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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霜冷金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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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飽了墨汁的筆懸在空中,遲疑了片刻之後方才落下。


  三個大字出現在紙上,鐵鉤銀划,帶著遒勁力道,如同虎踞龍盤,隱約有磅礴的帝王之氣。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正是江南柔弱的風雨山水孕育了這樣的明王殿下。


  筆收回,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看向小陽子:「小陽子,你看看怎麼樣。」


  小陽子剛才就踮著腳尖往這邊探頭,此時急忙湊過來,他之前並不識字,只不過後來葉應武一步步走到明王的位置,也曾經說起過這件事,身為大明御前侍衛統領,如果大字不識一個,未免令人笑話,而且正好鄧光薦他們也在不遺餘力的在軍中推廣識字。


  大明延承南宋,本來軍中將士的文化水平普遍就高於其餘朝代,對於知識的渴望和尊重也遠遠比其他時候高,所以對於這件事並沒有排斥,反而非常積極的擁戴和參與。


  小陽子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也就沒有再猶豫,總算是認得幾百個字了,當下里微微皺眉念道:「天雄軍?」


  葉應武點了點頭,而站在旁邊的吳楚材笑著說道:「天雄者,天地之雄也,同時川蜀成都府又稱天府之國,所以天雄又可以解釋為『天府之國的英雄』,殿下以此二字作為軍名,自然是一語雙關,帶著對川蜀軍的褒獎,實在是川蜀軍難得之榮幸。」


  小陽子頓時哼哼了兩聲:「知道你是個秀才,別在這裡顯擺!」


  吳楚材輕笑一聲,不和他糾纏。


  而葉應武淡淡說道:「這是川蜀軍用鮮血換來的,他們配得上這個稱號。」


  話音未落,葉應武又沾了沾墨,走到另外一張白紙前寫了起來。


  看著葉應武一個字一個字落在紙上,吳楚材喃喃念出來:「屍山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城未肯降。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葉應武一邊拿過來自己的印重重的扣在紙上,一邊沉聲說道:「成都府一戰,川蜀軍打出了大明將士的氣魄和頑強,也正是成都府的堅持,使得其餘各處可以凱歌高奏,這一次論功行賞,川蜀軍當為首功。」


  對此吳楚材和小陽子等人倒是沒有異議,畢竟川蜀軍的戰功實打實在那裡放著,而且他們禁衛軍對於這個頭功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禁衛軍已經是大明不言而喻的第一軍,這也已經是大明擁有至高榮譽的一支軍隊了,即使是天武軍也沒有想要和禁衛軍一較高下的意思。


  「等到墨幹了,收起來,派人送往川蜀。」葉應武沉聲說道,「禁衛軍和天武軍的騎兵都已經集結了?」


  吳楚材點了點頭:「江統領已經在外面等候,殿下只要下令,將士們隨時可以動身。」


  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婢女:「王妃還在歇息么?」


  那名婢女急忙應了一聲。葉應武呼了一口氣:「那就讓她先睡著吧。此去兇險,就不要跟在某身邊冒險了。小陽子,吳楚材!」


  「末將在!」兩人急忙拱手應道。


  「走。」葉應武沉聲說道,手按佩劍向外走去。


  汴梁城尚且沉睡在晨曦中,冬日昏暗的光芒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刺骨的寒風裡數千騎兵森然佇立,馬刀和馬槊都是整齊劃一的排列。葉應武回頭看了一眼尚未修繕的宮殿,目光深沉。


  曾經有無數的官員從這高高的台階上來來往往,送來一個朝代豐亨豫大、四方祥瑞的消息,也送來敵人已經殺到城外、岌岌可危的戰報。彷彿在這一刻葉應武看到了那些凝固在時光中的身影。


  「殿下!」劍鞘重重敲擊地面,江鐵在一側沉聲說道,「還請殿下下令。」


  葉應武霍然扭頭,將這記載了輝煌、見證了恥辱的宮殿樓閣拋在腦後,大步向前,翻身上馬:「將士們,蒙古韃子已經殺到了京兆府,咱們費勁千辛萬苦收復的故土,怎能輕易拱手讓人?!我大明的好兒郎,你們的背後是父老鄉親、你們的頭頂,是赤旗飄揚,告訴朕,你們應該怎麼辦!」


  「殺韃子!」江鐵憋紅了臉,佩劍高高舉起,大聲吼道。


  「殺韃子!」


  「殺韃子!」


  無數的人在這一刻同時敞開了嗓門,怒吼聲如浪濤重重的拍擊宮殿。


  一切金碧輝煌在兵刃的閃光中都黯然失色,彷彿宣告著一個王朝的徹底沉睡和另外一個嶄新王朝的浴火重生!


  葉應武緊緊攥住馬韁,然後拼盡全力縱馬向前。


  當年,北宋從這汴梁煙消雲散,今日,自己就帶著這麼多兒郎為了保衛剛剛收回的土地,奔赴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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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韃子!」一名十將一把拽住老童的衣袖。


  老童吃了一驚,急忙卧倒在雪地中,不過顯然前面蒙古韃子的騎兵著急趕路,並沒有想到就在不遠處的路邊就有明軍哨探。等到蒙古騎兵過去,老童方才輕輕呼了一口氣,旋即皺緊眉頭:「蒙古韃子的騎兵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雖然只有百餘人,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未免太蹊蹺了吧!」


  「這只是先頭探路的騎兵。」十將的聲音都有些打顫,伸手指向遠處,「頭兒,你看那裡。」


  老童順著十將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黑壓壓漫無邊際的蒙古大軍正踏過被新雪覆蓋的原野,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舞動,戰馬的嘶鳴聲、士卒的腳步聲,讓天地之間彷彿不再有任何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存在。


  張了張嘴,老童有些頹然。沒有想到自己在這關中打拚這麼多年,最後還是栽了,此處距離京兆府已經不足四十里地,就算是自己快馬加鞭趕回去報信,也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稟報蒙古韃子主力已經北上,所以城中有可能連基本的守城器械都沒有準備。


  「頭兒,咱們怎麼辦?」十將頓時有些著急。


  猛地抓起來一把雪糊在自己臉上,讓自己能夠快速冷靜下來,老童沉聲說道:「你速速回去報信,某留下來跟著。」


  「頭兒,你一個人,其餘弟兄們都不在,這也未免太危險了吧!」十將頓時有些猶豫,一個人盯著蒙古韃子主力,他自問沒有這個本事。然而現在因為一直沒有辦法查明蒙古韃子的動向,所以老童咬著牙把手下人都灑了出去,一時半會兒想要在把人都叫齊可沒有那麼容易。


  老童頓時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跟老子廢話,走!」


  十將呼了一口氣,飛快的弓著身向遠處跑去,而老童則是默默地趴在雪地中,看著越來越近的蒙古韃子主力。


  一個萬人隊、兩個萬人隊······七個萬人隊,再加外圍三個騎兵千人隊,正是上一次在涇州看到的那支蒙古韃子主力。只是沒有想到這群傢伙竟然真的來了一個半路轉彎。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京兆府的方向,老童心中暗暗祈禱,但願自己的疏忽不會造成天崩地陷的災難。


  當然,一直在外面搜尋蒙古動向的老童並不知道,此時的京兆府城外,明軍已經和蒙古騎兵有過交手,而且不是一次兩次。


  「虞侯,蒙古韃子的兩個千人隊已經過了臨潼!」一名斥候飛快衝入軍中,對著唐震一拱手。


  唐震凝神向遠處看去,臨潼是東面的門戶,此去京兆府,就只有灞水這一條防線,也就是說蒙古韃子騎兵已經真正的兵臨城下了。這幾天唐震帶著騎兵追擊那支從子午谷殺出的蒙古騎兵,結果那支蒙古騎兵並不著急交手,雙方至始至終都只有斥候短暫的衝突。


  誰曾想到明軍咬著蒙古騎兵,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京兆城下。


  臨潼不過兩三百的守軍,能夠死守城池唐震就謝天謝地了,所以想要解決這支很有可能擾亂王進在京兆府布防的蒙古韃子騎兵,還得依靠他自己。而臨潼和京兆府之間僅剩的一處險要——灞上,就是唯一的選擇。


  只不過讓唐震疑惑的是,為什麼在前面一直吸引著自己目標的就只有兩個千人隊,按理說蒙古韃子應該還有三四千騎兵,可是那些人又去了哪裡?本來在這茫茫的原野上,七八千騎兵並不多,而蒙古韃子竟然毫不猶豫的分兵,這才是最讓唐震詫異的地方。


  對方的統帥竟然有這樣的魄力和膽量,可是剩下的大隊騎兵,其目的又是什麼?攻打華陰切斷潼關和京兆的聯繫,還是甚至直接沖向潼關?依靠騎兵想要攻城,可沒有那麼容易。而且這冰天雪地里,這些騎兵從子午谷崎嶇的山路中跋涉十多天,就算是打劫了明軍的運輸隊,也沒有辦法支撐太久,按理說蒙古韃子應該更著急速戰速決才對。


  「虞侯,快下令吧,弟兄們雖說在外面喝了這麼多天的冷風,但是血可都熱著呢,只要虞侯一聲令下,咱們保准追上去將那些該死的蒙古韃子碎屍萬段!」一名都頭朗聲說道,頓時引起周圍一片附和聲。


  神策軍的將士們,誰都不怕打仗,甚至誰都希望打仗。作為屢戰屢勝的大明將士,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是每一個人不變的志向所在。更何況神策軍的騎兵更是從各廂當中遴選出來的老卒、精銳組建,都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殺胚。


  當時一說出城殺韃子,所有人都鬥志昂揚,聽說天武軍的騎兵和蒙古韃子的騎兵殺得痛快,結果神策軍各部騎兵北上途中遇到的都是些小魚小蝦,攻城大戰他們又只能在後面看熱鬧,所以在功勞簿上甚至還比不上一些新兵蛋子,讓這些平時趾高氣昂的老卒們根本沒有辦法容忍。


  然而事與願違,出城時候他們想要求戰,蒙古韃子卻四處亂竄,導致這些騎兵們只能從後面追著,沒有撈到和蒙古人交手不說,自己囊包中的糧食卻是越來越少,再下去就要餓肚子了,可以說人人憋了一肚子火。


  現在蒙古騎兵已經發現了蹤影,而且雙方就隔著一個臨潼城,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們跑了。


  看著身邊一個個紅著眼睛求戰的將士,唐震雖然總是感覺事情不太對,不過現在他也沒有別的選擇,而且周圍放出的斥候同樣並未發現蒙古其餘騎兵的蹤影。如果能夠趁著這個機會一舉剿滅這兩千蒙古騎兵,一來可以壯我軍士氣,二來也能夠滅蒙古韃子威風。


  「分成兩隊,從臨潼南北繞過去,盡量不要驚動蒙古韃子,到時候頂住灞水左右夾擊,務必一戰得手!」唐震沉聲說道,這是他能夠想出來的最穩妥的辦法。


  冰封的灞水對於騎兵來說想要過去可不是那麼簡單,所以在突如其來的攻擊面前,就相當於一處死地,而背後的臨潼城又像釘子鑲嵌在撤退突圍的官道上,就算守軍無力出城阻攔,也能夠減緩蒙古韃子逃逸的速度,從而讓追殺的明軍騎兵可以追上。


  「諾!」一眾將領同時應道。


  而唐震也抓起來一把糧草塞進自己坐騎的口中,然後輕輕拍了拍戰馬的馬脖子,夥計,這一次就靠你了!

  一名名騎兵在雪原上開始催動戰馬,披在人馬身上的白色衣袍開始迎著風舞動,在獵物面前,已經憋屈了太久的明軍騎兵終於不再吝惜展露自己的獠牙。無數的馬槊端平,赤色的旗幟升起,每一名士卒都一邊催動戰馬,一邊用炯炯目光看向前方。


  馬蹄刨開薄雪,臨潼城在陰沉沉的天空下飛快消失在視線中。此時已經能夠隱隱約約看到灞原上那一片黑色的身影,顯然佔據高處的蒙古騎兵也已經發現了從後方飛快逼近的敵人,不過他們並沒有慌亂,也沒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只是緩緩調轉馬頭,一把把馬刀舉起。


  一聲戰馬嘶鳴聲傳來,率隊沖在最前面的唐震意識到什麼,霍然扭頭看向自己左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兩支蒙古騎兵正從北面飛快的逼近,人數甚至要比灞原上的蒙古騎兵還要多!


  蒙古韃子騎兵的大隊!

  顯然蒙古韃子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灞原上的兩千騎兵就是誘餌,等待明軍上鉤,然後再由這些騎兵發動進攻。而且看這些人一身白袍的樣子,顯然早有準備,絕非臨時起意。


  唐震心中咯噔一下,蓄謀已久。


  蒙古韃子的那兩千騎兵主要任務就是帶著明軍騎兵兜一個大圈子,然後帶入他們預設的埋伏當中。其餘的騎兵則提前好幾天埋伏在臨潼南面的驪山,驪山山高林密,難怪哨探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


  這一剎那,唐震甚至還有一點兒僥倖,幸好自己是把騎兵分成了兩路,從臨潼南北夾擊,否則被蒙古騎兵包圍的就不是這一半人,而是全部騎兵了。周圍的騎兵都下意識的拽住馬韁,不過唐震卻是下意識大吼道:


  「不要停下,加速,躲過韃子騎兵的衝擊!」


  明軍騎兵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是服從軍令的潛意識還是讓他們追隨著唐震繼續向前。


  顯然蒙古騎兵也有些疑惑,這些南蠻子竟然不管不顧從側翼和後方逼近的敵人,依舊毫不猶豫的沖向灞上。


  灞原上的蒙古騎兵也是很快做出反應,徑直迎上從臨潼北面來的明軍騎兵。顯然在他們看來,埋伏在驪山的大隊騎兵,足夠將南蠻子另外一路騎兵纏住、包圍然後一口一口的吃掉。


  而他們兩千人的主要作用,就是將南蠻子另外一路騎兵牽制住,等到大隊騎兵轉向殺過來,從而將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南蠻子騎兵徹底絞殺。


  並且是在臨潼、在京兆府守軍的眼皮子底下。


  就讓他們眼睜睜看著這樣的屠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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