過大明陸師橫行天下、北伐水師無用的言論,但是很快水師就在大明的南洋攻略當中證明了自己,在征伐南洋的幾次大海戰中,水師依仗著船堅炮利,雖然一開始有所困頓,但是很快就展現出天下第一的風範。
而夷洲水師也在這一場一場海戰中打成了南洋水師,將偌大的南洋聚寶盆變成了自家的游泳池,著實讓兩淮水師、興州水師等內河水師眼熱。
夷洲水師之所以能夠歷經大戰依舊強大,就在於在其身後有源源不斷的戰船補給,包括大量下水並且逐步成為大明來往商船主力的飛剪船和能夠擺放飛雷炮、床子弩的大型海船。
這一切,還是要歸功於工部,工部以大江上劉家港船廠為中心,向南向北設立了大批沿海船廠,十多家大型船廠和上百家小型船廠如雨後春筍出現,更是徹底加快了大明水師船隊的建設,有人看到一個船廠同時開工十五條大海船的壯觀場景,曾經驚嘆的稱之為「下餃子」。
水師、海軍,這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最直接而且鮮明的體現,無論是在歷史上的那個朝代。
大明的國力沒有辜負葉應武的期待,大明的工部也沒有辜負葉應武的盼望。一艘艘大海船、飛剪船甚至專門炮擊用炮船的下水,使得大明的水師力量日益龐大。也正是因為大明水師的震懾力與日俱增,所以葉應武才能夠將神衛軍從南洋陸陸續續的撤退回來,只留宣武軍鎮守南洋。
不過這些在葉應武看來終究還是小兒科,他想要的,還是一個能夠具有長期遠洋實力的水師,當然了,這樣的水師就已經不是水師,而是名副其實的海軍。
現在劉家港船廠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從去年入冬就開始忙碌籌備的一條大寶船,終於在今天迎來了下水儀式。雖然甲板上的五座桅杆都沒有安上去,甚至就連船樓上都是空蕩蕩的,不過只是這偌大的一條寶船躺在這裡,就已經足夠讓所有人沉醉、歡呼。
雖然已經是三月末,甚至快到春末時節了,不過風中依舊帶著涼意。站在船廠的高台上,郭守敬伸手抓著欄杆,目光之中流露出濃烈的期待和激動。了解他的人都清楚,這位郭侍郎學識過人不說,平日里向來以性格穩重著稱,據說上一次成都府外工部的大炮發威、橫掃千軍的時候,這位郭侍郎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在有條不紊的計算數據。
可是今天郭守敬的手甚至身體明顯都在發抖。
看著船台上這個龐然大物,郭守敬的眼眶甚至都有些濕潤。
這一艘巨大的寶船,長三十五丈,寬十五丈,而重量足足有三萬料(作者按:宋明時期「料」為船體重量計量單位,一料等於今約0.3噸,三萬料即九千噸。根據後世考古發現,明代鄭和下西洋之寶船,排水量應在兩萬噸左右。)
這是劉家港船廠自成立以來建造過的最大的寶船,而且郭守敬也敢拍著胸脯保證,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大的風帆戰船。要知道劉家港船廠之前為南洋水師打造的大海船,最重的也就只有五千多料,所以這大寶船的建造和下水,對於劉家港船廠來說,是無上的榮光。同時對於這個時代所有的造船工匠們來說,能夠親身參與其中,又何嘗不是畢生的榮光?
不只是郭守敬,整個船台上黑壓壓忙碌的人群,這個時候手都是一樣的發抖,心都是一樣的跳動。
而在船廠外面,聞訊而來的江南江北百姓,甚至晨光熹微時候就已經趕到江邊等候,雖然看不清楚船廠中的景象,但是這麼大的寶船下水入江,整個大江南北岸都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甚至還有南京城的百姓,昨天就已經趕來附近守候。
而各地的商賈更是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甚至自己親身前來,對於他們來說,這樣大的戰船下水,也就意味著以後也能夠有這麼大的商船下水,而這背後便是源源不斷的金銀和更加節省的開銷。
用「萬眾矚目」來形容這次盛事,絲毫不錯。
「陛下這邊請。」陳元靚一邊在前引路,一邊做出恭敬的手勢。
自從葉應武答應登基以來,朝中大臣都已經不約而同的改口,雖然葉應武現在還是明王殿下,不過他們都已經稱呼「陛下」。對此葉應武也沒有太多干涉,反正就是換了一個的問題,滿足一下這些傢伙拍馬屁的熱誠。
郭守敬看到葉應武過來,也急忙快步走下台階:「臣郭守敬參見陛下。」
葉應武點了點頭:「愛卿辛苦了。」
小陽子等人已經很知趣的停在台階下等候,而葉應武和郭守敬、陳元靚大步走上台階,台階上面便是飛橋,從整個船塢的這頭到那頭。站在飛橋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整個寶船。
三個人就這麼靠著欄杆,誰都沒有說話。
而郭守敬和陳元靚的眼眸之中,隱隱約約有淚水閃動。他們記得清清楚楚,當初葉應武在第一次和他們見面的時候許下的諾言和為他們編織的美好未來,曾幾何時,這一切都已經變成了現實。
那個在葉應武給他們的圖紙上草草勾勒出的巨大寶船,現在已經在他們、在所有人的面前變成了現實。葉應武曾經許下的一切,並沒有變成空口白條,也沒有變成時光中的滾滾煙雲,而是這樣靜靜地躺在船塢中,躺在所有人的面前。
「陛下,下水典禮即將開始。」一名士卒快步走上飛橋,畢恭畢敬說道。
葉應武看向郭守敬:「咱們下去吧。」
就在寶船的前方高台上,一排一排的美酒擺開,肥豬牛羊還在如流水一樣向上抬。一名名船工就站在船塢的四面八方,一雙雙眼睛同時落在寶船上、落在葉應武的身上。
寶船下水,這是大明水師新的一年中最大的幸事,所以包括兵部尚書張世傑、兵部左侍郎劉師勇在內,兵部和水師的將領雲集於此,絕對稱得上是一件少有的盛事。
「臣等參見陛下!」葉應武剛剛走過來,張世傑他們就已經恭敬行禮。
而葉應武也是禮數齊全,不過他的目光一直看向的,還是船塢中這偌大的寶船。不是所有的艦船下水都能夠成功,尤其是在遠遠還沒有什麼智能化、機械化生產的七百年前,每一個細節的成敗與否都是人決定的,就算是為了建造這一艘寶船,劉家港船廠匯聚了整個大明最好的船工,也並不代表著能夠拍胸脯保證這條船下水時候不會出什麼岔子。
微微眯了眯眼,葉應武什麼都沒說。
郭守敬他們的心跳卻是驟然加快。
圍觀這一場盛事,陛下在此、水師眾多將領在此、劉家港全部船工和工部大多數能工巧匠在此、無數的鎮江府和南京城的百姓也在此。所有人翹首以盼,所有人默默期待。
如果下水出了什麼差錯,郭守敬難以想象明王殿下會是怎樣的暴怒,也難以想象民眾會是怎樣的嘩然,更難以想象自己會怎麼面對自己。明王殿下給了他實現夢想的機會,為他帶來走向前方一切需要的條件和便利,如果自己還是搞砸了的話,那就怪不得任何人。
唯有以死謝天下。
「吉時已到!」欽天監的人高聲喊道。
不等郭守敬和陳元靚開口,葉應武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一側的鼓台,從鼓手那裡搶過鼓錘,狠狠的捶在了牛皮大鼓上!
鼓聲隆隆,隨著兩側的工匠響亮而整齊的號子聲,船塢的塢門緩緩打開,翻滾著的江水湧入船塢當中,浪濤吼叫著拍打寶船船身。隨著水越來越多,巨大的寶船也緩緩的漂浮起來。
寶船採取葉應武提出的分艙設計,這個時代的密封和不密封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在船艙進水的關鍵時候,就算是關上一扇門也能夠多阻攔水流一段時間,所以作為大明海上力量象徵的寶船,採用了工部幾次試驗之後確認可行的分艙設計。
另外和普通的水師戰船也不同,寶船的武備除了甲板上的投石機、床子弩和飛雷炮,還在甲板之下設立了一層火炮船艙,全部採用最新式的火炮,而不是飛雷炮。
因為原來的水師戰船一個海浪打過來,甲板都得濕透,更不用說比甲板還低的下面一層,所以從來沒有在甲板下堆放武備的先例。這一次因為寶船巨大的體型和超乎正常戰船三四倍的船高,使這種火炮的排列方式變成可能。這樣一來,憑藉一艘寶船的武備,單挑大明一支水師船隊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即使是這樣,葉應武也很清楚,這和後世的正常風帆戰船還有很大的區別,不過從無到有總是一個最重要的嘗試和突破,現在自己手裡的水師橫行世界已經沒有問題,更何況是這樣的大寶船,所以浪費時間、財力、物力來積攢經驗對於葉應武和大明來說,反而更為重要。
但是採用這樣複雜的設計自然也會相對麻煩,下水的時候更是需要各個船艙確認不進水才能夠保證下水成功。
站在船頭上的一名水師指揮使大聲吼道:「左一艙完好!」
他身後的一名都頭不甘示弱:「右一艙完好!」
「左二艙完好!」
「右二艙完好!」
············
「右三十艙完好!」
「炮艙完好!」
最後一聲落下,乾淨利落。
咚咚鼓聲也在這一刻停止,只剩下風聲悠悠。
郭守敬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下水成功!」
下一刻,整個船廠、整個江邊,都被如同海浪般的呼喊聲所淹沒。郭守敬、陳元靚以及幾名主要負責的工匠被激動地湧上來的水師士卒、工匠民壯圍住,然後抬起來高高的拋上空中。
這樣的慶祝儀式不知道是誰先想起來的,不過身在人群中的張世傑他們敢打保票,第一個動手的是明王殿下身邊的親衛。
所以是誰指使的那就不用說了。
早就準備好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一壇壇美酒不要錢也似的倒入一個個海碗當中。工匠們紛紛挽著袖子沖入人群當中,殺豬宰羊不亦樂乎。而大江兩岸的民眾,看著那水天之間巍峨龐大猶如青山的身影,激動之餘已經在大聲喊著萬歲。
葉應武扔了鼓錘站在高台上,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聽著有如浪潮般的慶祝聲和歡呼聲。
這一刻,自己實際上並沒有等太久,但是這些工匠、這些百姓,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這艘寶船不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艘船,還是大明國力的象徵,還是大明輝煌和四海昇平的代名詞。葉應武靠在欄杆邊上,直勾勾看著這一艘寶船,任由風吹卷他的衣袖。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世傑緩步走到葉應武身邊。
「從現在開始,水師可以換個名字了。」葉應武平淡的說道。
張世傑眉毛一挑:「陛下的意思是?」
「海軍!」葉應武吐出兩個字,擲地有聲。
微微一怔,張世傑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水師,內河水面上的船隊;而海軍,真正面向大海、走向深藍的軍隊!
這一剎那,雖然現在已經不再負責水師,不過張世傑也感覺到這兩個字背後的千鈞之重。
他下意識看向葉應武的背影。
陛下之志,志在四海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