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卧聽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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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沉的烏雲幾乎壓到城牆上,冬季十二月,正是最寒冷的時候。
朔風呼嘯著吹過大江,撲入城中,江面上原本融化的差不多的寒冰,再一次凝固,相比於去年,這一次就連一貫奔騰的大江,都在這即將到來的寒冷和風雪前低下了頭。
拽了拽衣襟,葉應武不得不感慨這冰河期的威力,畢竟在七百年後,別說是長江結冰了,甚至就連淮水、漢水結冰都已經是奇聞,而十二月的江南,只是有些陰冷潮濕罷了,但是現在葉應武敢打賭,這溫度算起來得到零下十度左右了。
江南尚且如此,更能夠想象北方是什麼情況,尤其是蒙古所在的草原,所以葉應武也能夠理解為什麼蒙古人會不惜一切代價南下,即使是遇到了南宋這樣強勁的對手,硬生生進攻了五十年,也要奪取這一片土地,這和蒙古人的侵略性脫不開關係的同時,也有很大程度上要賴該死的天氣。
但是天氣原因歸天氣原因,這是華夏的土地,也是某的家園,哪裡是你說來就來的。
葉應武輕輕呼了一口氣,一片雪花已經隨著風落在他的手掌上,嚇得身後兩名婢女急忙張羅著想要為葉應武撐起來布幔,遮擋隨時有可能從迴廊這一邊隨風直接貫穿到那一邊的大雪。
擺了擺手讓她們不必這麼麻煩,葉應武徑直向前走去。不過不得不說今天還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明天就要率領禁衛軍和神衛軍余部北上,后宅的這些妖精們已經鬧騰了一個下午了,怎麼偏偏到了晚上反倒是安靜下來,從陸婉言的坤寧宮到後面一排儲秀宮、翊坤宮、長秀宮、含英宮都是燈火都已經熄滅了,只有迴廊中宮燈還在隨風搖晃。
當時設計宮殿的時候,郭守敬曾經詳細問過葉應武的愛好,所以宮殿中並沒有需要乘坐轎子通行的大過道,全部通過能夠遮風避雨的迴廊替代,從而一來可以滿足葉應武喜好散步的習慣,二來也附和江南一帶園林設計的風格,從而是這宮殿之中能夠把江南水鄉溫婉小巧的風格和皇家的威嚴氣派完美結合在一起。
葉應武看了一眼,隱隱約約明白,只不過等到他回過頭的時候,那兩名婢女已經消失了身影。無奈的搖搖頭,葉應武徑直向前走去。還沒有走到書房,一道嬌俏的身影呈現在眼前,晴兒有些慌張的沖著葉應武一躬身:
「奴婢參見殿下。」
點了點頭,葉應武抬了抬下巴:「惠娘在裡面?」
晴兒急忙說道:「回稟殿下,娘子正在裡面找兩本書,讓奴婢在外面候著,以免有人······」
「是讓你放哨吧。」葉應武輕笑一聲,「行了,正主兒也來了,晴兒你就先退下吧。」
晴兒頓時掩唇輕笑著退入黑暗之中,而葉應武伸了一個懶腰,難怪后宅這些人都如此安靜,畢竟在惠娘面前,她們於情於理都會乖乖的讓一步,更何況惠娘在葉應武心中的地位誰都清楚,平時被葉應武捧在手心中像散發著皎潔光芒的明珠,最怕磕到碰到,以至於惠娘已經過了及笄之年,葉應武依舊沒有碰過她。
書房中地龍燒的很熱,葉應武輕輕推開門,寒風灌入房中,吹卷這燭火和散亂的紙張,一縷香煙在香爐中悠悠飄揚。惠娘正踮著足尖伸手去拿書架上的一本《花間集》,結果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一松,厚重的書本迎面砸下來。
「呀!」惠娘驚呼一聲,葉應武已經搶先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那本書,惠娘正好撞入他的懷中。
輕輕咳嗽一聲,葉應武笑著說道:「惠娘,你這樣投懷送抱,可真是積極,讓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自作多情。」王清惠輕聲說道,只不過字句之間已經沒有了絲毫詰責之意,分明就是難以掩飾的欣喜。顯然心上人恰到好處的救了自己,然後又送上懷抱,讓這個懷春的小丫頭很是激動。
葉應武無奈的嗯了一聲,算是承認,隨手將書塞進惠娘的懷裡:「下一次小心了,時候也不早了,外面天氣寒冷,十有八九要下雪,惠娘你還是抓緊回去休息吧,否則······」
王清惠有些猶豫,而葉應武無所謂的鬆開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徑直向外走去,只不過如果惠娘此時在葉應武面前的話,能夠清楚的看見這傢伙的嘴角邊勾勒起一絲壞笑。
沉默片刻,惠娘隨手放下那《花間集》,匆匆上前兩步,猛地張開手臂從後面抱住葉應武:「夫君,今天夜裡······陪妾身好嗎?」
葉應武低低笑了一聲:「你確定?」
「妾身······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惠娘懦懦說道。
握住女孩微微顫抖的手,葉應武呼了一口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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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的雪來的要比江南早一些,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原野上,也覆蓋在這陳州城外的斷壁殘垣上。曾經的陳州外城,匯聚了南北客商,短短几個月之內一躍成為整個淮北最繁華和熱鬧所在,只不過誰曾想到,這繁華就像鏡花水月,當烽煙燃起的時候,萬事成空。
不過僅僅是這幾個月,根據大明戶部的估計,幾處通商的城鎮來往貿易之中,大多數的大明商賈都賺的缽盆皆滿,來往流通的銀子至少在三四百兩,而且基本上都是從北向南,也就是說這幾個月大明民間已經賺夠了上一次蒙古的賠償,當然了,這裡面還有十分之二三屬於大明朝廷的官號,另外加上市舶司收上來的稅收,國庫也充實了一百多兩紋銀。更何況葉應武拿這個也算是補充了上一次募捐時候眾多商賈的付出。
現在尹玉就靠在陳州市舶司的大堂當中,這也是外城一把大火,在加上幾次鏖戰下來,少有的尚且完好的房屋。陳州市舶司在上一次動亂中就已經吸取了經驗,有著完善的地道不說,市舶司內的武備也是堪稱精良,所以這一次蒙古韃子雖然動手很快,不過還是讓市舶司中官員全部平安撤退,總算是沒有步登州等地的後塵。
更何況當時兩淮軍四廂都虞候陳炤也坐鎮在此處,如果被一鍋端了那損失就大了。
不過人撤走了,這些卷宗什麼的就只能挑選重要的,其餘的在後來蒙古搜查之中,都隨意的散落在地上,一副末日零亂的景象。後來天武軍殺奔城下,蒙古韃子在外城也沒有多做抵抗,畢竟那樣低矮的土城根本不夠飛雷炮伺候的。因為攻城匆忙,所以這些庭院也只是草草佔領,並沒有進行清掃。
硝煙之中,又是大雪天氣,不幕天席地就已經不錯了,所以尹玉也沒有在意這雜亂無章的環境。
哈著熱氣,江鎬大步走進來,看著連椅子都沒有,只有散亂書卷的大堂,不由得挑了挑眉,旋即笑著說道:「老尹,這你都受得了?還真不是你平時的脾氣喜好,莫非改頭換面了?」
「都巡視了一遍?城裡的蒙古韃子還安靜吧?」尹玉沒有顧得上和江鎬扯閑話,將手中的戰報遞給他,「嗯,最新的戰報。」
「轉過一圈了,弟兄們精神都還不錯,就是現在這風雪來得太突然,燒火的木頭不太夠,畢竟房子是有數的,想要安排下這麼多人,也沒有辦法拆房子,只能先咬咬牙忍過去了,某已經讓他們先把炭火和木柴集中到傷病員那裡,先保住這些弟兄們的性命再說吧。」江鎬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戰報接過來,隨意的掃了一眼,終於明白尹玉為什麼啥都顧不上了。
將烤好的干餅塞到江鎬手裡,尹玉沉聲說道:「殿下要帶著禁衛軍北上直奔登州,趁著登州外海現在還只是有些許浮冰直接拿下山東,這等於是在敵後大開殺戒,鎮海軍現在已經開始向北推進,估計兩淮軍王指揮使那裡也收到消息了,兩淮軍必然不會放過這個在殿下面前表現的機會,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博得一個『軍號』可甚是重要。」
江鎬點了點頭,咬了一口乾餅,嘟囔道:「神策軍王進那小子肯定也不會一點兒都不動彈,而且唐震也是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某估計這兩個人才不會安安穩穩的放棄河洛向關中佯攻,甚至幫川蜀軍牽制劉整。他們神策軍好說歹說也是大明開國諸軍之一,怎麼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老江你是擔心?」尹玉頓時皺了皺眉。
「遠烈這麼一動,親臨戰場,甚至直插敵後,咱們也不能在這裡和蒙古韃子耗著了,必須速戰速決。」江鎬冷聲說道,目光投向輿圖,「攻破了陳州,消滅這些令人討厭的韃子騎兵,我天武軍只要還有餘力,說什麼也得北上分一杯羹!應天府(今商丘)、汴京城,這一戰,現在只是開始!」
尹玉微微一怔,旋即看向自己長久以來的同伴,兩個人搭檔這麼長時間,經常互相託付後背,可以說是對對方了如指掌了,現在見江鎬說的這麼堅決,尹玉也沒有反駁,畢竟江鎬說的有道理,這一戰因為葉應武的出場,將會由原來單純的小規模反擊,變成蒙古和大明之間一場突如其來的決戰!
或許這一戰,就將決定逐鹿中原的兩個王朝之間的勝利歸屬。
雖然葉應武對於天武軍的要求只是盯住淮北陳州的蒙古大軍,但是在江鎬的眼中,陳州只是一塊肥肉,而他想吃的,是陳州後面真正的美食。更何況號稱大明第一軍的天武軍,怎麼能在其餘各部高歌猛進的時候,在此蹉跎不前?
尹玉的性格謹慎不假,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沒有膽量、不敢和蒙古韃子交手。試問天下,哪一個有胸襟有抱負的將領,不想著有一天能夠封狼居胥,成為這一個時代的「冠軍侯」?
江鎬看了一眼尹玉堅定的神情,剛想要坐下,便聽見外面一聲呼喊,旋即風雪之中更夾雜著接連的爆炸聲和細碎的馬蹄之音!
「不好,蒙古韃子想要漏夜突圍!」江鎬霍然抽出佩劍,飛快的衝出去。
外面遮擋了視線的大雪裡,殺聲不斷。
房門一打開,狂風就已經倒卷著大雪撲面而來,院子中的親衛士卒已經驚慌的向著庭院外面衝去,一名名弓弩手和火銃手從兩側廂房裡飛快的衝出來,目光全都投在江鎬身上。
馬蹄聲踏碎,越來越近,外面已經能夠聽清士卒的呼喊聲,江鎬一怔,沒想到蒙古韃子的騎兵竟然直接殺到這裡了:「長矛手封住大門,弓弩手上牆掩護,親衛隊,隨某來!」
尹玉此時也已經縱步衝出來:「老江,你聽,院牆後面也有蒙古韃子的騎兵!而且人數不少!」
「這韃子騎兵不是從城中衝出來的,而是咱們的獵物自己撞上來了!」江鎬已經回過神,「他們想要在城南大開殺戒,然後趁著咱們混亂殺入城中,或者直接掩護城中韃子撤退!」
尹玉點了點頭,現在只有這一種解釋的可能,畢竟之前在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上游弋並且一直不和兩淮軍交手的蒙古騎兵卻是很可疑,而且這市舶司位於外城的南面,天武軍面向陳州城重重設防,蒙古韃子的騎兵久戰疲憊之師,想要突破這防禦殺進來根本不可能。
「怎麼辦?」尹玉言簡意賅。
「怎麼辦,管他的,先殺再說!」江鎬沉聲喝道,「敲鼓,各部嚴防陣地,不準任何蒙古韃子通過!」
鼓聲咚咚響起,就像是引領黑暗中的蒙古騎兵方向,很快牆頭上的弓弩手就紛紛扣動扳機,不過很快更加密集的箭矢刺透風雪,鑽入他們的胸膛。箭矢敲打著磚瓦,迸濺出刺眼的火花,不斷有弓弩手從牆上摔倒下來,顯然外面的蒙古騎兵數量不少。
「開門!」江鎬大吼一聲。
緊閉的院門猛的打開,幾名蒙古騎兵已經躍馬揚刀衝進來。不過迎接他們的是嚴陣以待的火銃手,火銃的悶響聲刺穿狂風,那幾名蒙古騎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從馬背上掀翻。
「走!」江鎬一揮手,長矛手和刀盾手已經陸續衝出去。
而尹玉提起朴刀:「去前廂?」
「嗯!」江鎬點了點頭,「后廂和中軍已經被攪得大亂,咱們現在必須要有足夠的人穩住陣腳!另外左廂和右廂聽聞鼓聲,自然也會想著這邊聚集,更主要的是某之前把中軍騎兵留在前廂,現在無論抵擋蒙古韃子騎兵還是趁機突入陳州城,都能夠派的上用場。」
不等尹玉回答,一支箭矢從黑暗中鑽出來,擦著他們兩個飛過,四面八方火把燃燒,光點閃爍,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騎兵正在呼嘯著來往。而大隊的明軍士卒也像滾雪球一樣,追隨在江鎬的將旗附近越來越多。
狠狠的一拽馬韁,江鎬飛快的催動戰馬,手中馬槊已經提了起來,隨著戰馬的加速,風雪中拱衛著江鎬的十餘名親衛已經化作飛馳的光影。而尹玉則是從后統籌收集各部,緩緩推進。兩人搭檔這麼久,歷經數場大戰,這已經算是無言的默契了。
一支蒙古百人隊突兀的從街道中衝出來,不過這些蒙古人顯然也很吃驚竟然會當面撞上明軍的騎兵,不等他們揮動馬刀,迎面而來的馬槊就已經洞穿領隊的百夫長,後面的騎兵怒吼著撞上來,即使是蒙古勇士,在這樣突然遭遇的對手面前,也是下意識的收攏戰馬,竟然硬生生的被十多名明軍騎兵鑿穿,地上還留下了兩三具屍體,甚至包括他們的百夫長。
「該死,給我追!」幾名蒙古什長已經怒火衝天,被十多名南蠻子騎兵沖亂,還直接宰了他們的百夫長,這絕對是奇恥大辱,不殺了那幾個傢伙大家以後就不用混了。
然而他們想多了,因為從後面吼叫著撲上來的大隊明軍士卒並沒有給他們猶豫和調轉馬頭的機會,密集的箭矢刺破風雪,沒入胸膛,一名名蒙古騎兵瞪大眼睛從馬背上摔下來,胸口中流淌出來的鮮血染紅地面,不過很快他們的屍體上就又覆蓋上一層薄雪。
「不要戀戰,剛才是指揮使,都跟著老子追上去!」帶隊的明軍都頭吼叫著招呼手下。世上最殘酷的戰鬥就是夜間的巷戰,所以還是速戰速決來得好,都頭可不想在打掃戰場時候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風雪中,整個陳州城內外都已經陷入混亂,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騎兵在左衝右突,也不知道有多少旗幟在迎風舞動。
大雪紛飛,鮮血濺涌。(未完待續。)